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宜不听书晴这些建立在胡乱揣测上面的胡说八道,把书一放,扑到**,挠她的痒痒肉。
第二天是周末,上午睡了个懒觉,初宜还要去咖啡馆跟同学做小组作业。
下午四点钟,两个人才在书晴住的酒店碰头。
她已经自己去过了爱丁堡城堡,搜了一下,才发现荷里路德宫和国立美术馆都需要预约,最后,初宜只能带着她去女王画廊晃了晃。
画廊不大,认真看也就不到一个小时。
书晴专程来看她,最后带她游览变成这样,初宜有些愧疚。
她自己来了这么久,其实连书晴都不如,她连城堡都没去过。
生活中除了学习,好像还是学习。
书晴倒没觉得怎么样。
毕竟,她旅游一向很佛系。
现在想起年初跟初宜两个人单独去滑雪,那种被青少年旺盛的精力支配的恐惧,还清晰如昨。
书晴挂在她身上,像没骨头:“你晚上也陪我,就对得起我了。”
初宜哪里会不答应,用力点头,表示自己奉陪到底。
晚饭是在酒店吃的外卖,刚好沈令嘉打来电话,见状笑了一下。
他根本什么都没说,连笑也没什么不好的意思,但可能是眼神已经冒犯到了书晴。
书晴不想理他:“你懂什么?旅游不就是换个地方吃外卖?”
沈令嘉道:“对,你说得都对。”
“阴阳怪气个什么劲儿?”
“我没有,真的没有。”沈令嘉脾气很好,“吃的什么好吃外卖?给我看看。”
书晴不理他,扭过脸拿叉子拨拉一次性烤盘上的馅饼。
连一旁的初宜都感觉到气氛的尴尬,沈令嘉却毫无所觉似的,又转向初宜。
“小初,书晴在那儿人生地不熟的,要麻烦你你多照顾她。”
初宜赶紧连声答应,说:“放心吧三叔。”
沈令嘉闻言笑了下:“还叫三叔?”
书晴道:“就你事情多,别人想叫什么就叫什么,用你管?”
说完,就挂了视频。
“……”
这下,就算是初宜,也该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了。
这两天,跟她在一起,书晴倒没发过脾气,乍一看挺正常的。
但初宜也能感觉到,实际上,她的情绪并不是很好,有好几次长时间沉默,或者发呆,初宜要叫她好几遍,她才能听得到。
提起沈令嘉,言辞间没有一句好话。
这会儿,初宜也不太敢出声,低眉顺眼地坐在床边,默默吃自己那份。
书晴没吃多少,初宜的饭量本来很小,但她不喜欢浪费食物,没办法,只能又加着吃了些,好歹只剩一点边边角角。
等服务生来收走垃圾,书晴的心情也终于缓和了一些。
她走到梳妆镜前,对着镜子抚了抚头发。
她是跳舞的,上台之前,自己的头发大都是要贴头皮整理,一般不烫头发。
这几年来,初宜也只有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是卷发,还是为了参加同学婚礼弄的一次性造型。
那一头长发浓密黑亮,她的身段纤细,站立习惯性挺拔,像杆生嫩的水葱。
书晴总开玩笑说自己年纪大了,但她实际上看着也是个小女生。
“小初。”书晴转过身来,倚靠在梳妆台上,“咱俩去酒吧,行不行。”
初宜忍住没有表现出震惊和怀疑,只说:“现在吗?”
