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清是个清官,住的是最寒酸的破瓦房,吃的是青菜豆腐,身边跟的是几个老家人,喂鸡种菜的事由郭夫人亲自动手。

同时他又是有名的郭大胆,走在街上从不带侍卫。事实上,他也养不起侍卫。

袭击发生时,郭清的身边只有一个小厮。他甚至没来得及看清楚袭击者是什么人,就被套上了麻袋,捱了顿乱棍拳脚,昏死了过去。

醒来时,郭清发现自己已躺在自家的**,身上到处都是锥心刺骨的剧痛,胸口发闷吸一口气也会疼上半天。

床榻周围站满了人,除了他的家人外还有御史台的同僚和朝中的几位挚交。人人义愤填膺,想不通像郭中丞这样品行端正的朝廷重臣,竟也会遭致丧心病狂的拦街殴打。有郭清的门生,早已按耐不住心头怒火,跑到金吾卫衙门和绣衣使总署讨要说法,不抓住凶手誓不罢休!

这时候钱沛到了。他将带来的人参燕窝等大堆礼品交给郭夫人。郭夫人执意不收。钱沛满脸歉疚地说道:“夫人,郭大人是在去诏狱的路上出的事,下官未能在事前做好周密安排,让贼人有了可趁之机,心里实在愧疚得很。这点东西,是我自己掏钱买的,都是辛辛苦苦挣来的干净银子,您就替大人收下吧!”

旁边的几个言官闻言一怔问道:“钱掌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钱沛愕然道:“郭大人没跟你们说么?”望了眼席榻上奄奄一息的郭清,目露悲愤之色,一咬牙道:“事到如今,我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只求能抓到凶手为郭中丞讨回公道!实不相瞒,下官是绣衣使总署监察司的。”

他不理周围惊讶的目光,继续说道:“昨晚属下抓了一个草芥人命的官宦子弟,带回诏狱审问。不料在审问过程中,竟发现此人与一桩勾结罗刹走私茶盐的大案有关。我深知案情重大,便向郭中丞做了汇报。郭中丞原本打算今晚秘密前往诏狱提审嫌犯,谁知竟在路上遭人暗算——”

众人面面相觑,心里都泛起了巨大的疑问。一名御史道:“请问抓到的嫌犯是谁?”

钱沛稍作迟疑,慨然道:“大伙儿都是郭中丞的知交好友,我就说了——此人便是唐老将军的孙子唐朝升。托他送信的,是兵部尚书罗松堂的儿子罗步思!”

旁边鼻青脸肿垂泪不止的小厮实然惊呼道:“怪不得,那些凶手一边殴打我家大人,一边骂骂咧咧说:‘看你还敢多管闲事!’”

众官员齐齐变色,有个老御史气得浑身发抖道:“无法无天,简直无法无天!”

一名礼部的年轻官员精细,问道:“凶手如何会预先知道郭大人要去诏狱?”

郭夫人哽噎道:“今天中午钱大人曾带领手下前来拜访。我家老爷和他关起门来在书房里谈了好一阵子。”

钱沛自责道:“是我疏忽了,竟没想到绣衣使总署也会有罗尚书的眼线。他们必定是一路跟踪下官,才找上了郭中丞。”

郭清迷迷糊糊听到众人的议论,声音微弱道:“这事未必就是罗尚书所为……”

大伙儿一愣,心想郭大人不会是被一顿乱棍把脑袋打糊涂了吧?这事情哪有这么凑巧的?前脚钱沛来拜访过,后脚郭清就在前往诏狱提审的路上出了事。

那位礼部年轻官员叫道:“是与不是一问即知!走,咱们去找罗尚书理论!”

郭清急道:“诸位好意郭某心领,但在抓获真凶之前,不宜轻举妄动。既然金吾卫和绣衣使都接了此案,就让他们先查个水落石出。”

钱沛赞同道:“大人说的极是。谁干了这事都不会承认,万一反咬大家登门寻衅滋事,诽谤朝廷大臣,那就更加不妙。郭大人,你先歇息。我们告退了。”

郭清点点头,兀自不放心道:“诸位,事实未明之前,千万不要去找罗大人。”

众人唯唯诺诺,一起退出屋外。钱沛环顾这些位清流人物,沉声道:“诸位大人请放心,于公于私下官都会排除万难抓获真凶,为郭中丞伸张正义!”

