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馨之忙道:“我去迎师娘, 娘你去厨房——”

“不用不用。”柳老夫人的声音传来,“我老婆子着急,直接进来了。”

顾馨之俩人回头, 那快步进院的正是柳老夫人。

“师娘慢点。”顾馨之忙小跑过去,换下丫鬟搀住她,“怎的这般着急?可是出了什么事?”

柳老夫人有些喘, 却拉着她上下打量:“听说你被传唤进宫,吓得我哟……没事吧?宫里责罚你了吗?”

大冷天的, 老太太鼻尖出了一层细汗,可见着急。顾馨之心里感动, 温声安抚她:“怎么会责罚我呢,娘娘只是找我说说话, 还说这段时间让阿煜得空过来玩呢。”

柳老夫人不甚相信:“当真?我听说有人去宫里告状来着。”

许氏亦是怀疑。

顾馨之无奈:“真的, 明儿阿煜过来, 你们就知道了……咱们先进去说吧,外头冷, 别吹着风了。”

一行人进了屋。

顾馨之一边让人去厨房煮姜水给老太太驱寒,一边给她们细说宫里的情况。

听说皇帝提早下朝到皇后寝宫,俩人都吓了一跳。再听说帝后俩人半分没有提及那媒人之事,俩人才松了口气。

柳老夫人抚着胸口:“这就好, 老头子说这算不得什么大事,顶多招些口舌,我还不信呢,竟被他猜中了。”

顾馨之:“师娘是担心我嘛!”

柳老夫人:“可不是, 阿礼前脚才出京, 你后脚就出事, 回头我们怎么给他交代?”

顾馨之好笑:“怕他作甚, 不交代就不交代呗。”

柳老夫人嗔道:“他走前才拜托我们好好照顾你,要是办不好,我们俩该找块豆腐撞死了。”

顾馨之无奈:“这么多年,都麻烦过你们多少次了,不差这么件小事了。”

柳老夫人无奈:“没有,阿礼这人啊,太懂事了,有事也从来不找我们的……就连当年他被逼娶、咳、被逼远走西北,都完全没跟我们提过,只让我们在事后着急懊恼。这么些年,他就求了我们两件事。”她打趣地看着顾馨之,“两件都跟你相关呢。”

一是照看她,还有一件,就是之前以谢慎礼长辈出面下聘、主婚之事了。

顾馨之默了下,又问:“那,那以前谢家子弟上琢玉书院……”

柳老夫人叹息:“都拿东西换呢。阿礼不爱亏欠人情,托别人办事,都会加倍还回去。而且,若是谢家孩子不成器,他也不会推过来……你说,我们夫妻俩看着他长大,他还这般客套,若非平日什么都惦记着我们,真以为他对我们生疏冷淡的很呢。”

顾馨之默然。

许氏也心疼:“这孩子,太见外了吧。”

柳老夫人:“哎,也怪不得他,你是不知道,他当年有多难……”眼角扫到顾馨之的神色,她语气一顿,转移话题道,“害,不提这个了,知道馨之没事,我这心就放下了,老头子要不是给客人绊住了,估计也要跟过来了。”

顾馨之回神,哭笑不得:“哪有这般夸张,娘娘她们又不是那等是非不分的人。”

柳老夫人:“这不是担心嘛。你们俩这一出出的,瞧着就让人担心……对了,皇上有没有问及阿礼分宗出族之事?”

过年的时候,谢慎礼用一箱子的罪证逼着谢家族老们点头分宗出族。刚开始,有些族老们不愿意,在各种出族礼仪规则上诸般刁难,谢慎礼也不催,抓了两名谢家旁支的子弟,塞进京兆尹的大牢里。

年还没过,京兆尹甚至还没开衙。

这下可把谢家那些老家伙吓坏了,飞快把一切理顺,刚出元宵,就正式分宗出族。

当天,谢慎礼就将自家母亲的牌位请回西院——不,以后就是另一个谢家了。只等开春化冻,将母亲的墓迁走。

听老人家提及这个话题,顾馨之忙安慰:“没有,皇上没有这么闲,不会管这种小事的。”

柳老夫人还是担心:“以阿礼的能力,回京伴君是早晚的事,就怕皇上觉得阿礼过于绝情了,往后处事,易生掣肘。”

顾馨之:“没关系的,您了解先生的,若是事情没有完全把握,他是不会乱来的。”

开玩笑,这边才说分宗出族,京郊百里之外就冒出一个现成的祠堂,还有将来充当祖坟的山头。要说谢慎礼没有准备,她是一个字都不信的。这种能将事情算到数年之后的妖孽,哪里需要旁人担心的?

柳老夫人:“老头子也这么说来着,但我这心里总坠得慌。”

许氏插话:“老姐姐,凡事不要想太多。外头的事儿,自有男人去打理,咱们啊,给他们管好家里就行了。”

顾馨之连忙接话:“对对对,比如眼下都快过午了,咱们午膳还没吃呢,这不比那虚无飘渺的可能重要吗?人以食为天,皇帝老子也不如这个重要。”

柳老夫人顿时被逗笑:“瞧你说的——哎哟,你们还没用午膳?你还双身子呢,怎么能饿着!赶紧吃去!”

