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竹园占地百余亩,尽头是座三面临水的楼台。竹园中修竹亭亭玉立野趣天成,优雅中不失开阔,古朴中不乏大气,是京城最著名的园林之一。

今晚在园中坚立起三十几只半人多高的展示台,下半部是精工雕琢的红木基座,上面则是一只只流光溢彩的透明琉璃罩。今夜将会拍卖的大件宝物便按照编好序列摆放在了琉璃罩中,以供来宾在拍卖前仔细品评。

更多的珠宝首饰则早已被应邀出席的豪门名媛们试戴在了身上。难得有次名正言顺抛头露面的机会,她们不约而同地把自己打扮起来,穿着最华贵的盛装,含着最矜持美丽的微笑,以最优美的仪态在今夜闪亮登场。

于是人们不难在园中见到这样的场景:一位位花枝招展的名门淑女满是柔情万千地来到某位高官富豪面前,一边向他展示自己试戴的珠宝首饰,一边轻声细语地问道:“老爷(或者是老爸),你看我戴着它漂亮吗?我刚刚打听过,起拍价才XXXXX(基本不低于五位数)两银子,还可以打九折!”

接下来诸位高官富毫们或皱眉或苦笑,在淑女们炽热的期待目光注视下,一咬牙一狠心豁了出去,信誓旦旦地保证会在拍卖会上拔得头筹。几万两银子算什么?不是说有位国王为博得佳人一笑,不惜点燃狼烟报假警,让赶来勤王的各路诸侯跳脚直骂吗?诸侯的大军加起来少说也有个十好几万吧,一来回得耗用多少粮草多少军饷。如今只需要他们的一个零头,就能让自己的老婆爱妾情妇宝贝女儿们高兴上一宿,值了。

就这样得到了承诺的淑女们愈发神采飞扬,迫不及待地向自己的闺中好姐妹炫耀着自己的战利品:五万?不贵,我这个起拍价就七万八!

顿时半竹园里到处洋溢着莺莺燕燕们的欢声笑语,而她们的男人们则休息时间不忘工作,三五成群地交头接耳,热烈讨论着今晚自己的第N+1份奏折怎么写。

在人群中有一位少女是落寞的。几乎没有人愿意搭理她,哪怕是昔日最要好的姐妹。她孤独地站在一片芍药苗圃前,对着满园的月光出神。她原本不想来的,但这场秋赏大会的举办者是自己的好姐妹。更重要的是,哪怕所有人都在冷眼相对的时候,她依旧将自己看做最好的朋友。

曾蕴韶垂首望了眼皓腕上那只镶满宝石的缠丝凤纹金镯,幽幽叹了口气。这只手镯的起拍价是一万八千两白银。放在从前,曾蕴韶根本就不当回事。只要她开口,父亲就会爽快地掏出银票。然而父亲已经去世,哥哥姐姐们视她如同路人。还有谁会为自己买下这镯子?她不怨别人,只怨自己竟轻信了一个才认识中几天的陌生男子,还把他带到家中。

那是噩梦般的一天,她想忘记,却在每个午夜里都被父亲血淋淋的景象惊醒。

“喜欢么,我、我买给你好不好?”一个皮肤黝黑浓眉大眼的年轻人不知何时站到了曾蕴韶的身后,结结巴巴地说道。

“你怎么来了?”曾蕴韶惊奇地转过身,望向年轻人。

“我、我知道你今晚会、会在这儿帮、帮忙,所以就——”年轻人黑黝黝的脸膛微微发红,闷声闷气地说道:“别、别担心,我、我有钱!”

曾蕴韶看着年轻人,摇摇头道:“其实我也不怎么喜欢这镯子,算了吧。”

年轻人顺从道:“对,这镯子花花绿绿的,一点儿也——不好看。待会儿拍卖会上,你、你只管挑。要是有喜欢的——就告诉我。”

曾蕴韶有些气恼有些感动,微嗔道:“你当我是叫花子么?”

年轻人晓得自己又说错话了,挠挠头道:“我、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曾蕴韶望着他,目光渐转温柔,叹了口气道:“今天出了那么大的事,你该在家多陪陪罗伯怕,一起想办法跟陛下解释清楚。”

年轻人凝视曾蕴韶,问道:“你——相信我和爹爹是遭人陷——害的?”

