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天明裴潜喝过花灵瑶煮的菜粥,有一搭没一搭地吩咐了几句,空着双手出门。

花灵瑶送到院门外,裴潜见她没退回珍珠项链心中欢喜,问道:“项链喜欢么?”

花灵瑶道:“无所谓喜欢不喜欢,但还是要谢谢你——将来将它换成银票带回山里,我会以你的名字记到捐助簿上。”

裴潜吓了一大跳道:“你想害死我?”很快醒悟到花灵瑶是在耍自己,无端的心里一甜,朝她挥挥手道:“我去啦。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要完蛋……”在他比老鬼二胡更加沙哑难听的歌声里,背影逐渐走远。

花灵瑶倚门相望,诧异地发现自己的心底对这小子的离去,竟有依稀的不舍惆然。

裴潜晃晃悠悠来到天阳洞外,递上腰牌验过身份,被放入了洞中。

刚走进洞里几步,一个三十多岁面孔像打过黄蜡的中年男子迎上前道:“段大人,在下裘翔桐,是这洞里的管事,奉裘大人之命在此恭候您多时。”

裴潜听他自报家门,好似和裘火晟沾亲带故,给夹带进来做了个小官儿,便笑道:“裘兄,小弟初来乍到,往后还要请你多加关照。”

两人一边寒暄一边往洞里走。裘翔桐将裴潜带到一间石室前驻步道:“这是裘大人亲自给段兄安排的地方,门外这两人也全听你的调遣。”

裴潜瞅了眼如门神般站立两厢的护卫,推门入屋。石室约莫有二十多丈方圆,甚为宽大空阔,当中有一张紫檀木的大桌案,后头一排橱柜顶天立地,使裴潜很有一种钻进去瞧瞧是否藏着暗门的冲动。在橱柜两侧还摆放着各色炼毒淬毒的器具,还有条从石壁里流出的山泉,叮叮咚咚泄落进石室东南角的一座幽深小潭里。

裴潜转了圈,说道:“多谢裘大人和裘兄费心安排,不知小弟住哪儿?”

裘翔桐道:“段大人的住处离此不远,只管命门外的护卫领路就是。另外包括三餐在内的每日所需也可以随时开列清单交给门外护卫,由在下代为筹措。”

裴潜点点头,和裘翔桐又闲聊了会儿,送他出了石室。回到大桌案后,裴潜坐进太师椅里闭目养神,惦记着杨明雄那边的事情进展。

很快他就沮丧地发现,这天阳洞里的时间要比外头慢十倍也不止。千辛万苦熬了许久,瞥眼看看沙漏,居然才过了不到小半个时辰。

裴潜无论如何都坐不住了,让门外护卫带路去见裘火晟,讨要出门的令牌。

刚巧流云沙也在,正和裘火晟低声耳语着什么。裴潜竖起耳朵想听,两人却立即闭嘴,起身迎道:“段老弟,快进来坐。”

裴潜一眼扫到裘火晟桌案上的那卷资料,心头一阵舒爽,很想拍胸脯道:“亏得老子大公无私,把这玩意儿给拐弯抹角送了回来。不然你们两个就等着倒霉吧!”

他也不坐,躬身施礼道:“裘大人,流云大人,卑职是来请求出洞采药的。”

裘火晟倒也爽快,提笔批了张出门条交给裴潜。裴潜瞧见流云沙正盯着自己发笑,脸孔微红道:“昨天的事大人都知道了?”

流云沙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说道:“段老弟,连瑶花那样的丫鬟都难逃你的魔爪,老夫想不佩服都不成。”

裘火晟显然已听取过流云沙和鲍国庵的汇报,再听流云沙这么一说,刚好含进嘴里的一口茶水“噗”地喷在了桌案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忙着把弄湿的一叠图纸一张张揭起运功烘干。

裴潜脸皮厚,干脆陪着他们一起笑,笑得前仰后合比谁都大声。每次身躯前倾,目光都无从察觉地从裘火晟手拿的图纸上迅速扫过,牢牢记诵在脑海里。

等七八张图纸都看过了,三个人的笑声也渐渐歇下,裴潜趁机拿了出门条开溜。

他边走边在脑中将那八张图纸来回比照,发觉这是一组用以引爆云中雷的火信设计图。其中最大的改进便是防潮防湿,能够在雨战中发挥效力。

如果要把这八张图所有的细节纤毫不差地记忆下来,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好在裴潜从来不是个死记硬背的主儿,他迅速通过图中内容的比较,从而推断出最后三张正是在前几张基础上去芜存菁,经过裘火晟不断修改后的最新草图。