顾馨之挽着她胳膊:“我们家厨子做菜很好吃的,最近还开发了几个新菜色,您跟我们一起尝尝?”

柳老夫人也不推辞,笑道:“吃吃吃,我要不吃,你们都吃不安心了。”

许氏松了口气,朝顾馨之投了个赞许的表情。

顾馨之弯起眉眼。

三人遂慢步转道饭厅。

柳老夫人边走边问:“最近身体还好吧?这都三个多月了吧?还吐吗?”

顾馨之:“好着呢,吐是吐,但大夫天天给我把脉,一点问题都没得。”

柳老夫人:“这就好,你好好儿的,才不枉阿礼请了两位大夫在府里……”

……

宫里,帝后亦在说着话。

“……阿煜在这年岁都不曾出远门,怎么舍得让阿煜出去?”

皇帝拍拍她手背:“阿熠是储君,这年岁自当留在朕身边学习,过两年,也得下去州府历练。阿煜不同,他贵为皇子,荣华富贵少不了。我让他跟着先生,是想看看他适合文还是武。而允文允武者,天下无人能出先生之右,自然是跟着他合适。”

皇后不满:“阿煜才刚开蒙多久,哪里想到这么远?……再者,你不怕先生将来拥立阿煜,导致兄弟反目?”

皇帝啼笑皆非:“你让朕别想这么远,你自己倒想得更远了。”

皇后:“。”

皇帝:“别担心,朕早与先生通过气,他知道怎么做的。”

皇后沮丧:“先生在铖州少说要待三年,阿煜还这么小,要我如何舍得?”

皇帝不以为意:“阿煜又不是去当官,想他就让他回来啊。”

皇后:“……往返一趟将近一月呢,太折腾了。”

皇帝:“正好让他在路上学学骑射。”

皇后:“……”行吧。不过,还有一个问题。“你可知,这段时日我收了多少告状?”

皇帝:“?”

皇后便将事由简单陈述了一遍。

皇帝哑然。

皇后抱怨:“这当口,你让阿煜去谢家,岂不是让旁人以为,我是站在谢夫人这头的?”

皇帝:“……”

皇后:“要不就别让阿煜过去了吧?”

皇帝:“朕金口已开,怎能反悔?”他沉吟片刻,道,“算起来,这算是先生招惹下的风流债……这样吧,你下一道旨意,罚先生吧。”

皇后:“……”

***

隔日,阿煜下了学便直接出宫前往谢家。

顾馨之权当自己是补习班老师,捡了本书,陪着他做功课,时不时回答一下他的疑问——皇帝都不担心她教歪了,她便放心教呗,反正教错了,还有宫里一堆先生帮着修正。

不过,阿煜年纪小,所提问题,不外乎是词义句义,偶尔问点人情世故相关的,顾馨之一律瞎扯歪理应付。

以阿煜身份,她说的话定然能呈递到皇帝跟前。数日下来,却无人前来斥责、指正她,她更是放心了。

她在府里天天好吃好喝养胎,顺带辅导孩子做作业,却不知,被她折腾的那几家人,全都吓住了。

除了皇后表姨,还有数家也拖了各种关系,告到了皇后面前。

他们刚告完状,转头,皇后就把人召进宫。

这几家人顿时激动了。这谢家夫人合该受罚啊!!

嗯?怎么没有懿旨?知道那谢夫人怀孕,皇后肯定不会罚得太过,但,罚银、罚抄书、罚禁足,随便一个都行啊。

没有,什么都没有。

甚至转天,中宫所出的二皇子还往谢家跑。

众人茫然。这,这怎么回事?

皇后不但没法不罚谢夫人,还让儿子去她府上,给她撑腰?!

众人哗然。皇后这是怎么了?

还没等他们想明白,一道懿旨从中宫而出,快马加鞭,送往铖州。

……

铖州。

还是那个书房。

谢慎礼正与众下属商议着州府事务,许远山突然闯进来。

谢慎礼眉峰一皱:“你的规——”

“主子。”许远山喘着气凑上前,低语道,“京中来旨了。”

谢慎礼:“。”

他站起身,平静道,“圣旨到府,劳烦诸位大人与本官一同去接旨了。”

圣旨到来,在场的自然都要出去听旨。

众人惊了,忙不迭起身。

许远山苦着脸,小声道:“主子,不是圣旨,是懿旨。”

谢慎礼怔住:“懿旨?”皇后不远千里下旨过来?

众官吏面色诡异地看向他。

谢慎礼:“……走吧。”不管圣旨还是懿旨,总归都要出去接。

片刻后,

谢慎礼在一众下属围观下,接了来自中宫娘娘的训诫。

宣旨太监站在廊上,高声宣读旨意。

众人垂首肃听,却越听越不对劲。

“……温柔乡英雄冢……君子当洁身自好……修身养德……”

太监每念一句,众人目光便诡异几分。

被诸多诡异视线扫射的谢慎礼:……

联想到前两日收到各家的告状信,他料想,这封旨意,应当就是收尾了……如此看来,他那远在京城的夫人一切安好。他垂眸暗忖道。

太监念完,收起懿旨,恭敬递到谢慎礼手中,打趣道:“数月未见,谢大人风采依旧,怪不得能引得群芳相争。”

谢慎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