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很快,尤其到了考试周,眼睛一睁一闭就把一天给过完了——反正没睡几觉。

废猫对时间的把控越来越好,随着学期的推进经常到仙女那儿蹭饭。大二迎来尾声时,胖子终于在繁忙的学习之余追到了范小烨,特请高材生作见证。

“什么见证?”陈非寒无语,“有什么好见证的?又不是什么大事,就追到个人而已。”

张先越恼怒:“老子就不能秀了是吧?”

“能能能,”陈非寒赶紧进行家属安抚,“你牛逼,我和尹知温看你秀。”

这话说得非常敷衍,老许远在南京更加敷衍——他狗头军师,已经指挥麻了。毕业两年后范小烨深受教育学折磨,就没在一个饭桌上一次性见这么多男的,都来不及恢复往年的大姐大风范。

女大十八变,脱下校服,班长比以往更加自信些。陈非寒这周不算太忙,跟简自初在寝室里快乐咸鱼。不像尹知温天天和室友互相摧残,你骂我长得像燕式鼎,我骂你丑得堪比人头壶。

“这儿呢!”

一到饭馆,陈非寒吓得都没认出来。胖子起码暴减三十斤,上下左右帅且对称。他懵了一瞬,赶紧扯着尹知温问:“这是胖子啊?”

“不敢认,”尹知温也倒退几步,“我自卑了真的。”

陈非寒皱着眉说:“……有我这么好的男朋友还他妈自卑?”

尹知温马上老夫老妻地接:“小的不敢。”

张先越活脱脱变了个人,现在是人生赢家那一卦的,赢到让人不顺眼。他倒是害羞得很,一双眼珠子自杀式乱瞟,就是死活不看菜单。

陈非寒和范小烨在一旁唧唧歪歪,一会儿给她看美院帅男,一会儿给他看北师大美女,聊得有来有回。在对美的追求上,这俩颜狗保持高度一致。

尹知温倒不吃醋,悠闲地在座位上喝茶。胖子虽然沉稳了不少,但一开口还是原汁原味,又憨又傻。他一把扯开陈非寒,相当憋屈地说:“吃饭看啥手机,食不言寝不语懂不懂。”

“菜还没上呢大爷,”陈非寒朝他努了努嘴,“秀啊你倒是,咋还不开始啊?”

“你有毛病吧!”胖子直接红了个大脸,“看点儿场合说话!我秀啥啊我!”

这下好,新晋情侣双双变成火烈鸟本鸟。

一群人很久没聚了,一顿饭吃了一两小时,仿佛有说不完的话要说。胖子结了帐,在门口百无聊赖地等女朋友补妆,他看着陈非寒和尹知温,一目了然地问:“谈多久了?”

“你俩。”

四周到处是出来聚餐的大学生,灯红酒绿,人声鼎沸。陈非寒正扒在尹知温身边消食,自大学以来,他俩完全是习惯性出柜,这会儿也毫不避讳地承认道:“两年了吧。”

“才两年?”胖子吃惊道,“比我预想的晚了好多!”

啊?这下子连尹知温的表情都有些松动,他神奇地问:“那你以为几年?”

“我以为至少三年起步了,”胖子回忆起往事,“原来高三没在一起吗?你们之间的相处模式和我发小很像,我以为已经在谈了。”

每天早上互道今日计划,白天老实安分地学习,晚上则一起总结当日习题。那时候陈非寒只想跟尹知温站在同一个地方,无心分神谈爱,也不知道该如何跟对方表达喜欢同性的心情。

直到那句“你想谈恋爱吗”。

跟小情侣分别后,俩男生惯常饭后散步。这里离学校不远,步行半小时左右能到。四五月的天气,夜风比省城凉快多了,陈非寒正学着老城区的大老爷们甩海路,尹知温在身后轻飘飘地问:“高三的时候为什么要那样回答?”

“哪样?”陈非寒断续地说,“问你谈多久吗?”

“嗯。”

“毕竟我高二就喜欢你了,”他第一次说出具体时间,“我可不确定你会不会一直喜欢我。”

尹知温简直是头一次听说,高兴之余忽然觉得很违和。他一把抓住陈非寒的手,挑着眉问:“你什么时候知道位置的?”

“啊……”陈非寒马上回答,“高考结束的时候。”

尹知温摆摆手:“说实话。”

“是高考结……”

“说实话!”

他俩之间,实在太熟悉对方的小动作了。陈非寒自知瞒不住,只好抚平皱巴巴的衣角,垂头丧气地承认道:“高一的时候,寝室里干的。”

“这么早?”尹知温心疼地提高音量,“你才十五啊非寒,发育完全了吗?稍有不慎就!”

“那你让老子怎样?”陈非寒恼火地打断他,“那种情况没办法啊,再耗下去我都不想读了!再说也就试一下而已,过去四五年了都。”

尹知温下意识啧了一声,废猫立马意识到对方生气了。

恋爱快两年,两人在饭后消食的北京街头大吵一架。

尹知温没谈过恋爱,不是很懂表白时有哪些套路。他在混沌的回忆里整理出当年的那部分,心想一般人会先问谈多久吗?

