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需要半天的工夫,唐王在诏狱中负罪自杀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全城。

官方对唐王的死因始终保持罕见的沉默,无形中更助长了人们猜疑的兴趣。

这时候只要在大街上溜达一圈,随时随地都能听到各种不同版本在流传。

有人说唐王受不了牢狱羞辱,在一顿丰盛的饱饭后,毅然决然解下了裤腰带,上吊自杀的。由于体重原因裤腰带屡次崩断,迫使他接连尝试了九十九次才终于成功地吊死了自己。

有人说唐王在牢中博览经书,渐渐意识到自己罪孽深重愧对先祖,惟有一死才能获得解脱。于是他大彻大悟,就用念珠下酒喝,最终消化不良活活撑死。

还有人说唐王是多行不义必自毙,遭了报应:他喝水噎死,睡觉闷死,走路摔死,咳嗽呛死,流泪淹死,被蜡烛烧死,被叶子砸死,又或心肌梗塞突发不幸病死……人人都说得活灵活现,死因也千奇百怪不一而足。总之唐王殿下生前坏事做绝,尽管陛下仍想放他一条生路,可老天爷早已看不下去,最终气数已尽衰死的。

直到唐王死讯传出后十二个时辰,朝廷方面才正式出面辟谣。一方面出具了唐王的验尸报告和狱卒的证人证言,一方面公布了京城十大最著名仵作联名签署的验尸报告,这才令真相大白于天下——原来,唐王是自己拿筷子捅死自己的!

“胡说八道!”逃亡途中某唐王旧部属获悉噩耗,不由悲愤欲绝:“唐王殿下乃珍惜生命之人,连御医扎针都怕疼,怎么可能用筷子自杀?这是阴谋,是卑鄙无耻的政治阴谋!”

可惜阴谋论无凭无据且流传范围有限,大楚主流媒体一致以“唐王痛悟前非,以死赎罪与过去决裂”为大标题,纷纷如实转载官方声明,并配以上千篇评论员文章。

人们在为唐王之死而敲锣打鼓窃窃私语的同时,又不禁为当今最最英明神武的伟大陛下感到一丝同情与悲伤。从小没了母亲,新近死了父亲,两位兄长又接连过世,而今虽然端坐在九五至尊宝座之上,却何其的孤单何其的哀伤。偏偏还有人居心叵测炮制各种谣言,恶毒中伤这位饱受命运捉弄的孤儿……不,寡人,太不像话了!

于是朝廷重臣们不约而同入宫觐见,向刚刚失去几乎所有亲人的陛下致以最亲切最真诚的问候与安慰,并恳切希望他能化悲痛为力量,领导大楚臣民继往开来,驱除鞑虏平定叛乱,共同建设和美家园,以慰先帝在天之灵。

面对臣子们的殷切期望,陛下深受感动。他擦干眼泪,振奋精神,正打算发表一篇激动人心的即兴演说,坏消息却再次传来——车骑将军白日寒宣布拥立流亡北疆的先帝禹龙勋长子禹耀祖为帝,竖起靖难大旗要南下讨贼!

这不是贼喊捉贼吗?所有人都愤怒了。德高望重的戚封侯第一个站出来义愤填膺地表态说,坚决拥护禹龙宣皇帝的正确领导,与分裂分子势不两立;丞相叶慧山也慷慨激昂地表示要紧紧团结在禹龙宣皇帝的周围,一颗红心永不退色!

当即禹龙宣以国事为重家事为轻,强压亲人离去的伤悲,下诏各路义兵勤王;同时他派出使节前往北疆劝说白日寒,为和平解决争端再作最后一次努力。

很不幸,这位身负重任的使节就是刚刚获封武阳公的裴镌。他满眼热泪地感谢了陛下对自己的深深信任,决心洗干净脖子这就去找白日寒说道说道。

旨意下达后第三天,钦命和平大使裴镌便在五百名亲兵的护卫下低调北上。

为了向全国军民彰显自己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坚定信念,裴大使将他在京城搜刮到的金银细软一家一当统统打包装车,委托明玉坊随行押运。

想想这家伙是钦差,又是前往北疆送死的,镇守北城门的守备官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明玉坊的车辆象征性地检查了一下即予放行。

