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云旷站在面前的土包前,原想自己给顾七写个墓碑,可鉴于墨云旷的自着实是惨不忍睹,最后还是拜托了简舒白来帮他写。

相比于墨云旷那歪七扭八的狗爬字,简书的字犹如铁画银钩,落笔仿若云烟一般,寥寥几笔写得就极为悦目。

“尊师顾七之墓”。墨云旷将木制的墓碑稳稳放在土包前,还没等他伤感两句,一旁便传来了抽噎声。墨云旷转过头一瞧,果然顾十三已经在一旁哭得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看上去实在有些不堪入目。

“好了,别哭了,你师哥要是知道你在他墓前哭这么丑一定会觉得很丢人。”墨云旷站在那悠悠劝道,可说着说着他就闭了嘴。

他整个人绷着脸,直到看到一只修长如同白玉的手拿着块帕子递到他眼前,墨云旷抬起眼,看到了简舒白那张温润却又带着一丝关切的脸。

“你想哭的话就哭吧。”简书是这么对墨云旷说的。

可墨云旷最终还是没有哭,他只是看着墓碑上的字,最后深吸了一口气。

“哎,师父。”

墨云旷在墓前蹲了下,看着墓碑上那两个字,神情依稀有些恍惚,“你倒是好,死了还带着我的一万两走,我也不好再说你什么,就当我这个徒弟孝敬你的了,晚些喝孟婆汤的时候记得多喝两碗,好开开心心地过奈何桥投胎去,也不求什么下辈子再做你徒弟了,毕竟咱俩缘分浅,上辈子我甚至还欠你一条命……愿你下辈子幸福,师父。”

说罢,墨云旷又是沉默了一会儿,又开口同顾十三说道:“你接下来打算去哪?”

毕竟他尚且还有个离冬教可回,可顾十三却是再也回不去化音谷了。

“我不知道,走到哪算哪吧。”

顾十三低着头,就算几天之内经历了这么多事,可他终究只是个孩子而已。

“也可以,但你千万别再把自己饿着了。”

墨云旷对上顾十三有些呆愣的脸,不禁调笑道,随即将身上的一只银耳环递给了对方,“倘若哪一天没有地方去了,便拿着这只耳环来离冬教寻我,明白了吗?”

顾十三有些犹豫地接过了那只耳环,他知道墨云旷这么说也不过是让他今后在江湖上有底气一些。

毕竟他身后还有一个墨云旷。

可他不知道的是墨云旷说这些的时候实际上自己都没有多少底气,毕竟他连自己今后能不能活下来都尚未可知。

“谢谢你,墨大哥。”顾十三低着脑袋,他虽然在化音谷从小待到大,但自小除了顾七便没有人会这么关心他,眼下倒是没想到会遇到第二个。

“好了,以后我不在你得好好吃饭,记得看人带个心眼,再这么傻下去也不行。”

墨云旷伸手揉了揉对方的脑袋,他对于比自己年幼的人总会心软许多,见对方点头,墨云旷脸上的笑容更甚,在阳光的照映下愈发明艳。

直起身,墨云旷看着顾十三离开的背影,终于是放下了个重担般的松了口气,目光又触及了一旁的墓片刻,微微叹了口气,随即转过身看向一旁一直沉默着的简舒白。

“简兄,这些天多谢你照顾了,眼下我也要离开了。”

墨云旷话语真诚地同对方道了声谢,倘若没有对方帮助,他恐怕连化音谷都出不来。可说到底他们二人也不过萍水相逢,如今便到了必须告别的时候。

但墨云旷没想到的是还没等他说完,身前的男人却是朝他缓缓抬了只手。

墨云旷瞧着对方的举动,面露疑惑:“怎么……说?”

“我的呢?刚刚那个银耳环不给我一个吗?”简书直勾勾地看着墨云旷,语气稍加低沉。目光落在墨云旷的耳侧。简书在见到墨云旷之前一直不喜男子佩戴太多的首饰,直到他见到墨云旷,这才发觉原来男子佩戴首饰也会如此好看,如此相得益彰。

“嗯……嗯嗯嗯?”墨云旷眨了眨眼,明显被简舒白这一举动惊了一惊,他倒是没想到简舒白竟然会同他讨要首饰,毕竟简舒白看上去明明应该是那一种鞠个躬随即相忘于江湖的潇洒大侠,因此墨云旷也没想到对方竟然会想和自己交好。

“不愿吗?”就在墨云旷大脑飞速转动的这一刹那,简书抿了抿唇,又问了句,眸色沉了些许。

墨云旷听了这话赶忙摆手,紧接着毫不犹豫的就将自己的另一只银耳环摘下递到了对方手中。递完墨云旷还笑了笑,调侃了一句:“要是还看上我身上哪件可以直说,我也不是小气的人。”

说罢,墨云旷还抬起手来将自己全身的装束都展露给了简书看。

简书没答话,只是浅浅了看了一遍,最后摇了摇头,晦暗不明地道:“有些东西并不是所有人戴都好看的。”

墨云旷只当对方是婉拒了,便也不再强求,目光又落至了一旁的白布上。白布之下是顾七的琴。

那面陪了对方一辈子的琴。也是墨云旷此行的目的。

可眼下,墨云旷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拿了。

墨云旷总觉得自己是一个俗人,因此他认为自己不该拿那面琴。

简书顺着墨云旷的视线看去,聪明如他,又怎会不清楚墨云旷所想。

于是简书上前将那面被白布裹着的琴拿起,最后不顾墨云旷反对塞到了他的怀中。

墨云旷本不想拿,但简书却和他说了这么一句话:“往事不可追,云旷,逝者之物并不是悲伤之义,而是让你念其而振奋于后,因此,你更该好好活着才对。”

简书的话语铿锵有力,让墨云旷为之一震。这是墨云旷穿书以后第一次有人这般对他说。

想了想,墨云旷低着头低声又问了对方一个问题:“那倘若本就活不下来呢?”

