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烟滚滚,斩断天的身影徐徐重现,如同魔幻世界中从硝烟里走出的烈焰金刚。

惟一的遗憾在于他身上的衣衫实在拉风过了头,一根根一条条迎风招展,好似万国旗飘扬。或许是火气太大缘故,他的嘴巴和鼻孔不停往外冒黑烟,一双眼睛黑的少白的多,停得多转得少,所余无几的头发何止冲冠,冲天都有可能。

“这样都没事,莫非是传说中的无敌小强?”裴镌油然地高山仰止,竖起大么指道:

“老天,你这造型酷毙了!”

“我酷毙了你!”斩断天仰首怒啸声震四野,刚刚平复江水再次掀起惊涛。

“老兄,做人要讲信用。你收了定金,我要你杀的人呢?”裴镌理直气壮地质问道,“只要把锥子往自己心口里一插,我立即付清余款包不拖欠。”

斩断天七窍生烟,乌金魔锥在身周幻舞不定,化作一团仿似用无数针芒编织而成的硕大光球,如雷行九天不可一世地轰向裴镌。庞大的力量瞬时卷裹起天地间游离的灵气,一道道殷红色的闪电劈裂苍穹,像蜘蛛网一样从光球内迸射出来,江水鼓啸而起又如大雨般滂沱溅落,闪耀着诡异的蓝芒。

风雨如晦,江山摇**。裴镌屏息凝神,舒展灵觉在虚无飘渺的乱像中寻找斩断天的真身,意念微动间身上爆发出刺目光华。

监兵、陵光、孟章三尊神君金像霍然升空三位一体与裴镌合二为一,在他头顶上方幻动出青龙白虎与朱雀的三幅光图。

好大的手笔!斩断天眼睛发亮,即使没有三颗元功丹和二十斤雪玛瑙,裴镌的命他也是要定了!

“呼——”灭绝魔气燃烧到顶点,紫色的焰光从乌黑的雷光中渲涌而出,狂乱的杀气吞噬天地,释放出超过十颗百颗云中雷同时爆炸的能量!

“好大的一团棉花糖啊……”说话的人自江岸边而来,带着一杆枪。

“嗡——”枪锋颤鸣,杯口粗的枪杆在罡气催动之下剧烈摇颤,闪动出千百支真假莫辨的枪头,到后来精光爆绽恰似一朵怒放的霸王花从斜刺里杀向斩断天。

殷红的闪电劈击在枪锋上如蚍蜉撼树刹那幻灭,漫天雨雾跌宕飘摇,被从枪锋间流溢出力量吸引,在枪花之外汇聚成数十条蓝色的长龙。

“这是谁啊,没点职业道德,跟我一样喜欢玩阴的!”斩断天愤懑侧视,心头惊骇。能够逃过他的灵觉监视,毫无征兆地杀入战团,这种高手屈指可数。

尧人炫、居巫奇、东方发白、圣元法师、玄机真人,或者是玉皇宗的余孽谢端仪……结果很快揭晓:以上答案皆不是!来的人斩断天认得,却想不到——就是那位曾经被倾城追得抱头鼠窜前金吾将军现绣衣使总管莫大可将军!

“轰——”两股冠绝寰宇力量狭路相逢,玩命死掐。结果到底还是莫大可占了突施冷箭便宜略胜一筹。

斩断天的“灭绝雷霆”轰然碎裂,身形往后飞飘,身上七七八八多出好多枪窟窿,从头到脚手上腿上尽为枪气所伤无一处完好的肌肤。

但莫大可也不是白占便宜,至少他那把形影不离的宝贝破军金枪也被轰爆成粉,只剩下握住手心里的半尺多长还在“哧哧”崩闪着流光。

然而斩断天的厄运并未因此告一段落,他惊愕地看见莫大可脸上露出诡谲的笑容。一柄小山般厚重光斧从天而降,风、火、水三种灵气凝合成无可匹敌的可怖力量几乎笼罩了半个江面。

斩断天感觉到这次轮到自己被人趁火打劫了,万般无奈下他催动真元,祭起山中派的镇门之宝“无法无天伞”。

那伞面起初张开时,在巨大光斧下就似一朵不起眼的小黄花。可是眨眼的工夫就倏然变大百倍,与钧天之斧狠狠撞击在一处!

