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麻烦你把这些送给尹知温吗?我听朋友说,他可能发烧了。

……我可去你的,真是气死我了。

他奶奶的,尹知温是个什么东西?

上楼的时候,陈非寒是越想越气。他左右想不出好同桌究竟魅力在哪里,有个好妹妹送药就算了,自己还腆着脸真给人家送回去!

这像话吗,像话吗!!!!!

觉得一点儿都不像话的猫老大几乎是踹开寝室门,把药砸在桌上的。尹知温刚冲完热水澡,身心轻松地打开厕所门一看,陈非寒左手抡着白色塑料袋,右手正愤怒地盯着自己说:“你他妈有个好妹妹……我操!你怎么不穿衣服啊!你怎么回事儿啊!我的眼!我连片儿都没看过的眼!”

“你?你他妈?!”尹知温头一回在宿舍受到如此惊吓,“我操?你飞到医务室又飞回来的?”

讲道理,孽畜小许常年只穿**出浴,几个大老爷们早该习惯了。睡衣在浴室里不方便换,仙女趁着寝室没人**不羁一回,居然还被凡间少男偷窥了肉体。

这凡间少男甚至还遮住眼睛,装得一副正气凛然:“我警告你啊尹知温,赶紧他妈的给我穿上!”

“你得了,手缝开那么大,装啥纯呢,”尹知温无语至极,衣服倒是穿得极快,“外送允许进学校了?你怎么这么快?”

“你管我。”陈非寒没回答,脑子里还在嗡嗡作响。他打开白色塑料袋,赌气似地一件一件拿出来,大嗓门地状告朝廷:“这是一个小姑娘送来的,看她长袖没穿等在下面怪冷的,就给你拿上来了。”

“吃不吃随你,”他恶狠狠地补充道,“我去拿粥。”

“不吃。”

尹知温细微地皱着眉,鼻子堵了也毫不迟疑地说:“这怎么能吃?才拒绝过,也太不尊重她了。”

陈非寒的手指雀跃地扬了起来,又怕太明显,赶紧摸耳垂缓燥。他背过身,稀稀拉拉地嘟囔一句给你买药去,生怕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表情被寝室灯光识破。这小学鸡关门声忒响,等寝室门一关,一整个稀里糊涂地瘫坐在门口不动了。

好帅。

卧槽。

陈非寒,出息啊!男生一个劲儿地对自己说,但心跳还是飙向了人类可承受极限。他捂着脸坐了不知道多久,深刻得出飞升过的人思想境界就是不一样的脑残结论。还有那肉体,他想,还有那肉体!健康肌肤精壮结实,离了个大谱!

月亮悄悄地钻出云层,特意来嘲笑青春期的恋爱傻逼。

上铺果然与众不同,仅隔着一道门的尹知温想,第一次买药靠飞,第二次买药靠爬。

慢死算了。

下了楼,国际班的女生没走,陈非寒只好歉意地还给她。对方盯着袋子看了老半天,嘴角终于很轻很轻地笑起来。

“谢谢,”她说,“这样就没有遗憾了。”

陈非寒挠挠头,想安慰人又觉得自己没有立场。他买好药回来,正巧看见尹知温带病修图,被逮个正着。男生恼火地把拍飞鼠标,又着急又气地竖起毛来:“咋个意思?”

“有点儿细节,”尹知温咳了一声,然后老老实实说,“想修完。”

“不行。”陈非寒叫嚷道,“我管你什么细节。”

尹知温笑道:“那就让校友们买残次品算了?”

“嗯,”陈非寒拿出药来,“就是要有残次品才好。”

要留下遗憾,你才会深入骨髓地记住我。

文一的男生们不知道哪来的风声,一下晚自习就来探病。尹知温刚睡不久,陈非寒坐在位置上清点纪念品。一大伙人愣是看国宝似地审视了睡觉的尹知温一圈,确定这人面色红润四肢健全脑力旺盛之后才从307退了出去。

“有毛病吧?”张胖子小声地对猴子说,“尹知温在睡觉呢你们看什么?瞻仰学神吗?”

“你不懂,”猴子故作深沉,“你不懂,校庆结束又会要月考了。”

“神经。”

张先越不知道傻逼有什么好瞻仰的,要给寝室这仨取个外号,他宁愿叫傻逼一二三,字多了还显得自己很用心。等所有人都走了,他开始坐在椅子上汇报晚自习成果:“过几天就要上交游玩活动的策划案了,你猜班长她们想的什么玩意儿?”

陈非寒刚洗完澡,随手抓了张纸擦头:“鬼屋还是塔罗牌啊?”

“我操,”张胖震惊地捂住嘴,“你怎么知道?”

“猜的,”陈非寒说,“她们不一直都这样么。”

文一的女生的确爱玩这么些东西,不知道是因为作业不够多还是作业真他妈太多了。有几次胆大包天地测试尹知温的真命天女,害得对方瘫着脸躲在顶楼背书。

“我比较好奇鬼屋怎么弄,”张胖苦恼地说,“工程量未免太大了,教室玻璃得专门贴上黑纸,墙壁不给涂,还得买卡纸贴着,稀奇古怪的布置好多。”

“这个柳絮已经去办了,” 许正杰从星际花的夺命电话粥里抓紧时间开了个小差,“在班级活动面前,男生的意见一般不值一提。”

小许对女生的想法一般是参不透的,偶尔参透了一回,那都是血的教训。隔天尹知温刚把宣传片交上去,又退了烧,精神百倍地在座位上聊天,几张图片哗啦啦地倒在307几个人的桌子上,柳絮细声细气地说:“麻烦你们在这些图里挑好吗?我们讨论决定过了,就是,那个,男生不参与布置,当天扮鬼就行。”

四个人的眼睛直直地和鬼干瞪眼,瞪了一阵,陈非寒先咽气了:“这个?你的意思是这个?扮这个?”

