搅得满京城风风雨雨的罪魁祸首却安然在家养肉, 每天听苍梧叨叨各种新鲜八卦。

比如,邹氏的娘家兄长犯了事,被一撸到底, 邹氏见天回娘家, 或四处找关系,天天急得焦头烂额, 完全没工夫找岔, 东院那边是难得的清净了好些天。

比如,谢三爷又收了房妾侍, 天天在府里闹妖, 三夫人被气得找了两回大夫。

比如,谢弘毅遇到谢弘勇,嘲讽他不读书只钻研那等经济事,被谢弘勇揍了……

当然,除了东院那边的八卦,还有京中各家的, 尤其那几家被送媒婆的家人。

什么刘家姑娘被匆匆送去外祖家,钟家姑娘被压着送到了陈州的女子书院、张家姑娘天天闹着要悬梁, 至今也没悬……

顾馨之听得通体舒畅, 恨不得钻到这些人家里来个现场直播。

还没得意两天,苍梧紧张兮兮地过来报——

张家找到纪信侯家, 直接将此事捅到宫里了;钟家、刘家也去给柳老告状,后面几家估计也要找着关系往宫里告状了。

许氏登时紧张了:“会不会有事?”

顾馨之先问情况:“捅到宫里?是去找皇后告状吗?”

苍梧苦笑:“应当是的。”

许氏更紧张了。

顾馨之摸了摸下巴:“皇后应当不管这种闲事吧?”

许氏担心又着急:“都告上门了,怎么能不管?我就说这事不靠谱, 你非说不过是个小玩笑, 现在好了吧, 皇后都知道了!回头要是她来问责, 你可怎么办?”

顾馨之:“就直说啊,有什么问题?难不成她还能为这点事罚我吗?”想了想,“可能是口头教训两句,或者来个闭门禁足?”

许氏气急败坏:“那还不够吗?被皇后申饬,你往后还有什么名声可言?”

顾馨之眨眨眼:“娘,我在这些权贵眼里,本就没什么名声可言啊。”她都二嫁前夫叔叔了,还谈什么名声?

许氏:“……”

……

果不其然,过了数日,皇宫果真来人,召顾馨之入宫。

在许氏担忧中,顾馨之换了身衣裳,淡淡定定地出门了。

许是体谅着她怀孕,传话的内侍半点没有催促,由着她家马车慢慢吞吞往前走,入了宫门,也是小心慢步。

顾馨之心里就明白,这波应该问题不大。

到了地儿,刚行罢礼,皇后便赐坐。

皇后打量她片刻,开口问道:“不过数月未见,夫人怎么仿佛还清减了些?”

俩人也是有两面之缘,除去庄子那一回,还有一回是过年时,顾馨之作为诰命进宫参加新年祭典,不过顾馨之品阶算不上高,凑不到皇后跟前,所以她说的,只是指庄子里的那一次见面。

顾馨之笑道:“怀孕反应大了些,吃的又不多,确实瘦了些。”

皇后了解:“前几个月大都这样,熬过去了就好了,等症状轻些,再慢慢补回来。”

顾馨之:“谢娘娘金口,估计待会出去,臣妇就能吃嘛嘛香了。”

皇后莞尔:“对,吃嘛嘛香。”笑完,又问,“先生离京,留夫人一人在京中,他也放心吗?”

顾馨之:“京中有母亲和先生师娘照料,他自然是放心的。”

皇后无奈:“以往觉得先生冷静自持,以家国为先,如今看来,还是过于清冷了。”

换言之,有些无情了。

“那倒未必。”顾馨之笑道,“正是因为关心爱护,才不愿意冒一丝风险。”我家先生好着呢,别胡乱扣帽子。

皇后愣了下,琢磨片刻,才道:“也是,是我想左了,先生——”

“姐姐!”雀跃之声由远而近,语音未落,一胖墩就已冲进殿内,直奔顾馨之。

众人大惊。

顾馨之还没看清楚人影,就见一宫女疾步出来,拦住了那小胖墩。

小胖墩被拦住犹自蹦跶:“让开!我要见顾姐姐!”

皇后暗松了口气,然后斥道:“你的规矩呢?谁教你这般胡冲乱撞的?要是撞着人了怎么办?”

来者自然是许久未见的二皇子阿煜。闻言,他立马停下来,乖乖认错:“儿臣知错了,儿臣只是着急见顾姐姐。”

皇后:“喊什么顾姐姐,这是你师娘。”

虽未行拜师礼,但阿煜从去年开始,便已得谢慎礼教导,日常功课都要送到谢家给谢慎礼查阅,此刻喊顾馨之一声师娘,确实合理。

顾馨之闻言笑道:“无妨。”蹲下来,朝阿煜伸手,“阿煜,来,让我看看你长高多少!”

宫女这才松开手,阿煜立马跑到顾馨之跟前,这回倒是放慢脚步,还乖乖站到顾馨之面前,端手行礼:“学生阿煜给师娘问安。”

穿着滚边袍服的小胖墩装正经,萌得顾馨之心肝颤,直接上手,按住脸颊一顿搓:“哎哟,谁家孩子这么圆滚滚的啊。”

众人:“……”

阿煜挣扎:“放开——师让!”

顾馨之恋恋不舍松开他。

阿煜立马连退两步。

顾馨之逗他:“怎么了?刚才不是还喊着要见姐姐的吗?”

阿煜皱着鼻子:“男女授受不亲,我已经七岁了,师娘要自重!”

顾馨之大乐:“哎哟,不愧是谢先生的弟子啊。”

皇后也忍不住笑骂:“这会儿知道规矩了?快扶你师娘坐下,她现在双身子,可不能累着。”

阿煜忙道:“是!”