“现在还早,十点以后再去。”
说着,她低头拿起手机,已经开始看博主测评。
“有两家好像还可以。”
今天一下午,已经因为没预约吃了好几个闭门羹,初宜不想再让书晴的心情更坏,马上说:“那我打电话问问,要不要预约。”
十几分钟后,两人确定了要去的酒吧,书晴接着就本着简单的就是正确的原则,开始指挥初宜换衣服。
一件纯黑色的露肩包臀裙,看样子,其实不算太出格,初宜也不是因为保守不想穿,单纯不喜欢这种风格。
最后,她挑了件有细肩带的直筒短裙,长度到膝盖以上,有亮片点缀。
过了这几年,初宜穿什么都好看这一点,在书晴心里没变过,也就勉强同意。
在北城时,初宜从来没去过酒吧,她没时间,也没这种机会,反正都看不懂,随便点了个波本曼哈顿,意外得还挺好喝。
说要来酒吧的是书晴,到了以后,心不在焉,饮料都不点的,也是书晴。
初宜续第三杯时,酒保说,这杯是对面的先生送的。
书晴才回过神来,把杯子挪到自己面前:“你有主啦,可不能背着二哥有了小三小四。”
初宜好笑道:“这个有点甜,你喜欢吗?要不要重新点一杯?”
书晴确实没喝,跟酒保要了根吸管,不伦不类地在里面搅来搅去。
初宜看了好一会儿,问她:“那个bamboo怎么样?一看就是中国人喜欢的,我想到竹叶青。”
“我不能喝酒。”
“那你还来酒吧,只胖我一个人是吧?”
“我说,我现在不能喝酒,不是不想,是不能。以前可以,现在不行。”
音乐本身就嘈杂,初宜没听懂她这一串绕口令一样的话,把耳朵凑过去,大声说:“你再说一遍,什么?”
“我怀孕了。”
“……”
初宜顿了顿,表情呆呆的:“真的啊?那,那你,那我们,这儿这么吵,没关系吗?你是不能喝酒,都怪我。”
初宜把她手边那杯酒放得远远的,还是语无伦次得厉害。
“三叔知道吗?你怎么一直不说?”
书晴的表情恹恹的:“应该知道吧,我打算在酒店验孕,东西买回来扔在**,合作方有个人来敲门,因为是个女的,我就开了,估计她看见了吧。”
“她跟三叔认识?”
“老同学。”
“那也有可能没说。”
“她前脚刚走,沈令嘉后脚就来电话,说要来伦敦找我。”
初宜想说,他肯定是因为开心,激动,还有担心。
但她没再说这种话。
因为,最初听到消息时的震惊劲儿过去,她很轻易就看出书晴的萎靡。
两个人沉默了好一会儿,书晴没有笑意地笑了一下。
“你会不会也觉得我很作?哪个人怀孕了,不是开开心心,恨不得昭告天下,就我,好像天都要塌下来了,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这辈子都不出来。”
“我没觉得你作。”初宜慢慢握住她的手,在她耳边说,“你的心情,干嘛要跟别人一样?”
“可沈令嘉这么高兴,我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初宜听她说过一两次,不想要孩子,但并没有深聊过。
书晴每次提,都是玩笑的口吻,说要自己洒脱一辈子。
她还不到三十岁,可以说事业还在黄金年龄,对她来说,现在的确不是要孩子的好时候。
初宜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是书晴的事,虽然逃避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但可能是她跟书晴的感情更好一些,她觉得,还是要看书晴自己的心情和计划。
沈令嘉应该也是这么想的。
他知道书晴是真的不愿意在这时候见他,她不说,他就暂时不挑明了问。
他在尽最大的努力给书晴想要的空间。
“你是不是想问,要是不想要孩子,为什么不避孕?”
日月可鉴,天地可昭,初宜没想到这个问题。
书晴垂着头,自顾自说道:“前两天我跟你说的话,是逗你的,没有催你跟二哥怎么样的意思。你们的事,你们自己知道轻重缓急,我就是让你不用太抗拒。”
“我知道。”
“但我现在不是跟你开玩笑,小初,你记住了,男人要是没接扎,你们暂时也没有要孩子的打算,就别轻易搞到**。”
“……”初宜绞尽脑汁,想不出该说什么,“好?”