曾蕴韶点点头,年轻人愉悦地笑了起来,露出口好看的白牙,说道:“那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傻瓜,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曾蕴韶气道:“里通外国走私茶盐,是要杀头的!”

年轻人不以为意道:“我——没做过,我怕什么?相信事情一定会——查清楚的。”

曾蕴韶面对这个死脑筋彻底失语。自己已经够傻够天真的了,没想到未婚夫比她还要不通时务,真是不负呆头鹅的美名。

怎么办,自己就眼睁睁看着罗步思遭人诬陷吉凶未卜吗?可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能够呼风唤雨的九姑娘了,又有什么能力帮助这个呆头鹅?!

有个人或许可以!她的目光渐转坚定,投向远处的楼台,说道:“步思,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不要走开。”

她走进楼台侧旁的水榭,看到舜煜颐、钱沛正在陪晋王说话。然后她什么也没有说,径直跪了下来。

“九妹?”舜煜颐怔了怔,起身想将曾蕴韶搀扶起来。曾蕴韶跪在地上动不动,眼眸里流下晶莹的泪水。她在无声地抽泣。

“蕴韶,你这是何苦?”晋王也明白了曾蕴韶的来意,想帮着舜煜颐将她拉起来,温言道:“罗大人的事我已经听说了,而且也向父皇上本保了他。你不用担心,他们父子不会有事。”

“殿下——”曾蕴韶樱唇翕张,颤声道:“我知道您在和唐王争太子。可是罗伯伯和罗步思并不是唐王的人啊!他们也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陛下对不起朝廷的事情,为什么大家还不肯放过他们呢?”

晋王苦笑了声道:“你是在说我吧?本王可以对天发誓,这件案子我从头到尾都未曾插手。起先上书的,都是郭中丞的朋友。他们是朝廷清流,要为郭中丞鸣不平,所以才仗义执言上书控告,任谁都是拦不住的。”

曾蕴韶鼓起勇气道:“那为什么唐朝升要攀咬罗伯伯父子?”

晋王和颜悦色道:“是不是攀咬,你和我说了都不算。就让绣衣使总署将案情查明后禀明父皇,届时自有公断。”

曾蕴韶的面色一下子变得煞白,娇躯无力地晃了晃。舜煜颐握住她的胳膊,柔声道:

“九妹,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不要着急,也许过了今晚就会有转机。”

“九、九姑娘!”罗步思站在了水榭外,看了眼晋王、舜煜颐和钱沛,神情漠然地说道:“不、不用求他们,看你这样子比、比我自己死了还——难受!”

曾蕴韶娇躯一颤,目光扫拂过晋王,轻轻从手上褪下金镯,递还舜煜颐道:“我身体不舒服,就先回家了。假如你们要抓罗伯伯父子,别忘了也发一张拘票给我。因为,我是罗步思未过门的妻子!”说完这句话,她毅然决然走出水榭,和罗步思一同远去。

舜煜颐手握金镯欲言又止,默默目送曾蕴韶孤零零地消失在夜色里。

她回过头,晋王摇摇头道:“煜颐,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这事真的和我无关。而且案情已经上达天听,我也爱莫能助。”他似乎也不愿面对舜煜颐耐人寻味的眼神,又匆匆道:“我去欣赏下今晚的拍卖品。”转身离去。

舜煜颐没有阻止。始终未发言的钱沛也跟着悄悄站起来,想溜出水榭。

当他的一只脚跨到门口,就听见舜煜颐冷冷问道:“郭中丞是你派人打伤的?唐朝升是你指使栽赃的?唐觉虎也是你故意骗去诏狱的?”

钱沛伸出去的脚又缩了回来,讪讪道:“今晚的月色好美啊——”

“我不反对你对付唐王,也愿意帮你复仇。但那并不代表你可以不择手段,坑害无辜;更不代表你可以利用别人的善良忠诚甚至是生命!”

记忆中,这是舜煜颐第一次对他如此毫不留情面,“你不觉得自己做的太过了?”