墨云旷这话带着几分歧义,简书有些不解,本想反问为何活不下来?可在看到墨云旷显有的凝重面容之时,简书将到嘴边的话咽下,语气放缓了许多:“说实话,我不信天命,倘若天命说我该死,我便会不断反抗直到天塌,那我亦与它同归于尽。”

墨云旷将简书所言全都听在了耳中,记在了心底。他本就是该死的宿命,墨云旷却有些不甘了起来。

倘若可以,他倒真想好好活下去。

在和简舒白告别之时,墨云旷同对方笑着挥手,随即转身抱着琴离去。

山路蜿蜒曲折,流水湍急汩汩,却也终究拦不住那抹靛色的离去。

简书独自站在那许久,直到再也看不到对方的身影,这才缓缓转过身。轻踏枯叶,随风而行,他并没有因为分别而伤心,因为他很清楚分别也不过几个时辰罢了。

几个时辰后,他便又能瞧见那抹熟悉的靛色。

……

墨云旷刚回到离冬教便病倒了。

没有任何的意外。墨云旷自己都很清楚自己会生病。其一是因为自己使用了蛊术,耗费了大量气血与心神,其二是当时在化音谷墨云旷中了简舒白一剑,因为怕对方愧疚,墨云旷便忍到了现在,最后便是墨云旷先前整个人的神经太过于紧绷,眼下终于是放松了下来,倒也直接导致了他身体的垮台。

于是墨云旷接连几日高烧不起,就连系统都不免担忧了起来。

可它只是一个系统而已,什么都不能做。但也幸好有一人一直在照料着墨云旷。

简书看着墨云旷躺在**面色潮红,就连呼吸都略显急促,神色更加凝重。伸手轻触对方手臂上的绷带,简书心底极为愧疚,懊悔自己为何不早些发现对方身上的伤。

简书不是傻子,他在看到伤口的第一眼便认出了这是出自自己之手,但简书却对此并无记忆,那便只会是在他被顾戚风的音律袭击失去意识之后造成的。

可这期间发生的一切,墨云旷却从未提及,甚至连自己被他刺伤都没有和他说。

想到这,简书眸中闪过一丝心疼。**之人尚且还在发烧,双眸紧闭,弯月般的眉头蹙起,显然并不好受。简书只能一刻不停的守在其床边给对方输送内力,直到对方有所好转。

在这期间,离冬教教主和其余三大护法皆来看望过墨云旷,可墨云旷那时却是强撑着,尽量不让那几位看出自己的病情有多严重。

其余几位没有瞧出墨云旷的装模作样,唯独那位南护法大人却是满脸阴沉,强硬着给墨云旷输了大半内力,这才黑着脸离去。

墨云旷对此也是有些无奈,但也多亏了淮荫,墨云旷感觉到了自己因为蛊术而亏损的内力与气血恢复了许多,面色也不再那么难看了。

“阿四。”

躺在**的墨云旷轻轻唤了一旁一直守着的人一声,“给我倒杯水。”

很快,一旁的人就将水给墨云旷端了过来,墨云旷挣扎着起身,但奈何身体实在是无力,最后竟然还是阿四将他扶起靠在了自己身侧。

墨云旷倚着阿四半扶着水杯喝了两口水,只觉得浑身气力都恢复了许多。

喝完水,阿四也没动,就这样继续让墨云旷靠着休息。

墨云旷这些天虽然昏迷,神志不清,却也能感受到自己一直在被人照料,至于照料他的人是谁,墨云旷想都不用想。

“谢谢你,阿四。”

墨云旷忍不住轻声开口,“这几天辛苦你了,等我身体好了就给你涨工资。”

简书不知道工资是什么,但猜着对方所说的应该是月奉。

“小人本就该照顾大人,大人休息好了便可。”

听着阿四所说,墨云旷更为感动。

上辈子墨云旷也这么生过病,只是从头到尾都没有人照顾他,甚至后来烧一退他就得赶着上班去。如此一来,墨云旷眼下竟然感受到了某种上辈子不曾体会过的温暖。

“阿四,你真好。”墨云旷真诚地夸道,随即脑袋便又昏沉了起来,最后竟倚着阿四便睡着了。

简书看着倚靠在自己肩侧之人,青丝轻覆,少有几缕粘在脸侧,衬得其面容更为虚弱昳丽,仿若一触即碎的琉璃,让简书的眸色不由得更软了些。

不知看了多久,简书这才小心翼翼地将人轻轻放在了被褥上,为其盖好了被子,又站着瞧了会儿,这才缓缓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