他在脑海里反复回放那三张草图的要点,直至确定三天之内绝不会忘记,才回过神来走到洞口。有出门条在手,守卫搜过身即刻放行。裴潜走出几丈远,猛一回头,就看到有两个脸生的护卫远远缀着自己。

裴潜朝两人招招手,两名护卫急忙上前道:“段大人好,我们奉裘大人之命保护您的安全,以防居心叵测之徒对大人不利。”

裴潜情知,这两个护卫就是所谓的吊靴鬼了,专为监视他出洞后的一举一动。他也不说破,淡淡道:“两位辛苦。”举步往百草园行去。

一路上裴潜动足脑筋,想找出对付这两个护卫的法子。甩脱追踪或者把两人放倒,无疑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笨法子。可有他们时时刻刻跟着,自己又如何能够和花灵瑶来一场才子佳人的花园幽会?

他在百草园里装模作样地转了一圈,留下了接头暗号,又随手采摘了十几种炼制毒粉的材料满载而归。那两个护卫亦步亦趋,也跟着裴潜回到天阳洞。

刚吃过午饭,裘翔桐就专程来请,说是裘火晟有要事召见。两人来到一间门户紧闭的石室外,裘翔桐道:“裘大人就在屋中等候,段大人请进。”

裴潜看了眼两旁挺胸叠肚的六名兵院护卫,提高嗓音道:“卑职段悯求见!”

里头传出裘火晟的回应道:“段老弟,我们正等在你,快进来!”

裴潜推开用黄铜锻铸的厚重大门走入石室。这是一间行刑逼供专用的囚室,各种听说过的没听说过的刑具一应俱全,教人瞧上一眼都打心底里生出寒意。

屋中灯火通明,除了裘火晟和流云沙外,还有一个三十余岁身穿正四品官服的男子也在座。裴潜觉得此人面熟,再一看他腰间悬着的一块银牌,立时醒悟到这家伙便是泰阳府绣衣使主办丁昭雄。自己来云中兵院之前,曾见过他的画像。

一个浑身**遍体鳞伤的男子乱发披肩,背对着裴潜被吊在了屋中。旁边站着的是兵院卫队长鲍国庵,左手握着条布满棘刺的软鞭,又从烧成亮红色的炭盆里拿起一根烙铁,“嗤”地一声重重按在了那个男子的背脊上。

伴随着男子声嘶力竭的嘶哑惨叫,一股刺鼻焦糊气味在封闭的囚室中蔓延开来。

裴潜的身子打了个哆嗦,就像这记烙铁是烫在了他的身上一样,已然辨认出这人正是昨天见了两面的云中镇绣衣使主事杨明雄。没想到裘火晟和流云沙动作如此之快,非但把杨明雄给抓了来,连带他的顶头上司丁昭雄也从泰阳府请来。

流云沙似乎对这种惨无人道的刑罚习以为常,脸上含笑朝裴潜招了招手,示意他坐到自己身侧的空座里,而后语气温和地说道:“杨兄,很少有人能够挺到现在还不开口,你是条汉子。我也不忍让杨兄受罪,可你总得告诉老夫,这失窃卷宗是谁从天阳洞里偷走,又由谁交到了你的手上?”

杨明雄肌肉一阵**,哀嚎道:“卑职真的不知道……丁大人,救救我!卑职是被人陷害的,我要这些图纸资料又有何用?”

丁昭雄面沉似水一言不发,流云沙道:“往轻说你是与人合谋想借这些东西赚上一笔;往重说你就是个潜藏极深的奸细……”

“冤枉……冤枉啊!”杨明雄拼命叫道:“我对朝廷忠心耿耿,这些年来追随丁大人办差尽心尽职从无差错,又怎会是奸细?流云大人,求您明察秋毫!”