四个人的眼睛又齐刷刷地和柳絮干瞪眼,瞪了一阵,柳絮只好说:“嗯,看你们,就是,得你们挑。”

这还有挑的意义吗?!

张先越拿起图片一看,心里有的没的全有了。大伙儿一言难尽地看着这些妖魔鬼怪,严重怀疑这些东西有价无市。范小烨怕柳絮讲不清楚,跨个大组千里迢迢来解释,说半脑袋的猪头怎么戴,假牙鬼的大龅牙该怎么装……307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个都噤若寒蝉。

“抽签吧,”张胖子整理了一下思绪,无力地招呼308的也过来,“都抽,抽中哪个是哪个,这他妈都超出我对鬼的认知了。”

校庆当天要求全校师生到校,每班抽取志愿者在校内进行引导和相关地点的服务工作。为了保证每个同学都有出去逛校园的机会,班级的游玩活动都采取轮班制,上午一批人,下午一批人,307和308的男生负责扮鬼,309的男生是学校志愿者,干脆负责宣传。

可能是鬼屋这个主题过于惊世骇俗,文一的策划案刚交就通过了。柳絮看着挺文静一姑娘,挑的服装个个青面獠牙,不是大鸡爪子就是大嘴巴子,说是在里头挑一件,那也顶多算是矮子里拔高个。

下午到了体育课,只有陈非寒还算高兴,抽中一个一戴头套六亲不认的非洲酋长鬼。他的可爱下铺最近严重水逆,好死不死抽中一卷大龅牙。

省教育厅下指示要丰富课余生活,不准各科老师玷污体育——仁礼中学在区内带头示范,几乎每个班的体育课都在教太极棍。

陈非寒得了大便宜,给室友们拿棍子戳得半死。高中的体育老师大多带体训生,平常上课都挺水,还特意要求一个年级的体育课最好两天安排完。整个田径场塞满了学生和棍子,陈非寒走到哪被打到哪,干脆躲树底下哪儿都不去了。提前下课后,许正杰刚拿到篮球,一伙人就说找不到寒哥人头。

“打得不够用力啊,”张先越愤恨地说,“就应该打瘸我儿的腿!”

尹知温坐在假草坪上,一想到龅牙就闭气。他的身体还在感冒范围内,拒绝参加任何跑跳运动。一伙人正因找不到人发愁,范小烨从很远的地方跑来,边跑还边喊,嘴里灌一口的风,压根不知道在说什么。

“胖子!胖子!”

“干啥啊这是,”张先越站没站相,“昨天广播里刚播了进巨的片头,你今天就演上了啊?”

“别……别打岔,”范小烨抢过星际花的水就往嘴里兜,“救人……寒哥他……”

“怎么回事儿?”几个男生登时围过来,一下子把班长的四面八方都给堵住了,“寒哥在哪儿?”

“外面,”小姑娘喝完水还在喘,“学校……外面。”

哪儿????????

几个男生一脑门问号,大概在猜自家班长怎么还会透视了。张先越一向担心同学,他柔和地拍了拍小烨的脑袋:“没进水啊。”

“进个屁!”范小烨瞪他,“最近不是校庆吗,学校给艺体馆后墙加高,但是有部分旧墙稳不住就先拆了,那地方可以钻出去的。”

男生们大吃一惊:“我操?”

“我有出门的假条,刘姥爷特批出去买道具,准四个人的假,”她急匆匆地说,“别去钻那鬼地方,艺体馆的大爷一直守在那儿呢。”

范小烨本来和柳絮在艺体馆前面逗猫,但那儿的猫只认熟人,对其他学生见了就躲。她跟着其中一只跑到后面,猫是没追上,倒沿着墙缝听到一些乒乒乓乓的声音。

她是个近视,怼着墙洞看了半天也只看出仁礼的藏青色校服。刚打算转身离开,忽地听见一声异常熟悉的低吼,那人哑着嗓子说:“哟?叫打手?泼水不够还叫打手?你可真是好样的吴斌。”

“那行,老子今天就不打你。”

是陈非寒。

尹知温想起以前打架时好同桌的狠手,心里亮起一大片红灯。他当机立断地跟着范小烨往校门外赶,越到后墙附近,越是心头慌张。

好家伙,他想,一个月过了别人四五年的事,真有我自己的。

没过多久,尹知温听见了吴斌的哭声。

他还听见了风声,鸟叫声,吆喝声,这些声音都和陈非寒无关,但他心里却重重地松了口气。

长大后,男生发现自己的高中记忆大多集中在高二上期。至于高二下乃至毕业的一年半时间里,时光是如此平平无奇。他是在一个小巷子里找到好同桌的,对方一只手插着口袋,另一只手吊儿郎当地抓着学校里的太极棍——棍头已经裂开了。

啊,同行的张先越突然明白了救人的含义。

救的不是陈非寒,而是被陈非寒打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