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支簪子?”

萧白伸手取下简书一直用来束发的银簪,简书身为无峰山最为尊贵之人,用的都是最好的,就连茶具都得用白玉镶成,萧白原先也不明白为何其束发的会是一支如此简单的蛇形银簪,眼下墨云旷一说便也明了了起来。

取下簪子,长发如瀑般倾泻而下,萧白将那银簪递还给了墨云旷,墨云旷伸手接过看也没看便揣入了怀中。

“时候不早了,开始吧。”

萧白带墨云旷来这本就是为了花菟蛊中的练化一事,如今他夺舍多日,心神极为不稳,倘若再拖延下去必会走火入魔暴毙而,到那时候还得墨云旷来给他续命。

这回墨云旷也没有拒绝,他起身朝着萧白走去,边走边道:“我生来便被炼作了花菟蛊,这是我极为悲哀的过往,所有的痛苦我都受了,可唯独错过了要救的人,我以人形游走世间却不想自己早已不算作人,我以自身养蛊,最终也会被蛊给吞噬而终。”

这是属于墨云旷的结局,不论是原书之中,还是现在。

墨云旷一点点将自己手腕上的绷带取下,露出那早已满目疮痍的胳膊,在阳光之下分外狰狞。

只是这般惨状并未激起面前之人的怜悯,他取下佩剑反手在墨云旷的手腕处狠狠划下一道口子,鲜血喷涌而出,而面前之人却是俯下身子张口含住了那伤口。墨云旷的血被灌入对方的体内,因为自身被炼化为蛊的缘故,墨云旷的血不比常人,是有毒的,这也是寻常毒对墨云旷没有作用的缘故。

花菟蛊血进入到了对方体内那一刹那,墨云旷紧闭双眸开始运功。他是母蛊,炼化子蛊的过程也并不算陌生,这些年来他炼了许多,只是第一次炼化人罢了。

想到这墨云旷还觉得有些好笑,这说来也稀奇,原主被迫炼化成了蛊,谁想这世上竟还有人主动放弃做人。

被炼化成子蛊有性命之忧,不过显然萧白并不会因此丧命,他毕竟是剑尊,内力和功法世无其二。

明明是简书的皮囊,对方却偏偏与简书完全不同,墨云旷缓缓睁开眼垂下眼帘看着身前之人散落的长发,他已经很久没见到简书了,他很想他。

可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见到对方。

在脑海之中的神经被牵扯的那一刻,墨云旷便知道自己成了,本就杂乱的思绪被冲撞开,墨云旷能清楚感受到对方的心神。

墨云旷最讨厌的就是养蛊,这些年来他从未有一刻是彻底安宁的,因为蛊虫很吵闹,而他能听到它们的争吵声,就在他的脑海之中。

这一刻也是如此。

他竟是能清晰感受到萧白的痛苦,魂魄被撕扯的灼烧痛感,也怪不得对方这般着急来寻他,这般痛楚一般人根本无法承受。

在炼成的那一刻,男人缓缓睁开了眼,他能感受到自己的痛楚缓和了许多,而相对的是墨云旷脸上显露出的不适,母蛊分了子蛊七成的伤痛,自此以后只要母蛊不死,普通的伤病便带不走子蛊的性命,更不会因夺舍走火入魔而亡。

从此他可以放心地去追寻他所谓的剑道。

这便是他想要的,也是他舍弃了一切得到的。

只是没想到的是在体会到萧白心神的那一刻,墨云旷竟是捂着脸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一边狂笑不止一边往后退去,脸上的伤再次崩裂,鲜血瞬间染红了裹着的纱布,随后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他看着自己所爱,就算已经变得无比陌生,可墨云旷还是死死盯着。

他突然想起了当初在那牢笼之中自己昏迷之时梦中所见,梦中简书牵着他一步步顺着山路走去,或许那时候他就该和对方走的,这样还能早些与对方相遇。

怀中的那抹银色被突然拿起,墨云旷毫不犹豫地拿着那支银簪朝着自己的脖颈刺去。

母蛊一死,子蛊必会随之而亡。

他想去寻简书,可他不甘心放任这个夺去他所爱之人留存于世。既然他无法杀死对方,那他便要与其同归于尽。

“你要做什么!”

在意识到墨云旷的意图的那一刻男人猛地抬起眼,刚想起身阻拦却不想那一刻身形顿了一顿,神经变得刺痛,这叫萧白瞬间意识到是墨云旷身为母蛊在控制他。

他想带着他一起死。

一旦墨云旷死去,他所做的一切便都白费了。

“休想……”

墨云旷本以为自己的动作已经够快的了,可就在银簪刺入肌肤的那一瞬间,刺痛传来,可下一刻他的手就被整个折断,刚刚还被控制住的男人已到了他的身前,将他的手腕折去,骨裂的痛让墨云旷闷哼一声,还未等他反抗一道剑影闪过,竟是挑断了他的手筋。

“唔!”墨云旷全身痛到开始冒虚汗,他还是低估了这位剑尊的实力,对方根本不是他所能控制住的。

正如对方当初所说,只要他想谁死,谁就会死。

“你真的太不乖了,我要把你的手筋脚筋全挑断,这辈子将你关在这望月阁中!”