这时候裴潜已经心怀鬼胎地在流云沙身边坐下,望着吊在空中已不成人形的杨明雄,心头一阵打鼓道:“要不是花灵瑶这丫头,此刻被吊起来的就该是老子了。”

流云沙见杨明雄顽固不化,坚持不肯招认同党,阴冷低笑道:“鲍队长!”

鲍国庵心领神会,解开杨明雄腕上的牛皮筋,将他像拖条死狗似地拽到一张精铁铸成的椅子前摁坐下来,将他的双臂双腿和腰部牢牢固定住。

趁这间歇,流云沙对裴潜道:“段老弟,昨日失窃的资料我们已经找回来了,内鬼居然就是这个杨明雄!他们挑选昨天下手,显然是有意嫁祸给你。因此裘大人特意派人将你请来,一起查明真相还段老弟的清白。”

裴潜勉强笑笑,希望流云沙等人不是在杀鸡给猴看,而真的是出于安抚自己之意。

突听杨明雄嘶声惨叫,却是铁椅被不断地加热,将他**的肌肤烫得血肉模糊惨不忍睹。裘火晟皱了皱眉低骂道:“软蛋!”

始终保持沉默的丁昭雄这才开口道:“明雄,咱们也有近十年的交情。我有心帮你开脱,可你也得给我们一个台阶下吧?”

杨明雄神志已变得模糊,惨叫道:“我冤枉,不是我……”迷迷糊糊望到了流云沙身旁端坐的裴潜,顿时如同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大叫道:“丁大人,这个段悯才是奸细……前晚他夜宿天香楼,却有一段时间不在屋里,他——”

裴潜大吃一惊,醒悟到自己犯了个绝大的错误。他陷害杨明雄,就是为了阻止这家伙把前天晚上发生在天香楼的事情给兜出来。这下倒好,杨明雄没机会跟报国寺的雄远方丈告密,却一股脑倒给了丁昭雄等人。

只见丁昭雄皱眉道:“段老弟离开一会儿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不要乱咬一气!”

“还有——他和莫大可联手杀了祁舞婷,然后毁尸灭迹消除罪证!”杨明雄声嘶力竭地叫道:“这些事都是天香楼的老板叶三娘亲眼所见,几位大人可以立刻派人将她召来当面对质!”

敢情杨明雄天没亮就被流云沙亲自带人从被窝里给揪了出来,尚不知叶三娘已经被穿云弩乱箭射死的消息。

裴潜盯着杨明雄牙根发痒,寻思道:“老鲍也太没用了,怎么还没弄死这混蛋?”

他也不急于开口辩解,暗暗庆幸这些事早已在私下里告知了流云沙,如今反成为自己不遮不掩问心无愧的证明。

果不出其然,流云沙嘿然道:“不必你说,段老弟早已将此事告诉了老夫。杨明雄,我劝你不要心存侥幸,胡乱攀咬,还是老老实实地招供,也好少受皮肉之苦!”

杨明雄一呆,猛然高喊道:“你们不能这样待我,我是报国寺的……!”话音未落,终于禁受不住铁椅的烧灼,痛得昏死过去。

除了裴潜,在场的其他四个人俱都一惊。裘火晟低喝道:“撤刑!”

鲍国庵急忙解开昏死的杨明雄,把他全身浸入温水里,又喂了颗保命丸。

裴潜趁势起身道:“三位大人,卑职还是回避一下为妙。”

裘火晟是在场所有人里官阶最高的一个,摇头道:“段老弟请坐,我们都信得过你,否则亦不会请老弟一同听审了。”

裴潜心知肚明,裘火晟是铁定心要把自己一并拖进浑水里了。他更怕丁昭雄凑过来和自己套近乎。万一这家伙兴致勃发,要和自己大谈特谈某月某日在一块喝酒赌钱的趣事,那不穿帮才是奇迹。

幸好丁昭雄的注意力放在了杨明雄昏死前的最后那句话上,缓缓道:“他恐怕没说谎。我曾接到过密报:杨明雄曾不止一次偷偷前往报国寺,通常要呆上一两个时辰才会离开。看来,是雄远这老秃驴在打咱们的主意。”

裘火晟怒哼道:“单只一个雄远也没这么大胆子,这事摆明了就是上头的意思!”