老御史感动道:“有劳钱大人了。不过,罗尚书父子走私茶盐可是真的?”

钱沛肃容道:“事关罗尚书的清誉,下官长了几个脑袋敢胡说八道?不瞒诸位,此案人证物证俱在,只恨下官无权拿问罗尚书父子。原本指望郭中丞能代为向陛下禀奏,谁知无巧不巧他又被人打成重伤。看来,这案子得搁搁了。但愿卫总管能早日出狱,下官再请他出面主持。”

众人心知卫铮难保这一辈子都出不来了,老御史愤然道:“不能搁,我们和你一起去诏狱,查明案情回府后便连夜上书,包括郭大人遭凶徒殴打险些丧命的事情,一同禀明陛下,恳请圣裁。”

钱沛暗喜,这些位清流个个都是读书天才,可说到玩弄权谋给人当学生都不及格。

他之所以等到出门后才说这些话,就是为了回避郭清——那家伙,太精了!

所谓一呼百应,人人拍案而起。又有人道:“大家一起去,为郭大人伸冤!”

钱沛向众人连连拱手道:“诸位大人忠勇体国,不畏强权,我替郭中丞谢谢大家了。关中郡绣衣使衙门的唐主管正在诏狱,唐朝升的供述便自她亲自监审。诸位可去诏狱找唐主管,至于下官我还得留在这里,保护郭大人全家。免得凶手见恫吓无效狗急跳墙,到时候下官死上百回,也对不住郭中丞。”

众人一省赞道:“还是钱大人考虑周全。”又想到连唐朝升的堂姐都出面监审了,那还有假?人家一介名誉不佳的女子尚且懂得大义灭亲,我辈饱读诗书苦求圣贤之道,事到临头哪有当缩头乌龟的道理?

就这样,众人热血沸腾结伴出了郭府,气势汹汹地赶往诏狱查案。

钱沛心情大好。他知道这中几个清流人物的官职未必大,品衔未必高,但个个口才出众妙笔生花,明天光用口水就能淹死罗松堂。至于唐朝升会不会露陷,钱沛更不担心。因为他和唐青瓷早就安排好了一出好戏,就等诸位清流到场观摩。

他守在院子里,摆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架势,等候玄机真人的出现。

过了会儿,郭夫人开门道:“钱大人,我家老爷请你进屋歇息。”

钱沛走入屋中,恭恭敬敬在床榻边坐下。郭清的精神稍稍恢复了点儿,说道:“钱大人,你为何要对探望郭某的朋友提及茶盐案?”

钱沛晓得郭清对自己起疑。他沉思须臾,缓缓道:“我要为大人,为朝廷讨公道!”

郭清凝视钱沛,一字一字问道:“那伙殴打本官的凶手真是罗尚书派来的么?”

钱沛心头微震,沉着道:“我不相信以罗尚书的为人处事,会有这样的败笔。姑且不说他未必有心在诏狱安插亲信,就算有也绝不会做出危言恐吓殴打大人的蠢事,这和不打自招有什么区别?”

郭清微吐口气,说道:“你能说出这番话,足见心胸磊落。”

钱沛问道:“莫非大人认为此事与罗尚书无关,只是纯粹的巧合?”

郭清良久不语,望着头顶破陋的蚊帐喃喃自语道:“真有这样凑巧的事么?”

钱沛只盼能从郭清嘴里听到“唐王”二字,那自己整天的辛苦就圆满了。但郭清说完这句话,又是沉思半响才道:“钱大人,卫铮入狱了。你要顶住压力,唐朝升绝不能放,更不能让人将他害死在狱中。明天,我会让人用担架抬着前往诏狱,定要将这件泼天大案审个水落石出!”