太过?钱沛一直以为舜煜颐和自己同病相怜,是最了解他的人之一。但这时候,他却疑惑了,这丫头怎么了?

是的,郭清被打的确冤枉,唐朝升被抓倒不冤枉,但栽他的罪名实在莫须有,至于罗松堂和罗步思父子,今天你不杀他们,来日他们就会把刀架到自己的脖子上!不,不光是自己的脖子,也准一定会有舜煜颐的玉颈。

以舜煜颐的聪明睿智,怎么可能不明白这些?斗争总需要牺牲,空手套白狼的传奇并非每天都能上演。

他想了想回答道:“我也很想光明正大地跟他们斗。但规则说,这样干的人是傻帽。对付无赖,只能用无赖的方法,对付奸人,你只能比他们更奸!”

“九妹不是无赖,罗步思不是无赖,甚至罗松堂也不是无赖。”舜煜颐寸步不让,徐徐说道:“如果一场胜利需要无辜者的鲜血祭奠,这样的胜利只能称为失败,如果一种正义要用良心作为交换的代价,那样的正义只能是耻辱!”

钱沛避开舜煜颐的目光,闷闷道:“这些话你该对晋王去说,我最多也只是从犯。”

舜煜颐幽幽道:“你还在推脱。我当你是男人,你却在将我视作花瓶。莫非,在你心中我也只是个随手拿来利用的人?”她深深望了钱沛最后一眼,走出水榭。

钱沛孤单单站在水榭门前,觉得身上有点冷。水榭外忽然飘来动听悠扬的丝竹声,烟花爆竹点高了漆黑的天空,夜宴开始了。

拍卖会举办得非常成功,除了几件古董流拍外,其他都以高价售出。将近半夜散场时,每个人都尽兴而归。有在夜宴上抽中大奖的,更是心花怒放。奖品固然价值不菲,更重要的是讨了个好彩头。

有位长相毫不起眼的中年男子身着便装,隐没在退场的人群里慢慢走出半竹园。他并未参与竞拍,只是来凑个热闹。或者说,他想借今晚这难得的机会,看看京城里的风色。毕竟常年率兵驻守郊外,于朝中变局多少有点隔膜。

他走出了很远,才和随同前来留守在外的十六名亲兵汇合,然后上马出城。其实他更习惯于独自外出。即使这些亲兵,也是因为昨晚收到了神秘警告后才临时添加的。那好吧,就多带几个人告诉有可能存在的刺客,她的阴谋已经败露。如果能知难而退,自己也可以少桩麻烦。

城门到了晚上是要下锁的,而且虎头大锁是六亲不认的。好在掌管钥匙的军官远比虎头锁通人情,急忙忙打开城门放耿大将军出行。

还是郊外清风宜人,不似京师里乌烟瘴气。耿铁丹坐在马上,欣赏着旷野里静谧的月色。警告信说,刺客就在今晚自己回军营的路上下手。那么,她快来了吧?

“呼——”官道旁金黄色的麦田里突然扬起一阵风沙。耿铁丹心头微凛,身后的亲兵齐声闷哼坠马,一支支翠绿色的美丽羽毛竟穿透他们的护心镜插入胸膛。

来了!耿铁丹有些后悔,还是不该带亲兵来啊,害得他们白白丢了性命。

他双目如电巡视麦田,抬手握住无敌戟,冷喝道:“出来!”

麦浪翻滚,一名罗袖垂地姿容美艳的女子缓缓从麦田里走出,来到了官道上。

“翠羽罗袖?”耿铁丹瞳孔收缩,握戟的手紧了紧,冷哼道:“原来是你!”