钧天之斧犹如一头撞到铜墙铁壁上的犀牛,在墙壁摇颤开裂同时自身也头破血流,散乱成一缕缕光丝顷刻间淡灭。

斩断天手抓伞柄摇摇晃晃稳住身形,口中喷出一滩淤血,瞪视裴镌和莫大可道:“以多欺少,胜之不武!”

莫大可丢掉那小半截枪杆,站回到岸上连忙解释道:“别误会,我也就是个过路的。”

“莫将军,没想到也有看走眼时候。”斩断天调匀内息,收敛伤口道:“原来你是鬼狱门的绝顶高手。”

“他是绝顶高手,你是谢顶高手,刚好半斤对八两,都是顶字辈的。”裴镌从蟠龙吐珠宝戒里取出经过重新炼制赤龙枪,丢给莫大可道:“男人和男人干架没枪怎么成,这杆借给你租金打对折。”

裴镌明白莫大可一现身,就代表斩断天也即将献身了。根据某位大师的相对论,世界上没有什么绝对的事物。前一刻裴镌是猎物,斩断天是猎手;现在轮到裴镌打猎了,而斩断天猎头门派也开到头了。

“去死!”斩断天法眼如电,业已看出赤龙枪是件少有的宝物。俗话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杆枪无论如何也不能落到莫大可手里。

他以无法无天伞护持周身,飞飘向前探手抓向赤龙枪。

为了防备裴镌和莫大可联手夺枪,他足足准备了七七四十九式变招,又整整保留了八八六十四种后手,可谓万无一失。

但英雄总有全无用武之地时候。斩断天愕然发现自己变招和后手都白费了。

莫大可和裴镌一个站在岸边,一个飘在江上,不仅没有半点出手争抢意思,还看得津津有味。

“老莫,你知道我帮人养过两条狗。”裴镌闲扯道:“一条叫小花一条叫小草。”

“后来都死了,还被你炖成了一锅狗肉汤。”莫大可哼道:“老子都忘了找你赔。”

“我说的是它们还没死的时候的事儿。”裴镌不理莫大可赔偿诉求,“我闲着没事就常常甩出根肉骨头,再叫声‘咻’,小花小草便撒了欢地去抢着叼骨头。”

莫大可叹了口气道:“幸好我刚才没去抢那杆枪,不然也变成狗了。”

拐弯抹角骂人?斩断天手握赤龙枪简直气疯了。振枪遥指裴镌寒声说道:“小子,我要你死得比猪狗还难看!”

裴镌摆摆手道:“他知道比变猪变狗更悲惨事什么?”

斩断天一怔,莫大可悠然代他作答道:“当然是命没了,变成死猪死狗。”

斩断天眉宇杀机涌现正欲出手,蓦地灵台一动升起警兆,隐约预感到某种绝大危机已在悄然迫近自己。

他下意识地低头望了眼手中的赤龙枪,觉察到掌心的伤口上有极其微弱的绿色磷光闪耀,丝丝缕缕的古怪寒气正通过此处渗入肌肤。

不好!斩断天反应奇快,一记低吼向莫大可掷出赤龙枪道:“还给你!”

他的灭绝魔气沛然涌动,企图将迦楼罗血毒从掌心逼退。然而贵为天下第一的迦楼罗宝血非但无惧于魔气的逼迫,反而仿似火上浇油般迅速往手臂蹿升!

要知道,当年裴镌无敌外挂一开,连曾神权都不能幸免,急切间斩断天即使拥有破虚之境修为,也难以全身而退。

他当机立断,放开无法无天伞立起右掌来了个壮士断腕,“嚓”地切下整只左手。

“要不要帮忙?”裴镌好心好意地凑上来,打算帮助斩断天将另一只手也切了去。

斩断天探臂握回无法无天伞向身前一挡,铿然崩开天下刀。

莫大可接住射来的赤龙枪不声不响掩袭过来,一枪挑向斩断天背心。

斩断天终于意识到惹翻鬼狱门是件多么可怕事。一个莫大可的实力就足以跟自己抗衡,再加上裴镌,那不啻是灭顶之灾。

要是换了别家的绝顶高手,多半会顾忌宗师身份,不愿以多打少。可偏偏鬼狱门至高无上的宝训就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砰!”裴镌的铁拳和莫大可赤龙枪几乎同时击中油尽灯枯的斩断天。

裴镌拳头刺骨生疼,越加领会到“力的作用是相互的”这句话的深邃妙处。

只是……自己铁拳轰在斩断天胸口上,这老家伙咋看上去像个没事人似的?