流云沙道:“咱们必须立刻将此事上报,至少也要让智藏教有所顾忌。”

裴潜听三人低声磋商,把自己撂到一边,反倒长舒了口气。无论如何,嫁祸江东挑起裘火晟一派和报国寺的猜忌内斗,这个目的是成功达到了。

要知道报国寺是智藏教设立在泰阳府的最大据点。明面上是主管辖区内十几家大大小小的寺庙庵堂的教务和数以万计的信徒日常佛事,背地里却是一股几乎能够与朝廷分庭抗礼的法外势力。

别说包括报国寺在内的这些寺庙内务朝廷无从插手,也不敢插手,就是发生在教徒之间的纠纷,往往也不会上官衙诉讼,而是直接通过各级寺院的方丈又或主持加以评判了结。即便身负地方治安重任的泰阳府绣衣使主办丁昭雄,对此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敢怒而不敢言。

假如能够在双方之间点起一把火,对于裴潜而言浑水摸鱼的成功可能无疑大大增加。这也是他为何要冒险栽赃杨明雄的用意,如今只盼裘火晟等人别是孬种,继续撩起袖子跟报国寺的雄远老贼秃大干一场。

忽听杨明雄微弱地呻吟声苏醒过来,有气无力道:“我是报国寺登记在册的三花法师……我要求见雄远大师——”

裴潜懂装不懂,侧身问身旁的流云沙道:“大人,三花法师是什么玩意儿?”

流云沙已没心情对着裴潜假笑了,沉声道:“就和朝廷的官阶品级一样,智藏教的僧俗信众也有一花到九花法师之分。其中一花最低,九花最高。”

裴潜决心火上浇油,义愤道:“他娘的,这不是公然要和朝廷掰腕子么?”

“休要胡言!”流云沙罕有地肃然低斥道:“智藏教的教主便是当今的国师,朝野僧俗休戚与共,同心同德,你万万不可当众说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话来。”

裴潜下意识地吐吐舌头道:“多谢大人提醒,卑职受教了——这种话是不能说的。”

在场都是聪明人,谁不晓得裴潜的言下之意就是:“不能说,还不能想吗?”

只是众人心照不宣,裘火晟道:“杨明雄,你是什么时候加入的智藏教?”

杨明雄躺在水里,回答道:“三年前……我是被祁舞婷和费德兴引荐入教。”

丁昭雄面色发青,转向裘火晟和流云沙道:“卑职治下不严,向两位大人请罪!”

裘火晟的脸色也不好看。尽管加入智藏教并非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尤其朝野上下许多重臣名将也都是出自智藏教的门下,又或与其存在千丝万缕的关系,可绣衣使一系素来是玉清宗的铁桶江山,居然也出了智藏教的内鬼,委实教这几人难堪。

他摇摇头道:“祁舞婷和费德兴都是咱们兵院的人,老夫也难辞其咎啊。”

流云沙安慰道:“幸亏这两人均已丧命,杨明雄也身份暴露落入咱们手中。当务之急,是如何将此事做个了结。”

几个人不由自主把目光投向裴潜,意识到智藏教安插在云中兵院里的两颗钉子,居然是靠着这小子在短短十来天里就给拔除干净。

裴潜见众人望着自己,怔了怔道:“几位大人,有什么不对么?”

“不是,”流云沙道:“我是想听听段老弟的意见,这杨明雄该如何处置?”

裴潜面露难色道:“大人,刚才杨明雄的供词里涉及卑职。如何处置这家伙,我说什么都不好,还是不说最好。”

流云沙悠然一笑道:“无妨,我们都信得过你,所以才想听听你的想法。”

裴潜道:“那要看几位大人想不想和雄远这老……和尚撕破脸皮。假如打算明刀明枪地跟他干,就让杨明雄签字画押,把他押送到报国寺,要雄远大师交出安插在兵院里的卧底名单,并保证日后不再有类似的不愉快事件发生。”

裘火晟仔细听着,问道:“如果我们暂时还不能和雄远闹僵呢?”

