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云旷看着提着剑站在他身前双眸冰冷的男人,只觉得背脊发凉。

【系统,救命。】

墨云旷忍不住在心中大喊。

可系统能帮的却只是将最炫民族风切了去,随即换了一首昂扬激烈的双截棍给墨云旷鼓舞士气。

墨云旷很清楚,他打不过简舒白。

对方一柄剑端的是行云流水,而墨云旷本就只会使阴招,眼下还刚刚放了大,气血两亏,根本无法招架住对方。

“简舒白!”

墨云旷试探着喊了一声,但回应他的却是简书毫不留情的一剑,墨云旷侧身避开,但剑锋一转,又朝着他胸口刺来,墨云旷险些中招。

这一场对打毫无悬念,就好像一个手里没大招了的法师对上了一个满血的刺客,墨云旷只能单方面挨揍,他想下蛊却又怕伤到对方,思来想去墨云旷终究是没有下手,只能和简书玩起了他逃他追的游戏。

“简兄!你清醒一点!”

墨云旷边躲边喊,脸都喊得通红,可奈何顾戚风那笛声太过厉害,简书竟然完全清醒不过来,只能任其摆布,而墨云旷便成了这其中的受害者。

“简兄,你看看我是谁?”

不知躲了多久,墨云旷终于是瞅见了个机会,胳膊硬生生吃了男人一剑,吃痛的同时反手点了男人手腕上的穴道。

简书的手无力了一瞬,墨云旷马上反应过来将其剑夺下,随后握在了手中。

“简舒白!你再看看我!”

墨云旷此刻贴的简书极近,甚至都要凑到其脸上了,身上的檀香气味顿时钻入简书的鼻间,下一刻银铃声再度响起,与笛声一同入侵到了简书耳中。

笛声悠扬,银铃清脆,两种全然不同且都带着蛊惑意味的声音让简书的面容露出了一丝痛苦,下意识的捂住了头。

墨云旷见这法子有效便毫不犹豫地加大了力道。

【你是不是想让他变成痴呆?】系统见简书的面容愈发痛苦,甚至隐隐有些要崩溃的迹象,不禁劝道。

墨云旷:【可他刚刚砍我哎。】

【……】系统就知道,他这个辣鸡宿主记仇得很。

就在简书要被二人折磨崩溃之际,一道清越的琴音突然自不远处传来,将墨云旷他们二者的音色全部缓和糅杂,最后彻底抵消。

而简书也终于是摆脱了这种折磨,整个人晕在了墨云旷的怀中。

墨云旷再一扭头。果不其然顾七正站在不远处,手中还捧着他的“点血”,正悠悠弹着。而墨云旷更加惊讶地发现,顾戚风的笛声在顾七的琴音之下竟然毫无作用,就好像顾七的琴天生就克顾戚风的笛声。

“小七!你做什么!”

顾戚风惊愕于自己教了多年的徒弟竟然帮着外人来对付他这个师父。

“他们是我朋友,你不能伤他们。”

顾七看着面前这位多年未见的师父,神色依旧无法平静。他以为自己已经可以做到从容面对,可当眼下再看到对方,顾七却还是止不住的手抖。

他承认他很害怕,也很恶心。

所以他当年不顾一切地逃走了。

现在,他也要离开。离开这个让他没日没夜地做着噩梦的地方。

“小七!你不能帮着外人这么对我。”

顾戚风没有继续动手,反而是面露痛苦,“我是你师父。”

“住嘴!你不是!”顾七就好像知道对方下一句要说什么一样,心神瞬间杂乱,琴音也变得断断续续。

墨云旷看得很清楚,顾七的手在颤抖。

“我是,我永远都是你师父。”

顾戚风疯魔了一般大笑,本该温润如玉的脸上竟然浮现了一抹令人作呕的痴迷,“我爱你,小七。”

“闭嘴!”