“沈令嘉这个畜生。”
“脱裤子就戴,还能把我搞怀孕。”
“他们沈家没一个好东西。”
书晴又开始咬牙切齿,初宜再次做乖巧状,当一个无声的人形摆件。
时间过得慢,感觉都待了好久了,还不到十一点。
书晴没有要回去的意思,不喝东西,点了几个小吃,也只是做做样子。
初宜又续了一杯,捧在手里慢慢喝。
从她的座位望出去,靠近门口的角落里,一张人脸一闪而过,很熟悉,但时间太短暂,初宜没看清。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书晴终于起身,说困了,回去睡觉。
初宜忙不迭跟在她身边,不由自主地张开手护着她后腰,怕她被磕碰到。
两个人出了酒吧,书晴没喝酒,去开她的地表最强买菜车。
初宜心里又一点说不上来的忐忑,毕竟,书晴的肚子里,竟然多了一个人类,对她来说,真的很不可思议。
但她也知道,书晴现在最不喜欢的,就是身边的人因为她怀孕对她另眼相看,多加照顾也不行。
好不好说的,她现在确实是个易燃易爆品。
初宜默默上了副驾,语气平常地让她不用着急。
不下雨的日子,敞篷确实跟英国很配。
五月下旬的爱丁堡正是最舒适的时节,夜风吹着头发,拂过脸颊,每一个毛孔都觉得放松。
书晴打完火,没急着启动,叫初宜:“那边那个,是不是你同学?”
初宜扭头看过去,短款黑色皮衣加牛仔裤,就是刚才在酒吧门口一闪而过的身影。
杜佳颖。
初宜刚进正礼分部的时候,跟她做过短暂的几天朋友。
后来的日子里,她给初宜的世界带去了至今唯一有过的灰暗。
去本部报道那天,是初宜最后一次见杜佳颖。
校长在晨会上宣布对他们一共十六个人的处分决定时,杜佳颖已经因为劝退离开了正礼。
从那以后,初宜不仅没再见过她,也没听过有关于她的任何消息。
她们现在在的Lothian Road是酒吧一条街,热闹,人流量大,初宜听同学说过几次,很多学生都在这边有兼职。
店里有,店外也有。
杜佳颖从一个白人男人的手里接过车钥匙,书晴说“干起代驾了”,初宜也才意识到。
她催书晴:“走吧。”
“嗯,是要走。”
书晴打了两把方向盘,才踩油门,原地掉了个头。
911 Turbo S的引擎声足够引来周边的大片注意力,“哄”的一声,又没走多远,稳稳地贴着对面路边的沃尔沃旁边停下。
书晴转了转车钥匙,对后退了两步的杜佳颖道:“同学,我都等这叔叔好久了,你哪来的,抢生意啊?”
她说中文,杜佳颖愣了愣,才皱眉道:
“先来后到,你说你等着,在家等呢吧?”
“而且。”杜佳颖道,“你不也有单子了吗?”
“是啊,托这老板的福,开911是比沃尔沃强一点。”
书晴拿拇指掐着食指指尖:“一丢丢。”
书晴的急刹车把她骇得不轻,这会儿才稍微定了定神,注意到副驾上一直没说话的人。
她的脸色变化没用太久,嘴巴张开没合拢,初宜朝前看,轻声道:“走吧。”
“好嘞,老板您坐好。”
书晴又是一脚油门,引擎声响彻酒吧街。
走出老远,书晴笑道:“你那什么眼神?嫌我幼稚?”
“有一点无聊。”
“这还无聊?”书晴有点气,“你没看见她那表情?我第一次看见有人脸上的颜色能变得这么快,红白绿,整个一新型交通灯,爽死我了。”
?初宜捧场似的抿了抿嘴,接着不解道:“你怎么会认识她的?”
书晴顿了顿,“哈哈”笑了声。
初宜道:“不能说吗?”
