铖州如何, 顾馨之自是半点不知。

她在琢磨去铖州的事。

铖州啊……

她唯一一次出远门,是去的湖州。湖州近,与京城往返不过数日,就颠得她欲生欲死的, 这要是去铖州……想想就难过。

奈何皇帝开了金口, 她是躲不开了。还有阿煜,皇上的意思, 是要送他去铖州找谢慎礼, 她总不能让一七岁孩儿独自上路吧?

这铖州去定了。

她只得认命,开始安排铺子里各项工作。

虽说庄子已经给了许氏, 各项工作,还是要她帮着参详。尤其这半年, 庄子盖了两排厂房,招了许多女职工。如今织布、制衣都在庄子进行,俨然一个制衣厂。事情自然也不少。

她这一去, 起码一年半载是回不来,她起码得给自家母亲做好未来一两年的规划, 确保不出大错。批量制作的花样、衣版等, 她可以设计好了让人送回来,只辛苦跑腿的人来回铖州与京城罢了。

好在许氏这一年来也算锻炼出来, 应当不会出大问题, 再不济,还有徐叔跟李大钱帮衬着, 吃不了大亏。

铺子倒是稳当,供货有庄子, 还有云来南北货行固定采购, 日常运营没问题, 只有那定做款,怕是得暂且搁置了。

除了要做离开的准备,还要招待客人。

柳霜华,以及这几个月交到的几名朋友接连来家里,一是听说她遇到事,来问问情况,看能不能帮忙;二是她怀孕满三月,来送礼祝贺的。

除了朋友,还有徐姨等几家人。

就这样,她每日晨起处理事情,近午有客到访,就跟客人一块用膳,午歇后给小屁孩补习,一天下来,充实又忙碌,不知不觉,竟孕吐都少了,只剩下晨起会吐上一回,吃饭也不挑荤腥。

正当其时,铖州的信到了。

足有三封。

许是因着有三封,封上还贴心地标了日期。

只看那苍劲浑厚的字迹,便知是谢慎礼所书。

顾馨之无语,一边拆信,一边问送信的长松:“怎么是三封,铖州出什么事了吗?”

长松挠头:“没有啊,而且,这三封,主子是分了两次给下属的。”

顾馨之:“?”

长松:“奴才拿了第一封信,出发一天,就被青梧追回去,歇了四天,拿到后面两封,才再次出发的。”

顾馨之:“……”看来是有事了。

第一封信已拆出,她也不再多问,低头开始看信。

是谢慎礼一惯的风格,只说他已抵达铖州,一切安好,最后加一句,望她平安康健,早日来铖。

字数寥寥,言简意赅。

顾馨之暗切了声。真是一点都不浪漫。

放下信,接着拆第二封——

“……远在铖州,倘若有事,远水救不了近火……安心养胎……”

顾馨之:“……”

没搞错的话,谢慎礼这是让她……少惹事?

呸!!要不是他惹下风流债,她至于吗?怎么还有脸让她少惹事?!

臭男人,果然是得手了就不在乎了。

顾馨之忿然拍下信件,拿起第三封。

“……既已事了,为夫心安。信抵家中,腹中胎儿当已足四月,倘若身体允许,夫人该启程了。夫,慎礼。”

顾馨之撇了撇嘴。哼,就知道催她,这么着急干嘛?

放下信,她问长松:“除了信,他还有什么吩咐吗?”

长松拱手:“禀夫人,主子让属下留在京城,等夫人收拾妥当,大夫确认没问题后,就护送夫人前往铖州。”

顾馨之摆手:“不差你一个,这里有苍梧呢,他送我就行了,你给我送封信过去。”骂一下老古板。

长松坚决:“主子有令,属下不敢不从。”

顾馨之不以为意:“他才刚走多久,着什么急。你先回去。”

长松:“……请夫人不要为难属下,属下这回过来,还带着一百府兵,三名大夫,真走不了。”

顾馨之:“三名大夫?在铖州找的?怎么——不是,一百府兵?!他统共就带了一百过去!怎么又带回来了?庄子还有两百府兵呢。”

谢慎礼统共就养了几百府兵,平日里他们都住在京郊的庄子上,轮值的时候才住到府里,铺子货行的人要是出远门,也会让他们帮着护送。

长松挠头:“往日主子出门,压根不带府兵的。上回主子是带了许多粮种、书册,担心遇到贼寇,才带上。但夫人不一样,夫人不会武功,不光带着丫鬟婆子,还会有许多行李,荒野之地多贼寇,一路都不太平,府兵自然是越多越好。”

顾馨之:“……你们过去的时候遇上了?”

长松点头:“确实遇到几波不长眼的,不过都没打起来,毕竟我们带的府兵多。”

顾馨之:“……不是说我朝繁荣昌盛、安居乐业吗?”