顾七听了顾戚风的话,顿时像受了什么刺激,琴也不弹了,反手将手中的琴砸在了地上,“我不需要你的爱,你永远都无法得到我。”

“我永远都是你师父,小七。”

顾戚风明显魔高一丈,一句一句,历历在目,将顾七刺激的整个人都无法冷静,“就算那些画被烧了又如何?我依旧能画出来,小七,谁都不会知道你有多美,只有我知道。”

【……系统,我要吐了。】墨云旷在一旁沉默良久,终于是哑言和系统念了一句。

系统没应声,它已经被恶心吐了。

“我受不了了。”

墨云旷起身朝着顾戚风袭去,虽然受了伤,但顾戚风毕竟不是简舒白,墨云旷和其过了几招,最后毫无意外地占据了上风。

蛊虫入体,顾戚风捂着胸口往后退了几步,紧接着便全身无力地倒在了地上。可即便如此,顾戚风依旧和疯了一样,一边喘着气一边抬眼冲着不远处的顾七温柔笑道:“小七,你过来啊,我真的好想你,这两年来只要一静下心来我就会想起你,你知道我每次一想你就做什么吗?我有一间暗室,里边全是你的画,从你小时候开始我就在画了,每一张上都是你,小七。”

顾戚风的话不偏不淡,却正巧将顾七这两年来好不容易忘却了一些的噩梦再次勾起。顾七举着琴疯了一般冲过来,还没等墨云旷反应,“点血”的琴身就被其狠狠地砸在了顾戚风的身上。

没有人知道他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他是化音谷的大弟子,谁都知道他受尽了化音谷谷主的宠爱。

自他小时候起。

可这一切却又是如此让他恶心。他每每入夜,噩梦之中便是面前这张可憎可恨的面容。于情,他是他师父。于理,他是他仇人。

他该怎么做!他到底该怎么做!

他不知道,所以他逃了,他宁愿被噩梦缠身也不愿再面对现实。可如今对方却又一次将这令人作呕的过往坦然呈在了他的面前。

顾戚风闷哼一声,可嘴角依旧含笑,面容偏执极了:“小七,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给你这面琴吗?你可知它除了点血之外还有另一个名字,正如我的笛子岸柳,岸柳染绿清溪水,荷香沁澈金色秋,以岸柳渡金秋啊,小七,我们才是天生一对。”

“我不许你再说!快闭嘴,闭嘴!”

顾七听到这话,顿时就和疯了一般上前,竟然不顾一切地将手中的琴又砸向对方,一下,两下,三下。

沉闷的声音周遭响起,咚,咚,咚!

直到面前之人满脸血红地倒下,可嘴角那抹笑却始终没有消失,那双眸子也依旧直直地盯着顾七,眼瞳之中的光亮渐渐淡去,最后终于是失去了生的迹象。可顾七却是松了手,琴被摔在了地上,飞起阵阵尘土,而顾七的脸上却是无尽的茫然。

他终于不用再想了。

他没有神情,也不再恐惧,只是木讷地同面前已经死去之人对视,最后伸手握住了其手中浸染了鲜血的的白玉笛子。

岸柳红玉,金秋点血。

“这不是你的错,我们该走了。”墨云旷在一旁强撑着力气去扶起倒在地上的简书,随后朝着顾七说道。

可还没等他得到顾七的回应,再一抬眼,墨云旷竟然是对上了一双浸染着震惊的眸子。

见到顾霜的那一刻,墨云旷暗道不妙。

只可惜顾霜已经看到了一切。

“爹爹!”