他惊讶地望着斩断天,斩断天也在看着他。裴镌忍不住问道:“怎么样,你没事吧?”

斩断天呆呆瞅着裴镌,嘶哑道:“你说我有事没事?”

他背后的莫大可已抢先道:“还能开口,老子再扎进去些,看他有事没事!”

话音未落,裴镌的拳头上传来一股锥心剧痛。他哎呀缩手,赤龙枪从斩断天的胸口冒出。莫大可这才发现不对劲,连声抱歉道:“对不起啊兄弟,误伤,纯属误伤。”

“兄弟?叫爷爷也没用!”裴镌两眼含泪,捂着受伤的拳头正要找莫大可算账,猛听斩断天嘶声呼啸,体内爆发出一团雄浑的紫色光芒。

“自爆?闪!”裴镌的念头刚从脑海里闪过,夺目的紫光已完全吞没了他的视野。

亏得他有琉璃沙漏的庇护,侥幸捞回一条小命。莫大可就没那么幸运了,被罡风掀出三十多丈远,浑身皮开肉绽连赤龙枪都不知丢哪儿去了。

“老莫,老莫,你死了没有?”裴镌千辛万苦从江边的乱石堆里爬起身。

“还有气儿。”莫大可趴在不远处的江滩上有气无力地回应。

“那好,赶紧趁着有口气立遗嘱吧。快告诉我:你的房子车子票子马子除了儿子,都想留给谁?”裴镌很热心地问道。

“留给你姥姥!”莫大可呛出口血水,从地上爬起来骂道:“这回亏大了……”

忽然两个人四道目光不约而同像被磁石吸引一般,落在了波涛起伏的江面上。

斩断天遗落的那柄无法无天伞半张在江水里载沉载浮,逐渐远去。

“嗖——”刚刚还是两个半死不活家伙,犹如回光返照一样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射向江中,四只手不分先后抓住了湿漉漉的无法无天伞。

两人互不相让,从江上抢到岸边,谁也没得手。裴镌恼道:“你也算是老子的半个师叔,哪有跟自家晚辈抢东西?”

莫大可牛眼一瞪炯炯放光道:“师叔又怎样,师爷来了老子该抢也要抢!再不松手,小心老子拳头!”

裴镌不畏强拳,大义凛然道:“刚才你用枪戳老子的手,还没赔医药费呢!”

“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莫大可充分展现鬼狱门上一代的无赖丰采。“医药费你别提了,老子赔个美女给你怎么样?”

“美女,哪个美女?”裴镌心头没来由一跳,视线不由自主投向渡口。不知何时,那里亭亭玉立着一位风姿卓越白衣女子,轻纱蒙面,衣带飘飘,好比九天仙女下凡尘。

“你要把她赔给我?”裴镌问,见莫大可点头,他扬声招呼道:“这位美女,能不能摘下面纱让我看一眼先?”

白衣女子很配合地抬手缓缓褪下面纱。裴镌就似被雷电击中了般,盯着她的面容瞅了老半晌,突然松开无法无天伞一溜烟奔到江边,俯下身子狂吐。

“男人啊——”莫大可望着裴镌一阵感慨,心安理得地收起无法无天伞,朝着那位猛一回头足以吓退男生八丈远的白衣仙女说道:“我可就把你交给他了。”

白衣仙女凝视裴镌狂吐不止背影,贝齿轻咬道:“你确定这么做是对的?”

莫大可哈哈一笑,回答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有他自己的心里最清楚,我不管!”