使节团在前,明玉坊车队在后,浩浩****驶出永安城一路向北而去。

由于重任在肩,裴大使不敢懈怠,以每个时辰行出十里地的超常速度向北方急进。

无奈那二十多辆满载民脂民膏的马车很不给力,越走越慢渐渐跟不上使团的速度。裴镌甚为恼怒,吩咐副使古聚机古大人率领使团快马先行,自己则带着车队改走水道,二十天后在燕云郡的榆树关汇合。

古聚机暗自犯了嘀咕:裴爵爷不会是想来个金蝉脱壳,脚底抹油吧?但想归想,却不敢说出来。人家是忠良之后,自个儿是大魏降臣;人家是红得发紫的武阳公,自个儿黑不溜秋寄人篱下,这当中的距离天差地远,瞎子都看得出来。

所谓细胳膊拧不过粗大腿,当下古聚机和裴镌分道扬镳,水陆并进赶往榆树关。

裴镌率车队折向西北,速度骤然加快,不到半个时辰便抵达顺风渡。

这里早有翟臻亲自准备好的大船等候。一个个大箱子从马车上卸下搬运进船舱里,裴镌将一张盖有兵部大印关防文书交给翟臻道:“人一个不少,我都送到你手上了。接下来事儿跟我无关,你自己看着办吧。”

“多谢!”翟臻收起关防文书。有了这家伙,暗藏着罗步思、曾蕴嘉等人的大船一路往北通行无阻,很快就能够脱离险境。

“亏你能想到把人装进箱子带出城外的办法。”事情办妥,他不忘顺带夸奖裴镌。

“当初曾蕴嘉就是躲在箱子里离家出走的。”裴镌道:“她忘了打气孔,差点憋死。”

翟臻笑了笑,从袖口里取出一本小册子递给裴镌道:“作为感谢,这个送给你。”

裴镌瞅了眼小册子的封面,诧异道:“这是啥玩意儿,道法秘笈还是藏宝指南?”

“是飞天的操作手册。”翟臻回答说:“煜颐一共制造了两架飞天,分别取名‘天长’、‘地老’。此去北疆,或许用得着它。”

天长地老……裴镌叹了口气道:“她终于实现了飞天梦,老子也该上路了。”

翟臻拍拍他的肩膀刚要说话,两道浓眉却蓦然往上微跳,目光朝裴镌身后望去。

南面的官道上尘土飞扬,蹄声如雷,至少有上百骑人马正风驰电掣向渡口赶来。

“谁跟老子交情深厚,跑那么老远给我送行?”裴镌回过头也有些奇怪。

远远地,他就看到新近升任金吾卫校尉石冠达率着百多名部下追了过来。

“可能有麻烦。”翟臻瞟了瞟正在解缆的大船,低声道。

“老翟,你登船先走。”裴镌明白只要不是人赃俱获,石冠达就拿自己没辙。

翟臻心领神会道:“好,你小心些,咱们北疆再见!”跳上甲板下令开船。

裴镌站在渡口边目送大船走远,挥手向翟臻作别,也是在向曾蕴嘉作别。

“停船,快停船!”身后传来石冠达吁吁带喘的喊声,一百多金吾卫气势汹汹赶到渡口,大船却早已顺风顺水地驶入江中。

“裴镌,快下令让大船停下,我要检查!”石冠达跳下马,来到裴镌身前。

兴许是江边风大,裴镌很难听清楚。他竖起一只手摆在耳朵边,凑近石冠达慢条斯理道:“什么……你要劈叉,好像这儿观众少了点?”

“姓裴,别跟我耍滑头!”石冠达气急败坏道:“我得到可靠情报,明玉坊的翟臻有庇护钦犯的重大嫌疑!我怀疑这艘船上有在逃的朝廷叛逆!”

“请饭?”裴镌一脸恍然大悟,“敢情你是想为老子摆酒壮行啊,免了免了!”

“裴镌!”见裴镌装疯卖傻,大船越开越远,石冠达脸孔涨红,叫道:“你——”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重重抽在石冠达的面颊上,他的脸瞬间变得更红了。

“没大没小!”裴镌陡地变脸,冷笑道:“本爵爷的名讳是你一个小小四品校尉张口闭口随便乱叫的么?”

石冠达被打傻了,手捂腮帮子在原地连转两圈才站稳脚跟,惊怒交集道:“你敢打我,我爹可是户部尚书石思远!”

“要不是看在石尚书的面子上,老子早就把你丢进江里喂王八了!”裴镌恶狠狠道:“我身负皇命北上出使,你率兵拦截就是造反!”