顾霜大呼着朝顾七和已经死去的顾戚风跑去,墨云旷企图拦住对方,却被对方狠狠推了开。墨云旷本就不坚定,此刻更是无能为力。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顾霜跪到她的父亲面前,绝望地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对方。

那人的嘴角甚至还带着笑容,身躯尚且温热,一切却已成定局。

墨云旷知道自己不能再拖了,简舒白尚且昏迷,而顾七也已经木楞,眼下只能靠他来做这个恶人。

于是乎,墨云旷背起简书,又上前拽上了顾七。

顾霜尚且沉浸在悲痛之中,在见到他们起身很快又化为了怒意,她疯了一般上前想要杀了顾七。可她又怎么会是墨云旷的对手。

看着被自己迷晕的少女,墨云旷有些于心不忍,于是将其带到了远一些的地方轻轻放下,随即便头也不回地带着顾七和简书离开了这里。

在快到谷口的时候,他瞧见了已经安排好车马的顾十三,于是跌跌撞撞地朝其奔去,又将顾七和简书全都安置了上去,确认他们可以离开之后墨云旷只觉得胸口一闷,眼前一黑便直直地晕了过去。

接下来所发生的便全然不知了。

等墨云旷再次醒来,第一眼看到的竟然是简舒白那张平静清俊的脸。

“醒了?”简书看到墨云旷醒转,不由得温声道。

墨云旷整个人还有些懵,他愣愣地瞧了简书好几眼,这才反应过来他们已经逃出化音谷了,于是身形又马上松懈了下来。就这这时,墨云旷才意识到自己此刻竟然正躺在某人的怀中,头还靠着对方肩膀那一种,甚至腰上还能感受到对方手紧紧搂着的力道。

这动作怎么看怎么不对吧!

墨云旷强忍着才没有立马跳起来,只是装作不好意思的模样微微低头,朝着对方轻声道:“要不先把我放下来?”

可这一回,简书却没有应声。

他反问了墨云旷一句:“你有力气吗?”

很奇怪的提问。墨云旷刚想说自己当然有,可下一秒他想要抬起胳膊时却只觉得极为沉重,就好像四肢和腰间都被绑上了铅球一般,让他无法动弹。

“我给你把过脉,你的气血和内力损耗太多,眼下还是不要动弹了。”

简书说的极为真诚,墨云旷思来想去终于是妥协了,再说现在这个姿势累的也不是他,简书都没抱怨他也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

就在墨云旷想要继续休息的时候,他却突然发现整个马车里除了他和简书竟然再没了别人。,可抬眼,顾七的“点血”却在马车内。

马车外徐徐传来顾十三驾驶马车的声音。

“顾七呢?”

墨云旷当即有些焦急,毕竟他费了千辛万苦就是为了带顾七出来。

简书的神色有些微妙,他瞧着墨云旷的模样,片刻才缓缓道:“他说自己落了件东西,所以回去取了。”

“回去?回哪去?你别和我说他回化音谷去了?”

墨云旷整个顿时激动了起来,只可惜身体尚且动不了,否则墨云旷肯定当下就钻出马车去了,“你知不知道他杀了谁?他现在回去就是自寻死路!”

“我知道。”

简书淡淡地道,垂眸看着墨云旷因为气愤而颤抖的眼睫,简书眸色微动,“可是我们知道,他又怎么不知?”

简书这句话无疑是将事情的真相残忍地撕开,摆在了墨云旷的眼前。

是啊,他们都知道回去必死无疑,可顾七却还是回去了。

“不是所有人都能忘却一切的,云旷。”

简书轻轻地唤了声墨云旷的名字,搂着墨云旷的手也不由得收得更紧了些。他能感受到怀中人的沉默和呆滞,或许他也在思索。

可这一切却是无比真实和残忍。

没有人会永远活在过去,却有人早已死在曾经,一切从一开始就无法改变,终是一场死局罢了。

他没有救出对方,他救不了任何人,包括他自己。

简书不知墨云旷在想什么,他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将顾七临走之前所说的话都说给对方听。

“他说这是一场解脱,而他也终于是能从那场噩梦之中苏醒。”

“他说他将这面琴赠与你,见琴如见人。”

……

“他说,你是他最好的徒弟。”

城南小陌又逢春,只见梅花不见人。玉骨久成泉下土,墨痕犹锁壁间尘。

作者有话说:

顾七篇到这差不多就结束了。最后一首诗出自陆游的《十二月二日夜梦游沈氏园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