“莫大可,你别走!”裴镌听到两人对答,总算缓过口气来,回身找莫大可算账。

不料莫大可早已去远,倒是那位白衣女子主动向他走了过来。裴镌眨巴眨眼睛道:“你真的下决心这一辈都跟着我,无论贫穷或者富有,无论生病或者衰老,你都会不离不弃死缠烂打在我身边?”

白衣仙女在他的身前站定,唇角逸出一抹微笑道:“如果我说不,你会怎样?”

“那我就一辈子都跟着你,无论贫穷或者富有,无论生病或者衰老,我都会不离不弃死缠烂打陪在你身边。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老子阴魂不散一定要娶过门!”

裴镌张开双臂紧紧抱住她,恶狠狠道:“管你是人是鬼,老子要定你了!”嘴巴不由分说封住了怀中人柔软微凉的香唇。

那一方生涩地回应着,积压在两人心底里的思念宛若身畔澎湃的江水滚滚汹涌,让今夜月色为之光亮温暖。

于是这一吻天荒地老,这一吻销魂蚀骨……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谢天谢地,她又回来。不管是倩女幽魂还是画皮美女,老子都喜欢!

裴镌的胸臆被巨大的幸福充满,突然放开白衣仙女,在她讶异的目光注视下,疯狂地凌空翻转三个筋斗结结实实掉进江里,使劲拍打着浪花用破锣嗓子唱道:“人间路快乐少年郎,让那风霜风霜扑面上……”

白衣仙女摇了摇头,樱唇含笑静静地看着他,任由这家伙发狂。

唱完歌,裴镌筋疲力尽地回到江岸上,浑身湿透像只落汤鸡。他对着白衣仙女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百看不厌,兴奋道:“难怪人说情人眼里出西施,你变成这副样子,可我还是怎么看怎么顺眼?”

白衣仙女在江石上坐下,白他一眼道:“我好像还没忘刚才是谁在那儿大吐特吐。”

裴镌讪讪一笑,转开话题道:“你没被火化,莫大可救了你?”

尧灵仙颔首道:“那晚你从绣衣使总署突然离去,又大闹了我的灵堂,莫叔叔就猜到了其中的原委。所以当天夜里他就和寒掌门一起将我从棺椁里悄悄救了出来,第二天火化的只是一具预先装了骨灰空棺。”

“莫大可这王八蛋,怎么不早说?”裴镌怒道:“害得老子去跟居巫奇玩命!”

“他花了两天两夜耗损二十年真元,才打开了六道寂灭的一线禁制缝隙将我救醒。”尧灵仙说道:“若非如此他也不必借助你的力量才能杀死斩断天。”

“可是你依旧命悬一线,我刚才察觉到了,你的心脉全靠老莫的真元续接。啥时候真元耗尽,你就……”咽了口唾沫,喃喃又道:“得想个法子骗易老狗出手,说不定这老家伙能救得活你。”

尧灵仙摇头道:“如果你知道宁九绝其实就是莫叔叔的分身,就不会这么想了。”

“宁九绝是莫大可的分身?”裴镌一惊,嘴里念念有词却不晓得在自言自语什么。

尧灵仙微笑道:“别再想了。我只想安安静静陪在你身边,走过生命里最后的那段时光,即使到了另一个世界也能拥有一份美好的回忆陪伴而不会感到寂寞。”

“黑,太黑了!”裴镌好像没听见尧灵仙柔情似海的诉说,义愤填膺道:“这混蛋借宁九绝名头竟然坑了老子十一万八千两银子……不成,老子得找他连本带利要回来!”

“没用的,”尧灵仙抓住裴镌胳膊,低声道:“如果莫叔叔还有法子,他是不会让我这样来见你的。”

裴镌一屁股坐回石头上,两眼发直望着前方滔滔江水,喃喃道:“这算什么,好不容易送货上门了,还带附加保质期?”

“我是货吗?”尧灵仙莞尔浅笑,问道:“你的伤不碍事吧?”

“瞧我生龙活虎样子,就斩断天那两下,也能伤着我?”裴镌挤出一丝笑容,自吹自擂道:“上回我受伤比这次好好教教厉害多了,差点就挂掉,不也挺……”

身躯猛然剧震,扭头看着尧灵仙道:“也许有个地方有个人能救你!”