钱沛真的愣住了。他真不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坦**无私,一心报国的傻瓜。都伤成这样了,郭清还想着明天被人抬着去诏狱问案。也许世上真的会有这么种人,他们看似迂腐呆板食古不化,他们宁可全家人受冻挨饿也不伸手拿分不该拿的钱,他们一心要报国报民,即使这些贫苦的百姓他们既不认得也没见过,他们不怕死,不怕牢狱不怕酷刑,只求用一腔热血泽被四方。虽千万人,吾往矣!

“还有记得把你带来的礼品带回去,”郭清苍自的脸上露出一缕微笑,不是自卑不是孤傲,却透着一分自豪,“太贵重了,我买不起。”钱沛呆呆望着郭清,他一下子明白禹澄清为什么会喜欢这个人了。

忽然他听到背后有人说道:“他带来的东西你全部留下,要多少钱我给!”

郭清看向钱沛的身后,嘴角流露出愉悦温暖的笑意道:“你好有钱么?”

钱沛回过头,看到了一个身材高瘦仙风道骨的黄袍老道士。普天之下,或许也只有这老道敢明目张胆地穿着明黄色道袍四处转悠,而他是何时进屋的,钱沛居然一点没察觉——玄机真人来了。

他看也不看钱沛,径自走到病榻前,一双深幽的眼眸打量郭清片刻,缓缓道:“下手的人很有分寸,是行家所为。”拿出一颗鲜红色的丹丸,剥去蜡封喂入郭清口中,叮嘱道:“嚼碎了慢慢咽下去,有点苦。”

郭清笑道:“我死都不怕,还会怕苦?”将药丸嚼碎吞服下去。

玄机真人目光炯炯盯视郭清,说道:“二十多年前我就告诫过你,少管闲事。这么多年你吃的亏还少么?”一边说一边用双掌按摩郭清全身。

郭清的肌肤渐渐泛起血色,强忍剧痛道:“我管的哪件是闲事?”

玄机真人哼了声,似乎这才注意到钱沛,问道:“年轻人,你是什么人?”

钱沛报了姓名,玄机真人点点头道:“钱沛,晋王的手下对不对?”

钱沛模棱两可道:“晚辈愿以郭大人为楷模,忠君爱民报效国家。”

“又一个小傻瓜。”玄机真人不以为然,“我要和郭贤侄单独说几句话。”

钱沛识趣地和郭夫人一起退出门外。郭夫人不好意思道:“钱大人莫要见怪,这位真人是我家老爷的一位尊长。”

钱沛道:“夫人客气了。郭大人的尊长就是下官的尊长,我理当恭敬。”

就这样他和郭夫人在屋外足足守了半个时辰,玄机真人才走了出来。

他对郭夫人道:“他好多了,只要安静休养半个月就能下地。到底是读书人,禁不起打。你进屋去伺候,每隔三个时辰换一次我带来的药。”

郭夫人施礼进屋,玄机真人又对钱沛道:“你怎么还没走?”

钱沛道:“我怕凶手去而复返,还是守在郭大人的府上比较安心。”

玄机真人蔑然道:“这里有我在,谁敢来找死?年轻人,你可知贫道是谁?”

钱沛点点头。玄机真人道:“郭清说你这人还算地道。贫道想问问你,以你的推测是谁打伤了他?”

钱沛踌躇道:“没有真凭实据,晚辈不敢胡乱猜测。”

玄机真人嘿嘿声冷笑,仰望天上明月道:“你是不敢说,又或别有所图等着贫道来说。刚才在屋里贫道和郭清聊了许多,对朝局也有所了解。去年他弹劾曾神权,是不是得罪过唐王?”

钱沛只是点头。玄机真人又问:“罗松堂父子是不是唐王的人?”

钱沛知道,郭清把不方便也不能对自己说的心里话,全都告诉了玄机真人。不用钱沛给出答案,玄机真人接着道:“你是晋王的人,却把郭清拖进浑水里,真是好算计好心机!”

钱沛满脸无辜道:“如果晚辈知道郭大人会被害得这么惨,宁死也不会登门。”

玄机真人摇头道:“我劝你和晋王都死了这条心。圣意已定,大位是唐王的!”

钱沛才不会被玄机真人这么一句话吓唬住,眨眨眼道:“那郭大人岂不惨了?”