长松哑口。

苍梧笑:“长松不会说话,夫人您就别逗他了。咱大衍是好,但架不住地大、人多。再是太平盛世,也有穷人、也有贼寇。咱们这一路过去,山林多、穷地方多,可不得备着嘛。夫人放心,咱们多带点府兵,就能吓退贼寇,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顾馨之:“……”行吧。都给她安排好了,不走是不行了。“行吧,长松你先去休息,我这边还要收拾收拾,两天后——”

“不着急不着急。”长松连忙摆手,“主子说了,一定要让大夫们确认夫人身体没问题,能走了,才能动身,哦对了,府里那两位大夫,也得一并带上。”

顾馨之:“……我是怀孕又不是要死了,要这么多大夫作甚?!”

长松:“……”

苍梧:“呸呸呸,夫人不要乱说。咱们都等着小主子出生呢。路途遥远,咱们又一帮人,万一遇到蛇虫鼠蚁、或摔了个胳膊断了腿的,也好有个大夫看病开药,图个安心。”

顾馨之:“……也对。这么说来,还得备点药。看来得再晚两天,等我合计一下有什么东西要带的。”

长松倒还好,反倒苍梧有些着急:“夫人您要买什么,写个单子给奴才,奴才抓紧时间给您备齐。”

顾馨之不觉有异,道:“行,回头我写给你,我先去问问大夫,能不能上路。”

“诶诶,奴才送您。”苍梧狗腿跟上。

顾馨之斜他一眼:“有话要说啊?”

苍梧看了眼她身后的夏至,嘿嘿笑。

顾馨之了然,摆摆手,让夏至退开几步。

等夏至走开了,苍梧才压低声音:“夫人,奴才斗胆,给夫人提个醒好哈。”

顾馨之慢慢往前踱步,随口道:“说吧。”

“您身边的水菱、香芹,仿佛一个二十,一个二十有一了。”

“对。”

苍梧小声:“咱这回去铖州,少说两三年。两位姐姐这般年岁,总不能拖到后边吧?万一在铖州嫁了,等主子回京了,您可就见不着两位姐姐了。”

顾馨之:“……”她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她总觉得俩姑娘还小呢,却忘了这年代,二十岁都算老姑娘了……毕竟,她这个二十岁的主子,都已经二嫁了。

她叹气,“确实不能耽误她们。”

苍梧:“夫人这是舍不得呢。”

顾馨之:“亏得你提醒,这回去铖州,就不带她们了,让我娘在京里给她们找个好人家。”毕竟是在谢家护她许久的忠心丫鬟,她私心想给这俩人脱了奴籍嫁个好人家,一直在找着。这要是去铖州,可就不好办了。她可不想把丫鬟远嫁,往后生死难相见。

苍梧:“诶。”

……

前些日子已经开始准备,该交代的交代了,要辞行的也都见过了,苍梧等人采购物资、准备行李的空档,顾馨之写了一沓书信,当给各位亲友告别。

苍梧紧张兮兮,天天催着各种采买,甚至还发了几回脾气。

顾馨之听香芹抱怨了两回,笑道:“你是不是因为被留下来,看他不顺眼啊?”

香芹撇嘴:“奴婢知道,夫人留下奴婢俩人,是为了我们好,奴婢才不会这么小气,迁怒旁人。分明是苍梧这家伙有毛病,天天上火似的催。”

水菱跟着搭嘴:“昨儿看他,还长了俩嘴疱,都不知道急个什么劲。”

苍梧平日都在前院,或者出去办事,顾馨之见得少,倒是不清楚,闻言诧异:“这么着急?难不成老谢给他私下下了什么命令?”

香芹:“谁知道呢。”

顾馨之想了下,没想出个所以然,遂道:“可能是跟朝廷的事有关吧,反正也收拾得差不多了,他可以放心了。”

香芹眼眶红了:“奴婢舍不得夫人,夫人如今又身子不便,奴婢想跟着一起去铖州。”

旁边的水菱也想哭了。

毕竟十二三岁就跟着的丫鬟,相伴近十年,不舍得也是正常。顾馨之拍拍她俩脑袋:“要是带你俩出去,被铖州的野汉子勾搭了怎么办?安心在京里呆着。”

水菱嘟囔:“奴婢不想嫁人,就想伺候夫人。”

顾馨之白她一眼:“想得美,等你老了走不动了,我还得找人伺候你,麻不麻烦?”

水菱不满:“嫁人也不定能有人伺候啊。”

顾馨之傲然:“有你夫人我在后头撑腰呢,谁敢不伺候你?”

水菱:“……夫人您这是要仗势欺人啊?”

顾馨之叉腰:“那肯定。有势不仗,要势何用?”

水菱、香芹登时被逗笑了。

一小丫鬟匆匆进来。

“夫人,柳老爷子出事了。”小丫鬟气喘吁吁道。“白露姐姐让您快点收拾,准备过去。”

顾馨之倏地站起来:“什么?”扭头,“快,去——”

小丫鬟:“白露姐姐已经去后头备车了,她说,夫人收拾好,直接去东侧门,走得慢些不打紧。”

不错,省了她吩咐了!顾馨之提裙:“还收拾什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