另一边,被丢在山崖上的百里千羽和程元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惨,抓他们来的贺兰曜天很有良心,除了第一个晚上让两人吹了一夜冷风,第二天就送他们进了温暖的山洞里。

山洞位于两条巨蟒的背后,洞口正好容一人通过,只要越过巨蟒进入洞内,那就安全了。

程元不认识贺兰曜天,单凭感觉上来说,他并不讨厌这个看似温和优雅的男人,即使知道是对方把自己掳来这种地方,不知为何就是气不起来。

这种感觉很微妙,就像一件凶杀案,明明证据都在说这个人就是凶手,而对方也承认自己杀了人,可面对铁铮铮的事实你却在心里说,不应该啊?他为什么要杀人?他有苦衷的吧?还是他被人逼迫了?对,就是不接受,潜意识里为他辩解,尽管他杀人的手法很残忍,却没有人会怪罪他,贺兰曜天就是这种人,他本身给人的感觉很舒服,他走过你身边似乎都带着一股暖风,沁人心脾。

程元在山崖上受了一夜罪,当第一眼看到贺兰曜天时,这心里却怎么也气不起来,这种现象让程元心里隐隐躁动,猛的回过神又觉得自己太没风度了。

所以程元不闹腾,乖乖的让对方带着他进山洞。

或许百里千羽也有这种想法,见到贺兰曜天后他也是格外安静。

但这山洞里明显不是只有他们两,百里千羽看到躺在地上的那个几乎看不出模样的人时,心一瞬间揪的生疼,这可是那一身红衣,名满天下的悠月公子?他的舅舅离悠月?一步一步的向那个人走去,风吹动衣衫,衣袂轻扬,一张绝美的容颜泪痕斑斑,为什么?为什么百里家会落到这个地步?为什么爹会死?为什么离悠月也会有如此悲惨的一面?

“悠月舅舅……”

轻轻的唤了一声,眼泪流的越发凶猛,百里千羽不敢再向前走一步,怕!真的很怕!很怕又一个亲人从自己眼前消失,很怕质问过后得到的答案叫人心如刀绞,舅舅,爹不是你杀的对吗?

从未有过的恐惧瞬间涌上心头,一直活在象牙塔里的他并没有那么强悍的抵抗力,从澹台家尊拒婚开始,到爹死掉的那一夜,他似乎被全世界给抛弃了。

还有谁会记挂他?

眼泪涓涓的涌出,百里千羽看着离悠月那长发下遮挡的容颜,看着那单薄满是刮痕的红色衣衫,看着那无一丝生命迹象的身影,心似撕裂了一般的痛,痛入骨髓,痛入五脏六腑,凶猛的恨意涌上心房,老天凭什么把他的幸福夺走!凭什么让他变得无依无靠!凭什么……

咬破下唇,血红从嘴角滑落,百里千羽站着不上前,满是红纹的眼眸死死瞪着,握紧的双拳,颤抖的身躯泄露了他激动的情绪。

程元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突然觉得这个人真的很可怜,昨晚夜里缩在山崖上任由冷风吹打,明明冷的要死,明明弱的要命,却一声不吭的熬到天亮,脚麻了身子僵硬了,最终还是自己撑着一口气站起来,巍巍颤颤的像只兔子。

叹口气,安抚性的拍拍百里千羽的肩膀,程元紧紧上前走了几步,伸臂揽起躺在地上的人,唤了一声,胡乱拢开散乱的长发,俊美的容颜映了出来,如此的虚弱,如此的苍白,程元捂着他的心口,暖暖的,心里顿时涌上一阵狂喜,抬头瞧着泪眼朦胧的百里千羽,扯起一抹宽心的坏笑,用轻松的语气说,“还有气,活着好好的,你那眼泪白流了大傻冒!”

百里千羽就傻傻的盯着那看似虚弱到没有一丝生气的身子,依旧泪流满面。

还活着吗?还活着就好……

贺兰曜天在洞口站了一会,回头看眼正坐在地上抚琴的莫云骁,轻轻一笑,“云骁,我们走吧。”

莫云骁抬首,眼眸微闪,十指还未从琴弦上离开,他说,“曜天,不等他醒过来吗?”

“不了……”优雅的回身,云淡风轻的微笑,“他不会愿意见到我,还是就这样吧!”

“曜天……”

“走吧,百年前的爱恨情仇,百年前是非恩怨,百年前的蚀骨毒咒,应该结束了……”

百年前,半壁悬崖上,红衣少年浑身是血的倒在他身上,握着匕首抵在他脖颈上威胁他救人时狡黠含笑的眸子。百年前,荒山相遇,白袍玉带,玉树临风的俊美男子,生死情劫染上冰霜的俊颜,宝剑出鞘,凌厉狠辣,那么毫不犹豫的为红衣添上一抹妖艳色彩……

往事一幕幕的印上脑海,原来对这个人的记忆还是这般的清晰,离天!离悠月!百年过去,那剑尖穿透衣料埋进心口的痛,你是否还记得?

