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礼的高一、高二年级都是双休,周五的下午自习,班主任万海进了教室。

讲桌上是各科老师们检查过的寒假作业,万海的一只手随意搭在一摞作业上,另一只手举着手机,清了清嗓子。

“以下是作业不合格,需要重写的名单。”

底下一片哀嚎,万海又咳了两声,才陆续安静下来。

“语文,李泽宇、付浩杰、李思琪……”

读完不合格的名单,规定了第二次交作业的期限,万海又继续读优秀作业名单。

“寒假作业完成优秀的同学有,语文,齐菽阳、杜佳颖、丁可……”

等英语寒假作业的优秀名单读到一半,教室里扩散开一场小小的**。

因为他们听到了初宜的名字。

从第一节 英语课,英语老师图新鲜,叫初宜读了段课文开始,所有人就都知道,初宜的英语很烂。

这几天,每一节英语课,英语老师都会叫初宜回答问题。

有时候是上句话刚讲的知识点,紧接着叫她,也经常答错。

英语老师是个年轻的女老师,平常对学生很温柔,也很负责任。

而且,初宜在分部一众吊儿郎当的学生当中,是很显眼的认真,她越是这样的情况,英语老师就越觉得,应该多照顾她。

通过提问的方式。

今天上午,英语老师刚刚很无奈地点评过初宜整洁的抄写与她的课堂表现之间的反差:差生文具多。

包括初宜在内,倒是没有人从中解读出恶意。

分部的学生普遍家境好、成绩烂,这样的初宜很合群。

连杜佳颖都用这个梗调侃了初宜几次,看上去挺友善。

万海继续读名单,有两三个同学在下面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耍宝似的重复:“差生文具多。”

初宜眨眨眼睛,眼观鼻鼻观心,坐得很直,自己也感觉很无奈。

榕县的小学只有三个老师,教五个年级一共四十九名同学。

英语老师同时兼任算术和体育,五年级的初宜,还犯过“I is chuyi”的错误,被罚抄了十遍作文。

不过初中学校的情况,也不是很好。

英语科目缺专业的老师,开课少,录音机只有期中期末考才会拿出来用,几乎没有练习过听力。

对于英语这一科,所有人都是稀里糊涂就上了高中。

放学后,正礼门口挤满了来接孩子放学的家长。

初宜照着微信上的指示,找到了沈靖川停在马路对面的车。

她坐上后座,本来是把副驾驶留给沉思行的意思,但她刚上车,沈靖川就点火起步,准备走了。

“思行说他跟同学一起走。”

“哦哦。叔叔,我们是去奶奶家吗?”

开学前,沈靖川就说过,每次沉思行休息,都要回他爷爷奶奶家吃饭。

沈靖川道:“是。初宜,学校怎么样?”

初宜说学校很好。

沈靖川不放心她,每天中午都要打个电话。

就算没事,只讲一两分钟,也没断过。

当下,又细问初宜有没有交到朋友,初宜就讲了几件祝艺宁和杜佳颖的事。

沈靖川笑眯眯道:“小初真厉害。”

像在夸奖幼稚园的小朋友。

很神奇的是,分开一周再见面,初宜与沈靖川之间的陌生隔阂反而一下子就少了大半,多了许多亲切。

初宜的话多起来,把周末的作业都讲给沈靖川听。

车在院门口停下,初宜就看到蹲在那里看小鸡的书晴。

她跑下车,激动道:“书晴姐姐!”

书晴看到她,也笑得眉眼弯弯:“我们小初回来啦,哎呀,穿校服也是小美女,快过来,姐姐看看。”

初宜攒了一肚子的话要跟书晴讲,外面冷,两个人进了院子,去了沈令嘉那套房,趴在铺着花床单的炕上叽叽咕咕。

“AA是正常的,不过要是朋友不喜欢,也不用勉强,下次你买单,有来有往就好啦。”

初宜点头:“她真的特别好,特别可爱。”

“你也很可爱。”

书晴说完还不过瘾,又捏了捏初宜的脸蛋:“真嫩啊,小丫头,怎么长的,睫毛这么长。”

“姐姐的睫毛也很长。”

两个人变成夸夸小队,聊到沈令嘉来叫吃饭。

初宜才发现,沉思行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满打满算,这才是她见沉思行的第四面。

而且,之前每次都很忙的二叔沈兆庭也在。

沈家的爷爷奶奶坐在主位,旁边就是沈兆庭。

他今天没穿西装,浅灰色圆领羊绒衫外面,是一件飞行夹克,严肃的气息少了很多,不过还是冷淡寡言的样子。

刚好坐在灯下,暖光在他眼下打下一小片阴翳。

初宜想,二叔的睫毛也很长。

他手边放了个盒子,见初宜进来,抬起手,掌心朝下,冲初宜招了招手:“小侄女,过来。”

初宜下意识站直了,才慢慢走过去。

沈兆庭拿起放在他面前的桌上的一个小盒子,递给初宜。

“别人送的,拿着玩吧。”

沈靖川道:“什么东西?”