石冠达恼羞成怒道:“我看是你想造反!来人,抓住裴镌,天塌下来由我爹顶着!”

裴镌嘿然道:“真是贼喊捉贼。当今陛下贵为天子你却想让天塌下来,居心可诛!”

石冠达一时语塞,裴镌脸色愈加阴冷道:“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石冠达傻傻地看了看四周,回答道:“这里是顺风渡,那又如何?”

裴镌摇头道:“到底是吃了不读书的亏。让老子替你补上一堂地理课:顺风渡距离永安城七十里,隶属义安县,已不属于京师辖地!金吾卫戍守京城,未得陛下旨意不得擅出永安城半步,违令者以叛逆论处杀无赦。小朋友,你过界了!”

石冠达慢慢回过味来,不禁小脸发白道:“我、我只是想捉拿……”

“捉拿反贼对不对?”裴镌看透了石冠达外强中干的草包本质,“你尽忠职守,立功心切是好的,但国法无情军令如山,恐怕令尊也爱莫能助啊。何况他和曾神权毕竟是亲戚,有多少人想找机会落井下石呢!”

这下石冠达吓得不轻,裴镌趁热打铁亮出一块御赐金牌道:“认识上面的字不?”

“认识,”石冠达茫然点头,咽了口唾沫念道:“如朕亲临,便宜行事……”

“意思就是说拿着这块王命金牌的人就如同陛下亲临,不管遇见什么事怎么占便宜就怎么干。”裴镌谆谆教诲道:“刚才那一巴掌算不算便宜小子了?”

石冠达险些瘫软到地上,结结巴巴道:“裴爵爷,裴大人……裴叔叔——求你念在和家父的交情上,大人不计小人过,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了您老人家的好处!”

裴镌威风凛凛双手叉腰道:“也罢,我就当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可是……就怕你手下的人口风不牢,早晚还是会把这事捅出去。”

石冠达大喜过望,连声道:“裴叔叔放心,他们都是我的亲信,绝不会走漏消息!”

“未必啊未必,”裴镌大摇其头,“譬如说那个给提供你‘可靠情报’的家伙,他是什么来路,晓不晓得今天的事儿?”

石冠达一凛道:“他是我昨晚抓获一个叛军余孽,前些日子跟随罗步思一块儿混进了城里。正是他告诉我:罗步思救了曾蕴嘉,有可能藏匿在明玉坊总号。”

裴镌语重心长道:“人为了活命什么事干不出来,他的话你也能信?”

石冠达怔怔道:“裴……叔叔,您的意思是这小子在拿假话哄我?”

“你对他用刑了对不对?”裴镌道:“他熬刑不过,也就只能胡乱攀咬了。曾神权是谁杀的,你应该听说过吧?我是明玉坊的大掌柜,你也总该晓得吧?”

石冠达点点头,裴镌怜悯地瞧着他道:“往后遇事多动动脑筋,别再教人骗了。”

石冠达眼中凶光闪动,咬牙切齿道:“这杂种,差点害死小爷!”

裴镌明白火候到了,故意皱眉道:“他没跟着你一起出城吧,否则多少是个麻烦。”

“不麻烦!”石冠达一记狞笑,回头喝令道:“王文礼,出列!”

“石将军,裴侯爷……”一个身材瘦小的中年人战战兢兢从金吾卫的队列里走了出来,满脸赔着讨好的笑容躬身施礼道:“小人——”

哪里还会给他机会说话,石冠达猛然拔出佩剑,当胸刺了过去。王文礼一声惨哼缓缓倒地,石冠达抽出沾满鲜血的佩剑余怒未消道:“把尸体丢进江里喂王八!”

两名金吾卫上前搬起王文礼的尸首丢进江里。石冠达将剑还鞘,裴镌赞道:“干净利落,真像个带兵打仗的将军!”

石冠达脸上不由自主露出一缕得色,说道:“适才小侄多有冒犯,请裴叔叔勿怪!”