“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嗯。”
“之前她不是在学校欺负你了么。”
“是,但当时你应该没去过学校呀,我记得是三叔跟叔叔一起。”
“是没在学校见过。”书晴道,“在家见的。”
杜佳颖实际上也不是家里有钱,她舅舅娶了北城一家世代做餐饮家的女儿,姓王。
她家顺着门路给王家做原料供应,爸妈常年在外地。
就家资来说,在北城根本排不上什么门面。
杜佳颖能进正礼,真正借的名头,也是她舅妈的王家,还颇费了一番功夫。
不是自己的女儿,舅舅舅妈对她没多上心,只知道她在学校的成绩还挺好。
头天晚上,学校通知她舅舅,杜佳颖涉嫌带头校园霸凌同学,他根本没当一回事,只问对方家长要多少精神损失费。
跟他联系的校领导说对方希望先面对面谈一谈,商量给孩子道歉、安抚孩子的事,杜佳颖的舅舅回了句没空。
从那个电话开始,他再找尽门路,想带着杜佳颖上门道歉,都没再见到沈家人的一根手指头。
初宜想了想,说:“他们去了家里?”
书晴点了点头。
沈靖川和沈兆庭住的小区,他们根本进不去,人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是最神通广大的,又不知道从哪打听到的老两口大院的地址,杜佳颖的父母连同舅舅,带着她去了不止一次。
其中一回,被书晴撞上。
因为她就在门口跟父母吵架,声音尖利,嘴里说初宜怎么怎么样,书晴才多注意了她几眼。
看面相就很不好相与,联系最近的事,事实也是如此。
这事儿一开始确实是沈靖川在处理,他听说了对方的态度,第一反应是生气,但沈兆庭只简短地说了一句:“不想道歉,也好。”
“二哥没做太出格的事,就是……”
书晴观察了下初宜的表情,才说:“就是公开表达了一下,以后都不想再跟这个人合作的意思。”
没多久,杜佳颖的舅妈跟她舅舅离了婚。
虽然沈家的生意并不局限在北城,但杜家想避开沈家,当然能做到,难的是避开所有还想跟沈家合作的人。
国内待不下去,没多久,杜佳颖家出了国。
过了会儿,书晴小声道:“没吓着你吧?”
在她看来,沈靖川跟沈兆庭把初宜保护得太好,让她单纯到近乎不知世事。
初宜摇了摇头。
“她舅妈家没受影响吧?”
“没有。”书晴看她表情挺正常,才笑了下,说,“二哥也不是真的土匪。”
初宜坚持没让书晴送她回去,径直去了酒店。
书晴也不放心让她打车回去,虽然看着没醉,但她知道,初宜没少喝,想着这小孩儿第一次喝,量还不小,怎么都不让她一个人打车回去。
“我明天回去,正好跟我睡一晚。”
书晴本来安静地走着,闻言道:“不要。”
书晴没反应过来:“为什么?”
“我自己睡。”
“这会儿还不知道有没有空房,你要去住标间啊?”
“反正我不跟你睡。”
“我睡觉很老实的,不会影响你。”
“我要跟二叔视频。”初宜严肃道,“你在旁边,我会不好意思。”
书晴忍了忍笑,“酒劲儿上来了?”
“没有,我没醉。”
“好。”书晴道,“你坐这儿等等,我去问有没有空房。”
还真有一间,就在她套房的斜对面。
书晴把初宜送到房门口,还想要进去给她找毛巾拿牙刷,被初宜张开手臂拦住:“我要跟二叔视频。”
“好,好。那你记得洗脸,一会儿视频完乖乖的,不许跑出来,知不知道?”
“知道。”
“有想要的,饿了渴了都给我打电话,好不好?”
“好。”
她呆呆的,说一个字就点一点头,要把书晴给可爱死,忍不住在她脸上捏了吧。
初宜一点都不忍耐,捂着脸委屈道:“疼……”
完了,书晴想,被二哥知道她拐初宜去喝酒,还把人喝成这样,她真要完了。
反锁了初宜的房门,又拿走了她的房卡,才勉强回到房间,第一反应,是给沈令嘉打电话。
虽然讨厌他,但这种时候,还是想找找安慰。
沈令嘉的关注点很歪,冤枉道:“老婆,咱是不是太过于反科学,我是隔着套让你怀的孕吗?”
书晴冷冰冰道:“那不然呢?”