尧灵仙却似不信,说道:“你说的是天上的大罗金仙么?除了他我实在想不出还有谁,除非是……”

她的眼眸一亮,对视着裴镌道:“你说的是苗疆神庙?!可……”

“走!”裴镌拉起尧灵仙,问道:“你骑马来了没,我想先带你去个地方。”

两人坐上尧灵仙骑来的白马向西疾驰。夜色如画马蹄脆响,尧灵仙依靠在裴镌的怀中,袖袂轻舞飘飘若仙。

行至半夜两人一骑来到一座大山中。裴镌携着尧灵仙弃马步行,走进一处僻静荒凉的幽谷深处。山涧叮咚,夜鸟啼鸣,月光正好。

两人沿着山涧走了一段,裴镌始终不说自己要带尧灵仙去哪里,她也没问。

忽见前方小山岗上有几间茅草屋,灯火俱黑。山岗下一排排一列列竟是几百座整整齐齐坟冢。尧灵仙凝眸望去,正看到一块墓碑上写着:“大楚武阳侯裴公中书之墓”。“这里……”她转目看向裴镌。

“是我全家三百八十七口人的墓园。当年我爹和几个哥哥、姐夫、表兄他们被押往菜市口问斩,一位曾经受过我爹恩惠的小贩冒死收尸,然后用牛车运来这里掩埋。”裴镌凝望一座座坟冢缓缓说道:“剩下人包括我在内发配北疆军营为奴,结果在宝安城外遭遇劫杀,除了我侥幸存活下来,其余人全部遇难。”

尧灵仙没说话,握着裴镌纤手紧了紧。裴镌面色有些苍白,苦涩道:“我在断龙岗找寻到了他们的遗骸,连夜运回这座无名山谷里,将他们和我爹爹安葬在了一起。可是除了我母亲和两位姐姐几个丫鬟仆人外,其他人的遗骸我已无法辨认,所以他们的墓碑上都是空着……”

他耸了耸鼻子,强自微笑道:“张叔一家应该都睡了,咱们就别打扰他们了。你陪我去拜见一下我爹娘和哥哥姐姐们。”

带着尧灵仙来到了裴中书夫妇的墓前,双膝跪倒低声道:“爹,妈,儿子回来看你们了。我来得匆忙没带纸钱,只能烧点其他的祭奠你们了。也不知这玩意儿在地底下好不好使,你们开心就好……”

他从袖口里取出禹龙宣御笔书写的那道为裴家昭雪的圣旨,慢慢展开指尖阳刚真气一凝点着了它。

望着圣旨慢慢在火苗里化为灰烬,裴镌的眼睛热了,久久地静默。

尧灵仙深深体味到裴镌此刻内心那难以言喻的伤痛,她默不作声地在他身边跪下,就这样陪在他的身旁,看着圣旨燃尽,看着最后一丝火光在黑夜里黯灭。

不知过了多久,裴镌揉揉被烟熏红的眼睛,咚咚咚朝着坟头连磕了九下。

当他抬起满是泥土的头时,脸上又有了笑容:“爹,妈,我还是说件高兴的事给你们听吧——瞧见儿子身边的这位仙女没有?这是我给你们二老带回来的大儿媳。嗯,将来我还要带二老婆、三老婆、四老婆、五老婆,也许还有六七八九十老婆一块儿来拜祭们。放心,咱们老裴家不会绝种,咱们要子孙满堂。到时候们一个个都得叫你们‘爷爷奶奶’——嗯,‘爷爷奶奶’过年可要记得给孙儿孙女们发压岁钱,记得要用红纸包的,那样喜庆……”说着说着,他的泪水止不住淌下来。

“嘿,是这烟熏得我——”他抬起袖口想擦,旁边递来一方洁白的绢帕。

裴镌扭头瞧向尧灵仙。尧灵仙轻轻用绢帕拭去他脸上的泥污与泪痕,柔声道:“往后的每年除夕,我都会陪你代二老发压岁钱,一个两个……五个六个——”

“七个、八个……是红包还是孩子?”裴镌笑了,热泪再次不争气地滚落下来。

第二部 第六集 聂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