玄机真人阴冷的目光射向钱沛,徐徐道:“你晓得我和郭清是什么关系?”

钱沛道:“刚才听郭夫人说,您是郭中丞的一位尊长。”

玄机真人道:“那就是了,有贫道在谁敢动郭清一根汗毛,唐王他也不敢!”

钱沛没说话,只往屋里瞅了瞅。玄机真人挂不住了,微怒道:“你在讥笑我?”

“晚辈不敢,只是唐王有玉清宗掌教真人的支持,又有陛下为他撑腰。我总觉得郭大人应该赶紧抽身,否则吉凶难卜。”

钱沛觉得坏料加得还不够,又道:“何况真人您毕竟也是玉清宗的长老,为了郭大人的事和唐王闹翻,掌教真人也会为难。”

玄机真人不说话了,在院子里缓缓踱步,走了一圈之后忽然道:“看来你知道的秘密着实不少。很好,很好——这几天贫道就住在郭府,等人上门!”

钱沛眼睛一亮,没想到事情办得如此顺利,说道:“那今晚晚辈就在这儿陪着您,等明天一早护送郭大人前往诏狱。”

玄机真人冷哼道:“他伤成这样,去了诏狱还能活着回来?此事贫道自有安排。”

钱沛彻底放心了,也不提礼品的事,向玄机真人告辞,出门回了自己家。

他回到寓所已经是后半夜,却了无睡意,坐在屋中将今天发生的事从头到尾梳理了遍,又想了想明天的安排,才上床睡觉。

第二天起床后,钱沛溜达到叶罗的屋里。叶罗早就起来了,正坐在**打坐。

钱沛招呼道:“叶罗大哥,你起的真早。这几天你住得可还习惯?”

叶罗睁开双目,笑道:“整天没事又找不见你的人影,闲得骨头都发酸了。”

钱沛道:“那今天我就托你一件事。叶罗大哥,我想见迦兰,最好明天就见。”

叶罗楞了下,警觉道:“你找迦兰做什么?”

钱沛道:“这是我在上次离京前和迦兰做过的约定,现在到了践约的时候了。”

叶罗将信将疑,但钱沛屡次救过自己的性命,他早把后者当做了生死知己,于是答应道:“好,我尽快通知她。”

钱沛谢过叶罗,换了身衣服骑上乌云盖雪先到诏狱打探昨晚的情况。就在昨天半夜里,一群郭清的朋友群情激愤直奔诏狱而来。他们还没有来得及见到唐青瓷和唐朝升,便在诏狱的大门外撞上了心急火燎来救孙子的唐觉虎。

起初郭清的朋友们还谨记自己的斯文身份,好言相劝唐老将军莫要徇私枉法干扰绣衣使办案。无奈唐老将军压根就没把这伙儿清流放在眼里——老夫戒马生涯几中年连诏狱都敢闯,还摆不平你们这些个小御史小京官?双方越说越僵,最后竟动起手来。然而唐老将军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还带来了上百个全副武装的家兵家将。这些如狼似虎的家兵家将原本是打算用来救孙子的,却先把十几个官员当做孙子般往死里揍。正闹得不可开交之际,唐青瓷闻讯赶到,制止了唐老将军的暴行。

唐老将军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的孙女胆敢胳膊肘往外拐,坑害他的宝贝孙子。他怒火中烧,就想连不徇私情的唐主管一块教训。可是大批手持弓弩的绣衣使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震慑住了骄横的家兵家将。

孙女儿,算你狠!好汉是从不吃眼前亏的。何况诏狱从不像老百姓的破瓦房,说砸就能砸了的。就算是卫将军唐觉虎,也得掂量掂量这里头的分量。他当场宣布跟唐青瓷断绝所有关系,从此不再认这个孙女儿。

唐青瓷泪流满面,恳求爷爷以国事为重,体谅晚辈的苦心。

唐觉虎吃了秤砣铁了心,坚持不改初衷,甚至表示要修改家谱,把唐青瓷除名。怒了,郭清的朋友们全都出离了愤怒。他们义无反顾地站在了唐青瓷这边,躺在担架上骂声不绝地为这位大义凛然的奇女子擂鼓助威。关键时刻,又有大群绣衣使拍马赶至。但他们不是援兵,而是残兵。原来这伙人奉命去捉拿与唐朝升接头的罗刹女子,却不幸被打了个落花流水。当然,他们也不是无所获,至少看清楚了那罗刹女子便是金沙门门主东方发白的侍妾——翠羽罗袖金合欢。

铁证如山啊——唐老将军,您老人家还有什么好说的?