金合欢指尖翻弄着一根翠羽,高傲的仰起脸望向坐骑上的耿铁丹,淡淡道:“你喜欢怎么死——这是你唯一能选择的。”

耿铁丹大喝,纵马挺戟冲向金合欢。“叮!”弱不禁风的翠羽在无敌戟上轻轻一击,耿铁丹身躯后仰虎口发麻,坐下战马长嘶立起。

“噗!”金合欢的左手插入马腹,直穿马鞍。耿铁丹腾身掠起,强压翻腾的气血运戟横扫金合欢双肩。

金合欢冷冷笑,挥出罗袖卷住无敌戟,从马腹里慢慢抽出鲜血淋漓的左手,说道:

“看来你不喜欢选择,那就让我替你选。”玉指间夹住一根翠羽,飘身刺来。

干钧一发之际,从旁边伸过来两根又枯又干如同老树枝的手指,稳稳夹住了刺向耿铁丹眉心的翠羽。手指的主人是一位老掉牙的和尚,咧嘴笑了笑说:“阿弥陀佛,这根翠羽还是送给老衲吧!”话音未落,已将翠羽劈手夺过!

金合欢松开罗袖向后疾退,微微变色道:“金光老贼秃?!”

金光法师摸摸光溜溜的头顶,笑道:“老是不假,秃也不错,却是僧非贼。”

金合欢冷哼道:“我没空听你胡说八道!”娇躯爆出一团碧光,两条罗袖漫天飞舞幻动出令人眼花缭乱的碧色云涛涌向金光法师。

“碧云天?”金光法师眯缝着他的小眼睛,关眯眯道:“那老衲就还你大虚空!”

他的袍袖猎猎鼓**,吹出无尽狂飙,在身前席卷澎湃,凝铸成一团泛动银光的星云。当碧涛席卷而至,星云轰然爆裂,身前三丈方圆像是被抽空了所有。

金合欢娇哼后退,一双罗袖只剩下手肘以上的小半截,露出皎洁无瑕的玉臂。

金光法师的身子也晃了晃,冷然道:“和尚不欺负女人。回罗刹吧,此间非乐土。”

金合欢凤目含煞,冷笑道:“老贼秃。”身上翠羽犹如万箭齐发,射向两人。

金光法师往耿铁丹身前一挡,双手虚抱成团,将漫天激射的翠羽全收进了里面,叹道:“罪过罪过,这得拔光多少鸟毛?”

金合欢早已趁势飞退隐向黑夜,远远说道:“头顶不长毛的老贼秃,你等着——”

“法师!”耿铁丹环顾亲兵的尸体,没有表露出丝毫的伤悲愤怒。见惯了千军万马的搏杀,他早已习惯了死亡,别人的或者自己的。

金光法师把收来的翠羽纳入大袖里,说道:“别问老衲为何知道金合欢要刺杀你。事实上老衲也是受人之托,免费当了你一回保镖。”

耿铁丹微微动容。要知道以金光法师的尊崇地位,能请动他老人家出马的人屈指可数。所以他不难猜到委托人是谁,问道:“是晋王殿下?”

金光法师避而不答,说道:“往后出门小心,老衲可不能天天陪着你。”

耿铁丹道:“下次他们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法师的救命之恩,耿某铭记在心。”

金光法师摆摆手道:“不必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尤其是你更需时刻留神。”

耿铁丹点点头。他当然清楚,金沙门的人是谁请来的。他更清楚,假如自己死了,谁会填补六军都统的空缺。他问道:“那封警告信也是晋王殿下派人连来的?”

“是明玉坊大掌柜钱沛。”金光法师回答道:“他怕你多疑,不愿相信警告信的真实性,所以故意隐去姓名。结果该来的,还是来了。”

耿铁丹微感诧异,缓缓颔首道:“隐名示警,确实难为了钱掌柜的一片苦心。”

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时候,叶罗来叫醒钱沛。他没想到,原本很简单的件事,却折腾得自己满头大汗。因为钱沛实在太能睡了。

叶罗尝试了诸如爆喝、捏鼻、搔脚板心等等不下十种方法,最后不得不甘拜下风。

没奈何,他使出了必杀技——一张面额五万两的银票,在钱沛的面前晃来晃去。奇迹发生了,雷打不动的钱沛在金灿灿的银票晃动中,霍然睁开眼睛。没等叶罗作出第二反应,银票已经被这家伙把抢到手里。

这下总该起来了吧?叶罗心想。但他很快就发现自己又错了,而且错得厉害。钱沛把银票塞到了枕头底下,舒舒服服地翻个身接茬大睡。拿了银子还不起床?叶罗愤怒地亮出一柄蓝幽幽的淬毒匕首,晃来晃去。

“玉清宗秘制的‘望断天涯路’,市面上五两银子就能买一大包。”钱沛闭着眼睛懒洋洋道:“匕首更不值钱,都送给你好了。”

“今早有人用匕首把银票钉在了你的门上!”叶罗忍无可忍,一把拽起钱沛道:“那是在问你要钱还是要命?”