裴镌大度道:“你都自称小侄了,我这做叔叔的能不包容么?不然,也用不着撇下大船,在这儿独自等你了。”

石冠达方始醒悟到裴镌的“用心良苦”,愈加感激道:“都是小侄不懂事。”掏出张银票双手送给裴镌道:“这点盘缠不成敬意,请裴叔叔一定要收下。”

裴镌假意推辞了几下,将银票笑纳入袖。见裴镌收了银票,石冠达彻底放心,率领金吾卫原路折返,以免夜长梦多。

这时候暮色低垂,渡口罕无人迹。裴镌上马欲行,忽听远处又有人喊道:“裴镌——”叶罗骑着一匹快马疾驰而来。

裴镌顿时一个头比两个头大,很想丢下坐骑御风逃走,转念一想:“老子又没做亏心事,怕什么?况且等回返南疆,早晚会晓得迦兰活得好好的。”

寻思之际,叶罗来到近前勒住坐骑,冷笑道:“你不打招呼就想走?”

裴镌打了个哈哈道:“叶罗兄,你百里相送足见盛情。不是有那么两句诗么:关洛江水深千尺,不及叶罗送我情。”

叶罗冷着脸道:“别以为说几句好听的,我就会放过你。我们之间仇恨,必须用鲜血才能洗涮干净!”

裴镌叹了口气道:“叶罗兄,如果我告诉你其实迦兰并没有死呢?”

“什么?”叶罗大吃一惊,继而冷冷道:“少来了,你的鬼话我已经听得太多。”

裴镌苦笑道:“真不骗,她回南疆了。不信你可以回去找她。”

叶罗铿然掣出乌金短刀,森然道:“等杀了你,我自会去找她!”

裴镌着恼道:“还有完没完,还真当自己是盖世高手?老子就算站在这儿不动,让你连砍三刀,也休想伤到我一根汗毛!”

“真的?”叶罗唇角流露出一丝冷笑,“那也不用三刀,一刀就够了!”

他的话音落下,不等裴镌有所回应,手中的乌金短刀便如疾风闪电般劈出!

一股庞大可怕的杀气瞬间笼罩裴镌全身,像千万根冰针刺入肌体。空中的刀影变幻莫测,好似千百道惊涛骇浪汇聚而成的大江澎湃涌来!

这是叶罗么?裴镌倒吸一口冷气。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望着面前石破天惊的刀势,此刻的裴镌何止刮目,简直连眼珠子都快弹出来了。

“你姥姥——”他一声呻吟,身形从坐起上斜斜朝后飞起,根本没时间拔刀。

“嚓!”刀锋破开护体罡气,从裴镌左肩往下直抵右腰,拉出一条美丽鲜艳大弧线。

裴镌忍疼后翻,刚准备召出灵奴替自己消灾挡难,叶罗的左掌又到了。

裴镌痛苦地发现,他的整只左掌似乎预先在汽油里浸泡过,燃起熊熊紫色火焰,完全不给自己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直袭小腹。

“大红大紫掌?”裴镌双掌飞快地在身前接连画出七道紫色弧光迎向魔掌。

“啵啵啵——”一连串爆响,叶罗的左掌势不可挡震碎七道弧光“啪”地击在裴镌的屁股上。裴镌闷哼飞出,衣衫着火发出刺鼻的焦糊味道。

叶罗如影随形,乌金短刀发动第三波攻击,以泰山压顶之势斩向裴镌头顶。

裴镌双掌合击夹住乌金短刀,顿觉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震得双臂发麻,身体骤然变沉不可抑制地掉向江里。