或许你已经忘了最初的愿望,如今只剩不甘放下的执念而已……

离悠月,寒令色,这是你们最后的一次机会,希望你们能好好把握……

山洞里很温暖,有水有食物,百里千羽和程元不担心饿死渴死,可是五天过去离悠月都未醒来,不管如何呼叫,不管如何摇晃,一双眼始终紧紧闭着。

好在这人心跳和呼吸都在,尽管薄弱,但证明着生命的奇迹。

五天里百里千羽一句话都没说,靠在角落里愣愣的出神,程元看看不死不活的离悠月,再看看死气沉沉的百里千羽,郁闷了两天,然后他想开了,反正这两人是死是活与他无关,何必要他浪费时间精力拿热脸贴人家冷屁股呢!

于是,在巨蟒的眼皮子底下,程元开始吃了睡,睡了吃的生活,尽管物质条件差透顶了,这人过的还算惬意。

直到这天,一道陌生的黑色身影闯入洞内……

高大冷峻的男人一进来便冲着离悠月而来,他把昏迷中的人紧紧抱在怀里,取出来一颗药丸,掰开那发白紧闭的嘴角,颤抖着将药丸塞入口中,大手轻轻翻转,温顺的气息透过手掌贴着单薄的脊背渡了过去。

程元睁大眼睛,一脸呆像的看着。

百里千羽掀动眼皮子,看到来人张了张嘴,最后什么都没说,他认识这个男人,可这么多年来他依旧不知道如何称呼对方,舅舅的男人,要叫什么?

寒令色绷着一张如同北极冰霜般的俊脸,他的所有精力都放在怀里人身上,他没空去注意旁边还有什么人,只要没有威胁,他从来不是滥杀无辜的人。

感到怀里人有了轻微的反应,寒令色缓缓的收了手,他看着这张苍白如玉的容颜,第一次眼眶里出现了酸涩,百年前如风般潇洒肆意的俊美少年,那灵动的眸子,灿烂无双的笑容,热情如火般的性子,敢爱敢恨。百年前,江湖路上陪他走了一个月的少年公子,武林大会上为他放弃师命任务,无人谷里相守两月,少年眸里不经意间涌上的复杂之色,点点滴滴,原来纠缠了这么多,原来百年过去依旧记忆犹新,不曾忘记。

离天,为何你如此傻?

那一剑是不是很痛?

紧紧抱着怀里人,寒令色心痛的难以抑制,这一次他真的愿意为爱而活,老天还给他机会吗?

“阿色……”一丝沙哑的轻唤,离悠月睁开涣散的眸子,看着上方微微红眼的男人,有些不敢置信,却也忍不住的落了泪,这个男人总是在他要放弃的时候出现,总是这样见过一面然后就舍不得放开,百年了,为何还是没有长进?

“悠月……”寒令色伸手抹开他脸上的泪水,低沉的声音透着微颤的压抑,“我带你回竹林木屋好不好?以后我搭个棚子养猪鸭,每天让你吃烤肉,不再天天吃烤番薯,我们退隐江湖,好吗?”

离悠月痴痴的看着寒令色,这个男人总是给了他希望又让他绝望,何必呢?对他们来说,也许放开才是解脱。

“阿色,我感觉到了,你爱着我,你是真的爱着我,可是……这份爱没有结果……”动动无力的胳膊,想抬手摸摸那张熟悉的面孔都已经无法做到,离悠月苦涩的一笑,轻声呢喃,“相守不相爱,相爱不相守,你我的命,你我的缘分,你我的惩罚……”

眼泪再次涌出,离悠月低泣出声,错过了就是错过,尽管他逆天而行,可依旧无法改变结局,生生世世,即使相爱,也不能相守,这是命,是毒咒。

寒令色抱了抱他柔软的身子,低沉的声音透着哽咽,“没关系,不管你的灵魂飘到哪里我都会找到你,我们一定可以重新开始,可以好好的过日子……”

“重新开始……”离悠月瞬间精神了许多,颤抖着身子要起来,他要解开百年前立下的毒咒,他要进轮回,不管来世如何他都不想再在记忆的漩涡里沉沦,他早就应该放开的,让大家解脱。

“悠月,你想去哪里?”寒令色抱着他起来,浑身都笼罩在哀伤里,他好后悔,他爱的太晚了……

“阿色,带我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