“也好办,”裴潜没料到这帮家伙都是窝囊废,爽快地回答道:“那就私下处理了杨明雄,只当谁都不晓得他三花法师的身份。咱们外松内紧,自己来查内鬼。”

丁昭雄道:“这会有问题。一来杨明雄是正五品的绣衣使主事,咱们不宜私下处置。二来雄远大师如果向我们要人,给不给都在两难之间。”

裘火晟目露凶光,在桌案下悄悄做了一个砍头的手势。几个人齐齐点头,这就决定了杨明雄的命运。丁昭雄道:“但要有个说法,好对外做个交代。”

裴潜轻笑道:“依卑职对杨主事的了解,他这些年来养尊处优,熬刑不过也是有的。不如暂停审讯,让他喘口气儿。咱们也都休息一下,喝口茶聊会儿天。”

裘火晟等人都阴阴地笑了起来,流云沙道:“就用他的腰带吧,老鲍是行家。”

裴潜暗自高兴道:“这下费德兴他们就能凑齐一桌麻将,也不用拉老子去顶缸了。”

几个人低语一番后,起身离开囚室。杨明雄尚不知大难临头,兀自叫道:“丁大人,我是被人陷害的!您一定要为卑职做主啊!”

丁昭雄走到门口回过头来,冷笑道:“你不是投靠雄远了么,还求我干什么?”甩袖出屋,立即又换了副脸色对裴潜道:“段兄,咱们也有好多天没见了。走,到我的屋里坐会儿,咱们好好聊聊!”

裴潜心里有鬼,可又不能推脱,以免裘火晟等人起疑,只好跟着丁昭雄进了他的屋里。等丁昭雄的随从送上茶水糕点,关上房门推到屋外后,裴潜在椅子里欠身道:“丁大人,这是什么鬼地方,您可害惨我了!”

他这抱怨并非毫无目的,而是要恶人先告状,把话题引到云中兵院和天阳洞上,免得丁昭雄跟自己翻老账。

丁昭雄喝了口茶,不答反问道:“段兄,你的嗓音有点儿发哑,想必是近来操劳过度,需要注意休息。”

裴潜暗自一凛,他的嗓音已按照老鬼的要求做过变声,以求尽可能地贴近段悯。但糊弄一般人可以,要糊弄像丁昭雄这样的老江湖,确也有点儿难度。当下叹了口气道:“可不是嘛,才来几天就是被刺杀又是给栽赃,哪儿是人过的日子?”

丁昭雄道:“段兄不必沮丧,毕竟裘大人和流云大人都对你十分器重。尤其是流云大人,才几天的工夫便已将段兄视作肱股心腹,如此际遇愚兄都会眼红。”

裴潜打了个哈哈,丁昭雄讶异地问道:“段兄,你笑什么?”

裴潜道:“裘大人也罢流云大人也好,他们不过是有用得着兄弟的地方,才施恩惠加以笼络而已。丁大人,卑职是不会也不敢忘记,谁才是我真正的恩主。”

丁昭雄唇角逸出一丝笑意道:“你我兄弟肝胆相照,自非其他人可比。这次我来云中兵院,固然是为了处理杨明雄的事情,更重要的还是想来看望你。”

裴潜一怔,暗道:“老子又不是绝世美女,有啥好看的?”一时摸不准丁昭雄话里的意思,嘿嘿干笑道:“是卑职这些天忙得昏天黑地,忘了向大人请安。”

丁昭雄道:“我能理解,也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好在这次要查清盗窃资料的内鬼,我会在云中兵院住上一段日子,咱们也能经常见面。”

裴潜一肚子苦水说不出来,只能佯装欢喜道:“这可太好了!”

两人又闲聊了会儿,裴潜满身冷汗地告辞离去,心里反复琢磨,怎么都觉着不对劲儿。丁昭雄把自己召进屋里密谈,说来说去的却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家长里短。如果说他是想和自己促膝谈心,一叙旧情,那也太有闲太有情了点儿。

是不是丁昭雄已经对他的身份起疑?裴潜左思右想不得其解,回到自己的屋里。他草草研磨了几株毒草,又记了几笔自己都不怎么能看懂的笔记,烫上火漆交给前来收卷的裘翔桐封存。

裘翔桐接过笔记,在随行的四名护卫共同见证下,把它锁进了一个铁铸的黑匣子里。就听“哢吧”机关脆响,盒盖严丝合缝地锁紧,看得裴潜头皮发胀。他知道,这是最难开启的秘锁之一,一旦遭遇强行拆解,匣子里隐藏的火药就会在瞬间让珍贵的资料化为乌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