“砰!”岸上传来一记沉闷的爆响,裴镌骑来的骏马猛然爆裂,化作漫天血雨。

“砰!”又是一记爆响,但这回却是裴镌重重摔进了冰冷的江水里。

诡异的是他屁股上燃烧的紫色火焰入水之后非但没有熄灭,反而呼地声势暴涨。

裴镌双手夹刀踹出左腿,逼迫叶罗撤招。不料叶罗蓦地松开紫金短刀,两手同时亮出一根乌金魔锥,双管齐下扎向裴镌胸口。

生死关头裴镌也豁了出去,双手夹着乌金短刀以刀柄直捣叶罗眉心。

“叮!”叶罗左手一挥乌金魔锥击飞短刀,右手魔锥穿透裴镌左肩带出一蓬血水。

裴镌借助乌金魔锥上涌来的巨力再次疾退,双手打出一大把蛇形锥。

叶罗挥动乌金魔锥**开蛇形锥,裴镌祭出隐形披风身影匪夷所思地消失在江里。

“咦?”叶罗微微一怔,灵觉犹如无形的雷达波纹迅速扩散向四面八方。

电光石火之间他便有了收获,一对乌金魔锥想也不想朝左侧江水里刺去。

不意披风掀起,一团金光直刺叶罗双目,乌金魔锥铿然有声击在琉璃沙漏释放出的光罩上。裴镌趁势出手,天下刀憋足了劲儿朝叶罗面门劈落。

叶罗双臂运功将乌金魔锥猛往外推,身躯向下急坠。天下刀光芒如虹斜向掠过叶罗的头顶,削去他一大片乌发。

好不容易出了一口鸟气,裴镌天下刀得理不饶人追杀叶罗脖颈。

恶战到这时候,他已经明白眼前的对手绝非叶罗,而是山中老人斩断天的“万法造化”变身。但斩断天刚才用那柄乌金短刀却切切实实是自己送给叶罗的。如今刀在人不在,叶罗十有八九凶多吉少了。

“铿!”两件同样是用天下至刚至强的乌金锻铸而成的绝兵迎头激撞,迸溅出的光花照亮了黑黔黔的江底。不可言喻的巨大冲击力以裴镌和斩断天为圆心迸绽开来,磅礴波澜冲天激射,宽阔奔涌的江面就似煮的沸腾。

裴镌身形弹射而起,直冲暮色低垂的天宇。刚刚被江水洗干净伤口又有鲜血在不断渗出,破碎衣衫直如在染缸里泡过。

他连捱斩断天一刀一掌一锥,身体里的零部件差点散架,一条左胳膊几乎不能动弹,反倒是伤口几近麻木使得痛感减轻了许多。

更难玩的是斩断天迫入他体内的“灭绝魔气”所带来的可怕内伤。

“灭绝魔气”顾名思义,罡气所到之处万物生机灭绝,宛若冰封冻土死气沉沉。

裴镌有“鬼狱真罡”护身,情况稍好一点儿,但七经八脉仍旧伤了三条。

如今他要考虑的,恐怕不是如何给自己出气替叶罗报仇,而怎样溜之大吉。

斩断天的凶名真不是吹出来的,单以实力而论足足比玉罗娇、金合欢这样的绝代妖娆还要高出一个境界,也只有居巫奇、东方发白和老鬼那样的顶尖级人物才能跟他平起平坐。当然禹澄清不在此列,因为她不是人物而是人妖。

裴镌心中特别想念老鬼,要是有那老家伙在,斩断天能断的就不是天而是他自个儿的脑袋了。然而老鬼不在京城,也没人知道他在哪里。

好吧,世上从来就没什么救世主,靠天靠地靠人靠鬼都不如靠自己。裴镌握紧天下刀流转鬼狱真罡平复体内伤处伤处,将目光投向江面。

斩断天半秃脑袋从动**江面下缓缓冒出,然后是他的身体和一双乌金魔锥。

说实话心里头郁闷与愤怒丝毫不亚于裴镌。山中派的刺杀术讲究一击必中,可现在都多少击了,裴镌依然张牙舞爪,像只刚从江里捞起来的大虾。

事实证明游龙戏凤、天罚地刑和老李探花死得都不冤,所有人都低估了裴镌的真实实力。但今天这小子必死,斩断天以他半秃的脑袋发誓!

“你杀了我能拿到多少钱?”裴镌争取每一点恢复身体机能时间。

“三颗元功丹,二十斤雪玛瑙。”斩断天的身躯还在冉冉升起,很显然他不习惯居人之下。“我原本以为这价钱差不多,现在才知道要得太少了。”

“有道理!”裴镌大有同感,“老子的脑袋可是无价之宝,是谁恁小气?”

“没关系,杀了你再夺宝,我还有得赚。”斩断天狞笑。

“慢着,反正你一样是做没本生意,不如咱们也谈笔交易如何?”裴镌说道:“我出两倍的价钱,你替我杀一个人。放心,这家伙不难杀,只要你手起刀……锥落,立马就有钱进账。”

斩断天愣了愣,裴镌已经很大方地掏出个黑乎乎物事抛过来道:“这是定金!”

“这是什么?”饶是斩断天见多识广,一时半刻也叫不出这东西的名字。

伸手接住仔细打量,黝黑滚圆跟个铁铸的西瓜差不多,上面居然也带了根瓜藤。

咦,这瓜藤怎么还在冒烟?斩断天脑海里一记电闪暗叫声:“不好!”

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鼓**江面上空,裴镌私家珍藏的云中雷应声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