唐觉虎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其实他还是很想说点什么的:就凭宝贝孙子的那块料,他干得了这种高难度高技术的活?无论如何,今晚是救不了唐朝升了。唐觉虎忿忿然地呜金收兵准备来日再战。

郭清的朋友们为用鲜血换来的胜利而扬眉吐气。唐青瓷十分歉疚地邀请众人进诏狱喝茶。大家伙儿瞅瞅身上的伤,想想唐觉虎离去时嚣张的气焰,一致认为喝茶就不必了,还是回家赶稿子吧。

于是乎第二天清晨,将近二十份弹劾奏折铺天盖地连入宫中。更让人触目惊心的是,为了证明自己昨晚所受到的非人伤害,所有奏折都是用鲜血写就!他们要用满腔的热血向国泰帝控诉:兵部尚书罗松堂父子是楚奸是卖国贼。卫将军唐觉虎祖孙是帮凶是走狗!

好了,有人起了头还怕没有落井下石的吗?朝廷官员的神经早就被连日来的疾风骤雨刺激到高度兴奋状态,当下人人不甘寂寞个个显现身手。第二波更多的奏折如汹涌的潮水,再次吞没了国泰帝的龙案。

这回不再是一边倒,群臣们泾渭分明自动自觉地站好队列开始骂战。一方痛斥罗松堂等人卖国无耻,要为郭中丞等人伸张正义;一方慷慨陈词指责郭清等人公报私仇诽谤同僚,要致大楚忠臣于死地。

战端一开则人不分官级大小,地不分京里京外,只要够点资格能往宫里递本子的,全都踊跃加入。一时间奏折与口水齐飞,怒骂与哭诉共舞。

国泰帝望着雪花般不断飞来的奏折,苦笑了起来——大臣们,你们是想淹死我这个皇帝啊。等到下午,他终于忍无可忍,让掌印太监王瑾贤传下了一道旨意。

此时此刻,钱沛已经从诏狱转战到明玉坊。今晚,一年一度的秋赏大会就将在明玉坊的“半竹园”隆重举行。所以当群臣们忙于上阵掐架的工夫,明玉坊的伙计也正在挥汗如雨的努力工作。

到了傍晚时分,收到泥金请柬的贵宾们开始陆续入场。钱沛知道,其中有些宾客是不会来了。倒不是明玉坊的面子不够大,而是他们的皮不够厚,不得不继续躺在**养伤。

晋王殿下来得很早,他看上去心情很沉重,丝毫没有因为罗松堂父子和唐觉虎祖孙东窗事发遭到百官弹劾而兴高采烈。甚至他也悄悄上了奏折,以人品担保罗尚书一向奉公守法,此事多半出于误会,恳请国泰帝明察秋毫,勿纵勿枉。另外对于郭中丞惨遭匪徒殴打,也表示了深切关心,要求绣衣使总署会同刑部、金吾卫衙门和永安知府早日破案,严惩凶手。可惜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份奏折的大致内容还是很快从宫里传了出来。

大家伙儿不禁由衷感慨晋王的气宇胸襟。那些为受了委屈的清流,更是由此认定要想惩办奸佞为郭中丞伸冤,只能靠晋王!

因此晋王殿下到半竹园,并表示今晚就将去探望郭中丞时,立刻就被官员们团团围住。晋王惊喜的发现,就连那些从前对自己不理不睬,摆着一副扑克牌脸的御史们,这时也变得异常主动,就差投递简历,请求他予以录用了。

钱沛,还真是个人才。不,人才这两个字实在太委屈他了——应该说,他是个天才,而且是天才里的无赖,无赖里的天才。当然,前提是必须为我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