钱沛睡眼惺忪道:“所以银票我收下,匕首你留着。”打了个哈欠又往下倒。

想想也真倒霉,自己这么一个从边区来的小人物,居然成了万众瞩目的年度风云人物,谁给做的广告宣传?唐王要杀自己,玉请宗要杀自己,白日寒要杀自己,山中派要杀自己,金沙门还是要杀自己——都快编成本谋杀大全了。

但这事能怪唐王他们吗?几拔杀手,连带着玉罗娇、金合欢、老李飞刀都栽在了他的手里,该是唐王和东方发白们更感郁闷才对。

叶罗拽着他不放,说道:“那迦兰呢,有她的回音你要不要听?”

钱沛精神振奋,叶罗从袖口里取出一张字条道:“时间地点都在上面。”

钱沛展开字条看了一眼,登时从**跳了下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叶罗道:“你不会自己看吗?”说完把淬毒匕首往墙上一插道:“现在知道急了?”

钱沛用有史以来最快的速度洗漱完毕穿上衣服,往外跑道:“你不去?”

叶罗没好气道:“迦兰还是不想见我,这回托你的福才和她说上了两句话。”

“谢天谢地——”一阵狂风刮过,钱沛去而复返。他从枕头底下掏出银票塞进兜里,又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向了马棚。

他骑上乌云盖雪刚冲到寓所门口,就看到一个人正打外面走了进来。眼看乌云盖雪要以雷霆万钧之势将来人撞成粉身碎骨之状,对方稍侧身形牢牢按住马头。乌云盖雪声长嘶,被死死钉在了原地。

“老易,你干什么?”钱沛勃然大怒道:“为什么不让我撞翻了你抓紧时间出门?要是老子的约会迟到了,我跟你没完!”

“你昨晚吃错了什么药?”易司马怔了下,不明白一大清早钱沛为何有这么大的火气。

“晋王殿下有事托我转告你。”

“上马!”钱沛拽上易司马,策马冲出寓所在无人的街道上狂奔。

“我说——”风太大,易司马凑在他的耳边道:“晋王昨晚已见过玄机真人。”

“你说什么?”钱沛听不清,风驰电掣直奔城东而去。

这种事能大声说嘛?易司马恨不能一脚把这小子踹下马,传音入密道:“陛下昨晚下旨,命刑部逮捕了罗松堂父子和唐觉虎。同时下令绣衣使总署将案件卷宗和唐朝升起转交给刑部,晋王要你立即去诏狱安排移交事宜。”

老皇帝出招了,而且出手就是狠招!把唐朝升送到刑部去,回头蹲天牢的就该轮到自己了。钱沛不是不知道,晋王要他安排的移交事宜是什么,但弄死了唐朝升就真能解决问题吗?到头来背黑锅的还不是老子?

他闷头疾驰,快到城门口的时候才开口问道:“能不能把刑部的人拖到下午来?”

易司马不晓得钱沛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点头道:“应该没问题。”

钱沛勒住马缰绳,问道:“那晋王还有没有其他的事情要你转告?”

易司马哼道:“你觉得这两件事还不够重大么?”飘身下了乌云盖雪。

“老易,”钱沛叫住易司马,缓缓道:“我也有一件事请你转告晋王:老子不是他的奴才——他争他的帝位,我报我的家仇。大伙儿一块干活,谁也不比谁干净高贵。往后,让他少拿老子当枪使,使完了还丢你娘的扣黑锅!”他说完话,不理愕然相视的易司马,猛抽乌云盖雪,在城门刚开一瞬冲了出去。

易司马怔怔望着绝尘而去的钱沛背影,喃喃道:“这小子昨晚吃的是炸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