两位长辈依次落座,阿煜挨着顾馨之坐下,眼巴巴地看着她:“师娘,你什么时候开始晒布啊?我去给你帮忙。”

皇后:“……”

顾馨之轻咳一声:“没到日子呢,暂时不需要你帮忙呢。”

阿煜有些失望:“我还想去赚点钱呢。”

皇后:“……”

顾馨之看到皇后诡异的脸色,忍笑问道:“你缺钱吗?怎么会想要赚钱呢?”

阿煜老实道:“上回我用赚到的钱给老祖宗买了礼物,她给我赏了好多东西。”

言外之意,这工作稳赚不赔。

皇后:“……”

顾馨之差点笑出声:“我那庄子现在不缺人,你要是想赚,怎么不找娘娘问问呢?娘娘手里铺子肯定不少。”

阿煜双眼一亮,立马看向皇后。

后者嘴角抽了抽,道:“你翻过年才七岁,正是学东西的时候,怎么尽想着这些?”

阿煜煞有介事:“先生说求学不能拘泥于书本。我在师娘庄子里帮忙的时候,就学了点染色的学问,还知道匠人制布、染色不易,回来后写的文章诗句,都被先生夸奖,夸我有想法有深度。我要是再多去几次,肯定能学到更多。”

一番话说得皇后哑口无言。

顾馨之笑道:“在其位不谋其政,你将来不是要当匠人,制布、染色技艺,你亲历一次足矣。”

阿煜仰头看她:“那不就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吗?”

顾馨之:“哎哟,你还学过这个啊。那你听过‘君子志于泽天下,小人志于荣其身’吗?”①

阿煜摇头。

顾馨之解释:“这句话的意思是,君子立志是让天下人得到恩惠,小人只想荣耀加于己身。你想当小人,还是想当君子?”

阿煜挺胸,毫不犹豫道:“自然是君子!”

顾馨之:“但你若是极力钻研匠人之道,只能为自己赚取银钱、行业内小小的声名,绝对当不了泽被天下的君子哦。”

阿煜不解:“那我要怎样才能当君子?”

顾馨之:“你先生不是告诉你了吗?”

阿煜:“啊?”

顾馨之:“不能拘泥于书本啊,所以,你也不能只拘泥于一个行业。你若是想学,士农工商三教九流,无处不学问。”

皇后微微皱了皱眉。

阿煜若有所思:“师娘的意思是,我应该每个都去试一试?”

顾馨之忍不住刮了下他鼻子:“你倒是想得美。穷尽一生,你也不过短短数十年,你还想把世上所有行业都体验一遍?”

阿煜:“那我该怎么办?”

顾馨之:“读书啊。圣贤们究其一生所学的知识和本领,凝聚成了书本,你只需要通过书本,就能在圣贤们的智慧里遨游,不比你亲自去学习来的快吗?”

“啪啪啪!”掌声传来,“说得好。”

几人循声望去,看到殿门外一身明黄长袍的昭明帝。

众人连忙离座行礼。

“免礼。”昭明帝走进来,“不曾听说谢夫人入宫,是朕唐突了。”他刚下朝,是来找皇后用午膳,没想到听到这番言论。

顾馨之自然道无妨。

昭明帝:“先生离京,原本朕还在发愁要找何人教导阿煜,现在想想,谢夫人应当也能为我儿指点一二。”

……卧槽,教导皇子?顾馨之吓了一跳,连忙推拒:“皇上谬赞了,臣妇不过胡扯的功力高一点,内里实则浅薄,当不起这般大任。”

皇后也是一脸不赞同。

昭明帝:“谢夫人谦虚了,你我见面不过寥寥,朕就听到你许多精彩言论。你若是浅薄,先生如何入眼?”

顾馨之:“……因为美色?”

昭明帝:“……”

皇后:“……”

顾馨之干笑:“开玩笑开玩笑。”

昭明帝莞尔:“朕就算不相信先生的眼光,也要相信柳老的眼光吧?”那可是桃李满天下的柳老。

顾馨之挠腮:“那是他爱屋及乌了。”

昭明帝:“朕还是看得出他是爱屋及乌,还是真的爱才。”他沉吟片刻,道,“这样吧,谢先生不在的这段时日,阿煜暂且劳你帮忙教导一二。”

来真的?顾馨之大惊:“皇上,这使不得!”

皇后亦是不赞同,委婉道:“谢夫人还有身孕呢,怎能再劳烦她呢?”

顾馨之连连点头。

昭明帝摆手:“无妨,课业还是由先生们教导,只每日下学后,将功课带到你府上完成,你帮着提点一二罢了。”

嗯?只是相当于自习课坐班?顾馨之迟疑了下。

“哦,听说等你身体稳妥了,就要前往铖州,届时,阿煜就跟着你一起去,路上也有你辅导,朕就放心多了。”

顾馨之:“!?”不,她还没想好去不去啊!!

皇后惊了:“阿煜要去铖州?”

阿煜惊喜:“儿臣要去铖州?”

昭明帝:“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你先生在铖州,你过去若是能学到一二,便足矣。”

这便算是拍板了。

阿煜当即欢呼出声。

皇后想劝,被昭明帝拍了拍手背:“放心,朕自有安排,回头再与你细说。”

顾馨之只能干笑。得,有皇帝这番话,铖州,她是去定了。

因皇帝突然到来,皇后不便留她用膳,略聊了几句,便着人送她出宫。

甫回到府中,担忧一上午的许氏连忙询问情况,顾馨之还没来得及说呢,就听下人来禀,柳老夫人来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