“那回你喝了杯酒,回来不依不饶,非让老公……”
书晴真想捂住他的嘴,可惜隔着屏幕办不到,沈令嘉小声道:“非说你要给老公生宝宝,你自己说,那天晚上,喝了一杯还是一缸?我估计,测酒驾都测不出你,我就以为你是认真的……现在你不承认就算了,都怪我,怪我就怪我吧,这火还得烧到二哥身上?”
书晴嘴硬道:“我又没骗她,你现在打开百科,搜避孕成功率,除了男人接扎,还有哪条途径是百分百?”
同一时间,也就是北城的下午四点钟,沈兆庭刚开完一个统筹会,接到了一整天没给他回消息的初宜的视频电话。
他把手里的合同递给身边的秘书,一手点了接听,屏幕上出现初宜的半张脸,严格来说,只有四分之一,能看清的只有一只黑白分明的圆眼睛。
“二叔,我认真地想了想,还是不跟你那个了。”
“正好你也不愿意,我觉得,还是不那个比较好。”
“那个会怀孕,好可怕,你还是亲亲我就好了。你现在可以亲亲我吗?”
她听不到回应,晃了晃手机,好像要把沈兆庭从手机里晃出来:“二叔,要不,我们等四十岁再那个,你说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晚安宝宝们
统筹会涉及的人员众多,分派完以后,还有个小会需要开。
所以,跟着沈兆庭进电梯上顶楼的,除了助理秘书,还有几个高管和相应负责人。
初宜的醉话,出格的倒也只有刚开始那几句,还因为刚接通,她说的含糊,旁人都没听清,沈兆庭不作声,她也没察觉,又傻乎乎地问他想不想自己。
电梯里鸦雀无声。
即时电梯门开,沈兆庭握着手机,垂眼看着屏幕里的人,朝自己办公室走过去,一边说:“到小会议室,休息十分钟。”
老板离开了现场,小会议室里,也没有交谈声,甚至比电梯里更沉默。
大家都是老油条,到了这个职位,公开讨论老板私事这种事其实很少见。
只有一个上了些年纪副董笑呵呵道:“谈恋爱确实是要趁年轻,年轻人才有黏糊劲儿。”
这才打开了些氛围,几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白话了几句。
刚才开大会,秘书室的新人李文博其实不够资格参加。
他去端茶倒水分文件,所以,上来的电梯里才有他。
这会儿开小会,更不需要他,也不用端茶倒水了,下了电梯后,直接回秘书室。
赵佳欣准备下班了,要绕路去取沈兆庭定做的几套西服,正起身收拾随身的小包,就见李文博走了进来。
“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佳欣姐,你记不记得初宜?”
“人都出国了,还惦记呢?”
李文博挠挠头道:“不是……佳欣姐,我之前不是听你说,她跟前老板的儿子,有什么娃娃亲吗?你蒙我啊。”
?“什么意思?这事儿知道的人不止我一个,我蒙你干什么?”
李文博把沈兆庭在电梯里接的那个视频电话说了,犹豫道:“听声音,我怎么感觉,那女孩儿像初宜?”
初宜离开老家榕县好几年了,小孩子最能适应环境,加上天天在学校,身边一群同学,讲话早就跟北城土著没什么分别。
不过,人常说乡音难改也是真的。
她的发音吐字很北城,但腔调还是有一些南方的温软,尤其是刚才,她对着沈兆庭撒娇,那点软意就被更加放大。
就算声音隔着屏幕,有所失真,可只要是跟她有过些来往的人,就大差不差能听得出来是她。
赵佳欣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先左右看了圈,秘书室空间宽敞,大家都各做各的,还有两个戴着耳机,没人注意他俩,才低声说:“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之前不是说,我想试试吗?”
“啊。”
“我不是随便说说。”
“然后?”
“我追她了,她没出国之前,我去学校找过她,还,还给她送过花。”
“?”赵佳欣一脸迷惑,“我不是跟你说,人家有婚约了吗?”