沈兆庭道:“小孩的玩意儿,后备箱里拉了一年多,放着占地方。”

盒子看着不大,但拿在手里很有重量。

正面什么都没有,侧面用烫金的小字写着“宝盛私银四十周年纪念”。

沈令嘉凑过来,故意就着初宜的手看了一眼,又上手摸了摸:“哎呦,黄花梨。”

他逗初宜:“小初,三叔不贪心,这盒子给我,里头的东西都分给你,行不行?”

书晴笑他为老不尊,把初宜拉到自己身边坐下。

“你二叔给的,肯定都是好东西,别给他骗走。”

初宜也抿着嘴笑。

沈奶奶道:“还是要上学,去了趟学校,囡囡气色都好多了。”

离开榕城后,初宜的心上的确一直都笼着一层阴云。

紧锣密鼓的学校生活,也的确是驱散阴云的有效手段。

一直默不作声的沉思行,突然冷笑了一声。

他这个死样子,怕沈兆庭发作收拾他,沈令嘉先用力揉几把他的头,道:“思行吃醋了,不过你二叔没忘了你,这不……”

他探身从身后的桌上又拿出一个一模一样的盒子:“我刚打开看了眼,忘在这儿了。”

沈家老大沈靖川过完年四十六,比老二沈兆庭大二十一岁。

沈兆庭出生时,他父母年纪都已经大了,所以沈兆庭的学生时代,几乎是跟着大哥长大的。

他比沉思行大九岁,在一个家里长大,加上辈分,是个绝对压制的年龄差。

几年前,十七八岁的沈兆庭,收拾正讨人厌的八九岁的沉思行,就像猫捉老鼠。

要先玩累了,再动真格的。

沉思行挨揍的原因繁多,小到用小刀切碎女同桌的芭比娃娃橡皮,大到小测以后私自改卷面成绩。

被沈兆庭发现有女同学给他写情书,沉思行的第一反应,是缩着脖子准备逃窜。

但那次沈兆庭没揍他,只说不许影响成绩,也不许影响女同学的成绩。

然而沉思行只觉得二叔阴阳怪气,并没松一口气。

所以,对沉思行来说,从小就是二叔比亲爹可怕。

亲爹靠嘴说服,二叔可是一言不合就武力相向的。

全家人也都一致认为,这是沉思行没有长歪,还靠自己进了正礼本部的主要原因。

所以这一会儿,不管沉思行心里怎么烦初宜,嘴上还是规规矩矩说了句:“谢谢二叔。”

沉思行晚上依旧住在奶奶家,一副有初宜就没他的模样,沈靖川带初宜回家。

洗过澡,趴在**,房间里再没有别人,初宜小心翼翼地打开沈兆庭给她的那个盒子。

红丝绒布嵌在六个小格子里,每个小格子里,放着一只黄金打的形态各异的小牛。

做工十分精巧,没有黄金的笨拙,有一只还是整体镂空的,虽然只有半个小拇指的指腹大,但看上去却胖胖的。

两颗红宝石做眼睛,憨态可掬。

去年是牛年,这是私银送给大客户的众多心意之一,确实像沈兆庭说的,只是个小玩意。

但初宜过完年虚岁十六岁,第一次拥有这么精致的东西。

而且它真正的贵重之处,不是它对少女心的满足,也不是价值几何,而是它来自于沈兆庭。

恰好书晴发消息,好奇初宜的盒子里是什么。

初宜拍了张照过去,书晴回了条语音,点开以后,是她三叔沈令嘉的声音。

“小初,你这个比思行的好,他就一块破牌子,二叔真疼你。”

初宜知道,三叔是在逗她,但又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最后还是傻笑着仰面躺在柔软的**。

房间里是书晴送给她的栀子花扩香器的味道,浅浅淡淡的,盈满了一个少女的冬日梦。

作者有话说:

嘿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