何况这个谈多久,是陈非寒为了这段恋爱关系问的,还是为了只有他自己知道的隐情才问的?

把男朋友送到校门口,尹知温尽量心平气和地说:“你是不是瞒着什么啊?别让我发现你在自以为是地为了我啊。”

How dare you!陈非寒瞪着眼,一双猫爪子眼看要飞天:“你说谁自以为是?你敢不敢再说一遍?!”

尹知温的声音也大了起来:“那你有本事换个更贴切的啊??”

再这么捣鼓下去人民群众全知道他俩是一对了,陈非寒气得转头就走,尹知温却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看背影。等彻底看不见对象了,他才稀稀拉拉地回寝室打游戏。

“你打起精神中不中?”河北室友给他的下饭操作整无语了都,“别打了别打了!西巴!这眼是白给你插了吗?!”

“人头壶,我跟对象吵架了,”尹知温带着他的无语盲僧四处逛街,“你今天想不出个方案来,我就把你的手游毁号。”

室友一整个惊呆:“我是你们之间的第三者吗关我啥破事啊?”

“等下,”他猛地反应过来,“你说谁是人头壶啊你个燕式鼎!”

简自初这会儿逛P站呢门口突然闪过一个憋屈人,话也不说,招呼也不打,稀稀拉拉瘫座位上躺尸。他吓一大跳,把P站一整个旋风螺旋式关闭,尴尬地问:“干嘛呢你?”

“还没吵过架呢……”陈非寒盯着天花板,“看你的P站吧大触,我知道你号,我还关注你了。”

简自初完全没料到这茬,在“什么吵架了”和“你咋知道我号”的话题之间来回半天,最后迷茫地选了前者:“怎么个吵架啊?和谁?”

“和对象,”陈非寒叹了口气,“本来也料到瞒不住……P站更新了没?黄图多画点儿,你的人体真是太好看了。”

他甲方似地补充一句:“多画点男的不行吗?”

不行,我没经验,我笔直。简自初来了个连环拒绝,好样的,都吵架了还不忘记催更呢。

他的好室友说话天花乱坠,一会儿聊到自己什么时候学画画的,一会儿聊到自己什么时候知道P站的,稀里糊涂一大堆,就是不说和对象吵架的话题。到最后这废猫大概也是嘴累了,盯着微信的聊天界面发呆。

来北京之前,陈悦说如果可以,别让无关人员踏进来。

……尹知温算不算无关人员?

在一起的当晚信誓旦旦地以为只要对方提分手自己就会照做,现在一想到尹知温总会走回头路,陈非寒就不可抑制地感到恐慌。

并不是有多恋爱脑。

而是他清楚地意识到,如果失去了尹知温,他就会一并失去爱一个人的能力。

仁礼优秀校友尹知温打小就是一个解决问题的能手,对他而言,解决问题约等于当下执行,只要不拖延,问题就解决了一半。他在峡谷驰骋了两三小时,终于美滋滋让室友掉段成功,被对方咬牙切齿地踢出了寝室。

“谢谢,”尹知温真诚地说,“没有你,我都不会这么快迈出第一步。”

“滚!”河北室友恶狠狠地关门,“别给帅哥这个种族丢脸!”

尹知温觉得很有道理,暗骂自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刚走到自家大学校门口,迎面碰上眼神空洞的陈非寒,低垂着眉,像一只忘记回家路怎么走的笨蛋猫。

这只猫高二就喜欢自己了。

你还坏心眼儿的还好意思让他难过。

每年,打对门大学的校门口都有游客排队,告诉自己的孩子在这儿上学得无比优秀,能光宗耀祖——优秀在哪里?他妈的恋爱都不会谈。尹知温心肝脾肺肾都在骂自己窝囊,不管周围的视线一把抱出了傻子对象。

陈非寒浑身猫毛倒立,下意识打了一哆嗦地说:“我靠,你谁啊你!”

“我,”尹知温笑起来,“是我。”

听到声音,傻子对象身上的毛刺瞬间软了下来。他依旧留着寸头,简单的黑色卫衣,白色工装裤,回力帆布鞋。他明明什么都没改变,但时间总在改变。

“尹知温?”陈非寒吸了吸鼻子,“我们和好吧?”

看见没!他又开始在脑内剧场犯怂,还可以再拖延一些,现在对方喜欢我就行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好,”尹知温满足地抱紧了些,“下次这种话我来说。”

“那就轮着来吧,”陈非寒这废物点心也不揽活儿,“下次你说,我等。”

我能等。

“但是你一定得跟我说。”

一群女生嬉闹着刷卡进门,浪漫的氛围戛然而止。尹知温到底出身科研世家,在解决问题上永远保持着最严谨的态度——恋爱问题也不例外。他完全不觉得自己说出的话有多牛逼,而是一本正经地以公事公办的语气说:“你高中不是问谈多久吗?”

“我是打算谈一辈子的,”他说,“所以现在这个事情必须解决,你到底隐瞒了我什么?”

陈非寒傻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