“我觉得那就是长辈的玩笑啊,我感觉,既然觉得喜欢,而且还有第二次认识的机会,就这么不作为,真的太可惜……佳欣姐,你是不是知道她其实跟沈总……?”
“这不是你应该关心的问题。”
赵佳欣跟他提初宜和沉思行的婚约,就是想着提点一下,让他别有不该有的心思。
但大家都是成年人,这里又是职场,独善其身是永远的真理,她的手不该,也没必要伸那么长。
赵佳欣的脸色严肃起来:“沈总有必要对我汇报他的感情动向吗?我凭什么知道?而且,我跟小初,也就只有很偶尔帮沈总给她送个东西的来往。”
“文博,工作已经很忙很累了,不该我们操心的事,就不要自寻烦恼。”
之前,李文博一门心思追初宜,确实是年轻人初生牛犊不怕虎。
赵佳欣话里话外他的硬件实力配不上初宜的意思,他没怎么放在心上,毕竟他跟初宜一样,都是北城大学毕业,从小到大,都是老师同学家长眼中的标杆,心底有一份自傲在。
但上班大半年了,李文博也不是那么的不知世故。
他明白赵佳欣提点他的好意,可此时感激不够,他犹犹豫豫,还是没把真正想说的话说出来。
赵佳欣都到了自己家,才又接到李文博的电话。
初宜出国前,有一阵子,他追得很猛烈,想办法弄到了初宜的课程表,鲜花天天送到教学楼。
初宜一次都没接收过,也没加过他的微信。
来公司找沈兆庭,只跟他说过一次,让他别送了,李文博跟她打哈哈,后来,初宜就当没这回事。
现在想想,初宜的表现实际上很冷漠,不必要的拉扯连一次都没有,是李文博被所谓越挫越勇的冲劲儿自我感动。
而且,那时候,初宜虽然常来找沈兆庭,但每次都带著书包,偶尔李文博进出沈兆庭的办公室,不管沈兆庭在不在,她都很认真地在学习。
李文博又一心只有她,对沈兆庭就是对老板的敬重和回避,所以竟然从没想过,以他们俩的关系,初宜其实没有理由那么频繁地过来。
老板办公室总不会是学习的唯一场所。
这场独角戏般的追求结束在半个月以后。
初宜下课后,惯例在沈兆庭的办公室看书。
李文博还在自己的工位上犹豫,要不要去泡杯咖啡给她,顺便说两句话,初宜就进来了,在门口叫他出去。
他大喜过望,跟着初宜后面,进了楼梯间。
正要开口,才见转过身来的初宜满脸尴尬。
“李文博,我跟你说过,我有男朋友。”
“啊?我知道,不是说娃娃亲吗?”
“我解释过,不是娃娃亲,对吧?”
李文博觉得那是她拒绝自己的借口,但当下只能先顺着她点点头。
他没搞懂初宜的尴尬是什么意思,初宜说:“他今天知道了,有人天天给我送花,我跟他解释,他非不相信,我感觉,我得再明确跟你说一次。”
李文博也感觉一股血往脑袋上冲,有尴尬,但更多的是难堪。
“你想说什么?”
“我没加过你的微信吧?”
“没有。”
“送的花,我也没收过,对不对?”
“没。”
“那我就不欠你的,我就是想再跟你说一下,麻烦你不要再送花来了,也不要,不要再追我了。”
“是他逼你来的?他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没有,是我自己要来……不过,我男朋友真的有病,他说我要出轨,都不理我了。”
李文博沉默再沉默。
初宜小心翼翼地问他:“你能答应我吗?”
李文博还能说什么。
他也觉得初宜的男朋友有病,不同之处在于,他是真心的,不像初宜的语气。
她就有那么喜欢那个男的?
李文博烦得要死。
哪个有成熟心智的男人,会让自己的女朋友这么尴尬?如果是他,他一定相信初宜。
初宜哪都好,就是看男人的眼光太差。
直到今天,李文博才知道,那个幼稚得好像有蛇精病的男的,是他的老板。
“所以说,”李文博有气无力道,“沈总一直都知道……我想撬他的墙角……我没理解错吧?”
赵佳欣握着手机,不知道该说什么。
太过于震惊。
李文博像是自言自语:“佳欣姐,我是不是该打辞职报告?”
这题赵佳欣会:“不是我打击你,文博,但,沈总可能……没把你当成对手……说成是小情侣之间的情趣,都比他吃你的醋有可信度。”
“……”
虽然不情愿,李文博也无话可讲。
他虽然近在秘书室,但能直接面对沈兆庭的机会不多,前前后后,沈兆庭对他的态度确实没有变化。
可是怎么回事,这比被针对的感觉还要差劲好多倍。
打这个电话,李文博追求的其实是倾诉。
话满则溢,赵佳欣也没再说什么。
挂了电话,她自己有些失笑,想通了下午时感觉到的一丝怪异是什么。
初宜打电话说醉话,手机就在沈兆庭手里,想处理太简单了,何至于让一个电梯里的人都听着。
果然,不管什么年龄、什么性格、什么段位上的男人,都有圈地盘的本能,初宜实在是个香饽饽,连老板那种人,竟然也会有危机感。
另一边,初宜盘着腿坐在**,两只手中间捧着手机,总算让整张脸都入了镜。
只不过她现在很气愤,没工夫注意自己的头发乱、脸也红。
“答应得这么快,你就是一点都不想跟我那个!”
沈兆庭听着她笨蛋兮兮地“那个”来“那个”去,眼神黯了黯,但语气如常:“初宜。”
初宜下意识紧张了一下:“干什么?”
他一字一顿:“再不睡觉,我看你又想找收拾。”
“我没有说不睡觉啊,我说了吗?”
初宜重新倒回**,半晌,委屈巴巴地嗫喏道,“干嘛这么凶,又不亲亲我,也不哄哄我。”
“亲亲你。”沈兆庭低声道,“你过来。”
初宜抿嘴笑了下,又看着乖乖的,把脸挨到摄像头上。
遮住镜头黑乎乎的一片,沈兆庭轻轻地在屏幕上按了按,说:“好了。”
初宜如愿退开,“还有哄哄我。”
“宝宝。”
初宜想让他说句好听的承诺,比方说不会收拾她,也不会再训她,他这么叫,醉鬼不太满意。
“我都二十岁了,是大人,不是宝宝。”
“是我的宝宝。”
她感觉有点甜蜜,黏糊糊反问:“宝宝多久啊?”
“宝宝一辈子。”
初宜喜欢“一辈子”,也就不再追究沈兆庭不会讲好听话的缺点,说了句“我也宝宝你一辈子”,就果断地挂了电话,开始睡觉。
毕竟,沈兆庭的收拾就像鬼,好像谁都没见过,但又都听说过。
她怕沈兆庭的收拾,比怕鬼真实。
睡了一大觉,初宜迷迷糊糊地醒来,片刻后,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痛苦地捂住脸,只感觉想换个星球生活。
沈兆庭的电话是掐着点来的,估计这个时间,她差不多能醒了。
初宜点了接听,没敢说话,默默地将手机举在耳边。
“吃早饭没有?”
“没吃,刚醒,不知道书晴醒了没有。”
“她醒了,说八点来敲门,你没答应。”
“噢……”
“头疼不疼?”
“不疼。”
其实有一点。
“酒店管家一会儿送解酒药过来,不知道他送哪种,看好空腹吃还是饭后,洗把脸刷刷牙,晚上再洗澡。”
“我知道了。”
“去喝杯水。”
初宜一个指令一个动作,下床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本来不觉得,一口下去,一杯就都跟着下去了,喉咙干得生疼。
沈兆庭的语气听不出情绪,正常到初宜觉得很不正常。
不管三七二十一,她先认错:“二叔,我错了。”
“没事。”沈兆庭说,“书晴没喝,跟你在一起,她心里有数。”
“你真没生气啊?”
“担心你。没什么好生气的。”
要是在身边,给初宜的药和水,不会这会儿才来。
这下,初宜是真难受了。
酒是个坏东西,以后都不喝了。
又说了两句,门铃响了,沈兆庭也说让她洗漱去吃早饭,先挂了电话。
国内的工作室还有事等著书晴,不管怎么样,这个孩子已经在她的肚子里,一直逃避下去没有好处,初宜的学习也比在国内时忙得多,挤不出太多时间来陪她。
无论从哪方面来讲,书晴都没必要再在爱丁堡躲下去。
第二天晚上,初宜送她去了机场。
她怀孕也就两个月多一点,这个时候独自频繁乘坐跨国航班,沈令嘉实际上很焦躁。
要是之前,他肯定不会管书晴嘴上说用不用,早就飞过来陪她。
可这次的情况太特殊,书晴肯马上回去面对,已经很不容易,他不敢逼得太紧,只能对初宜千叮咛万嘱咐。
初宜也紧张,看著书晴进了安检,还一直在机场大厅等到航班起飞,才回了学校。
之前,沈兆庭一走,初宜本来住的好好的房间里,就看哪里都不对劲。
晚上躺在原来觉得小的**,变得空**,冷清,手脚都冰。
书晴来这一趟,虽然打了个岔,但没待多久,就又匆匆回去,也没能冲淡多少初宜对沈兆庭回去的不适应。
之前她刚过来的那两个月,也就那么忙忙碌碌地过去了,现在却只感觉,隔着网络,不管聊多少生活细节,都比不上待在一个房间里,互不干扰地各做各的。
可能这就叫由奢入俭难。
初宜想他一百次,才说出口一次,都感觉频率高得烦人。
她一边检讨着自己的恋爱脑,教育自己要独立,要好好学习,一边抓心挠肺地想男朋友,感觉马上就要精神分裂了。
这种抓心挠肺,在沈兆庭说的半个月期限过去以后,逐日递增,几乎影响到了初宜的正常生活。
每天下课,回到公寓的一路上,她都在想,会不会就是今天,沈兆庭又突然出现在公寓楼下。
每一天都没有。
这天放学后,相熟的同学约初宜去吃炸鸡,她想着,换换心情也好,也是实在不想再重复一次回家路线上无法忍耐的期待,和期待落空后的失望了。
吃完炸鸡,旁边就是电玩城,初宜也一起,玩到十点多,才跟同学分开,各自回了家。
一进门,那种孤独感就再次将她包围。
初宜挂好包,默默地去收衣服、洗澡。
吹干头发,她又看了眼手机,估计沈兆庭是忙,所以一直都没回消息。
她发了张晚饭吃的炸鸡的照片,又说“晚安”,关掉屏幕时,也没有按习惯调静音。
二十分钟后,有电话打进来,是沈兆庭,他问初宜在不在家。
初宜道:“刚回来,准备睡了。”
“我在门口,现在进来。”
初宜呆呆的,沈兆庭又说:“我进来了。”
初宜还是举着手机,听见外面门锁打开的声音,脚步声越来越近,然后,卧室门被推了开来。
他推开一半,人还站在门外,身高腿长,逆光站着,看在初宜眼里,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像是被她梦了太多次,才出现在了现实中。
初宜听他解释:“应该昨天上午到的,在伦敦办了点事,来晚了,怕吓到你。”
初宜保持着那个侧身躺着的姿势,垂眼看他,好像还有些警惕,像个没安全感的小动物。
两个人对视了好一会儿,她才小声说:“那你又要打扫卫生了吗?”
沈兆庭没说话,喉结上下滑动了两下,向前一步跨进门内,反手关上门,走近床边时,眼神一直在初宜的脸上。
他单膝跪上床,附身将初宜捞到怀里,低下头跟她侧脸相贴。
虽然初宜没有配合的动作,但小姑娘哪里都软绵绵的,被他抱得疼了,唔了声,也一样的软。
沈兆庭喉间干渴非常,又像缺氧,紧接着将脸埋进初宜的颈间,深深吸了长长的一口气。
作者有话说: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