萧白被彻底激怒,他差一点,就差一点,他的全部就会被墨云旷毁于一旦。他揪起墨云旷的领子,看着对方惨淡的面容,以往漂亮到谁都要多看一眼的脸此刻却是无比颓废,这些时日的折磨叫那双桃花眼中都失了光亮,可对方却一点都不害怕,即便全身都被束缚。

他只是看着他,嘴角勾着,却像是在看另一人。

“你们都如此,都以为自己的死可以拦得住我,可惜不是,在我眼里你们什么都不是……”

男人缓缓起身,手中还在滴血的佩剑缓缓抬起指向墨云旷,他要夺去墨云旷的行动能力,将其永世囚禁于这高阁之上。

【墨云旷!我现在送你回去,你快点同意!】

系统突然出声,不复往日的冷静,它很清楚墨云旷即将坠入深渊之中,而它能做的就是将墨云旷送回现实。可它无法替对方做决定,这一切都得看宿主的意愿。

“我不……”

墨云旷虽是在回答系统,可那双眼睛却并未从面前之人身上挪开,“我就要活着,直到我杀了他,到那时我再去下边寻简书。”

听到这回答,系统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吐出了同淮荫一样的感慨:【……你疯了。】

可就在墨云旷闭上双眸等着自己被彻底残废之时,一记呻吟却叫他睁开了眼,只见刚刚还举着长剑站在他跟前的男人突然捂住了头往后踉跄了好几步,浑身颤抖,待其扶住了一旁的栏杆之时挡着脸的手缓缓移开,那双眼中赫然出现的是简书的铅色眸子,仿若镜花水月般清澈。

“师尊,你要夺我的身子我无怨,只是你不该伤他。”

简书抬眼看向不远处瘫坐在地上之人,满身污血,却一如当年初见般摄人心魂。

“你怎会醒来?你不该醒来!”萧白的意识再次出现,他嘶吼着出声训斥,“我是你师父,我给了你一切,你该报答我的!”

听到这,简书微微一笑:“是,我该报答你的,谢师尊当年的养育之恩,只是徒儿的心并不在此,情爱于我而言是世间最美之事,断不可叫师尊毁去。”

简书虽说着,可那目光却一直停留在墨云旷身上,数日未见,两人隔着距离相望,墨云旷黯淡已久的眼中再次燃起希冀,他强忍着疼痛逼自己站起身,却不想简书下一句响起。

“我不想我所爱之人因我而死,师尊,请原谅徒儿不孝。”

那一刹那,墨云旷的心一沉,就好像猜到了简书要做什么一般,墨云旷整个人跌跌撞撞地朝着对方奔去,可对方的动作太快。

墨云旷似乎总会晚到一步,不论是曾经还是现在。

“师尊,同徒儿一同死吧。”

简书虽这般说,却是在看着墨云旷笑,眼角温润,可那双眸中倒映出的却是来人慌张无措的模样,身体之中的两个魂魄还在拉扯,简书知道来不及了。

他就这样笑着,当着来人的面举起那柄长剑,反手自刎于对方跟前。

“不!!!”

墨云旷整个人跌倒在对方跟前,看着对方摇摇晃晃,最后倒在了他面前,而其体内的魂魄在此刻发出最后的怒吼:“狂妄的蝼蚁,我会再来寻你们,将你们千刀万剐……”

嘶哑的声音渐渐淡去,简书稍稍睁着眼看着不顾一切拥住自己之人,无比安心。

“抱歉,云旷,是我害你至此,等我死后你便忘了我吧,你这般自在,不该因我拘束于天地之间。”

简书抬起手妄图触碰墨云旷染满鲜血的脸,却被墨云旷躲了过去,对方反手抽了简书一巴掌,声音怒不可遏:“你休想就这样死去,你个王八蛋,你死了让老子守活寡是不是?”

墨云旷说着便将自己才不流血的手腕伤口再度撕裂,滚烫的鲜血被他喂到了简书口中,手腕上的白玉镯子被彻底染红,其光泽更甚,叫人挪不开眼。

“你他妈想让我守活寡,想得美,竟然还敢自刎……”

墨云旷一边骂骂咧咧一边颤抖着将自己的血灌入对方手中,另一只手捂住了其还在渗血的脖颈。

墨云旷浑身都是血,有他自己的,也有简书的,他早该骂简书一通的。

内力在体内开始运转,墨云旷将额头抵在对方额间,那一刹那,对方的思绪被他彻底牵制,正如先前被墨云旷炼制的蛊虫一样,墨云旷能清晰感知到简书全身的伤势,而此刻他与对方的命紧紧缠绕在了一起。

花菟一蛊,并不能起死回生,却能将其从鬼门关拉回,子蛊与母蛊相连,就算只剩下一口气……却也够了。

怀中之人的意识已散去,墨云旷抱起对方,对方脖颈处的血已被勉强止住,可对方却一动不动,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就好像死了一般。

唯一能安慰墨云旷的便是其胸口微弱到极致的心跳。

还来得及,他要将他练成蛊,只属于他墨云旷的一只蛊,这辈子都不能再离开他。

墨云旷背着简书就要离开这山谷之时他竟是瞧见了被困在外边的淮荫和顾十三他们,两人似乎已经来这很久了,却因这山谷外的机关而无法进来,见墨云旷出来,淮荫眼神一凛,可目光在触及浑身是血狼狈不堪的墨云旷后却顿时收敛了去。

“墨云旷!”

“墨大哥!”

两人朝着墨云旷奔来,在瞧见二人的那一刻墨云旷便失了力气,整个人带着简书跪到在了地上,倒在淮荫身前之时墨云旷还不忘开口低声道:“先救他,然后你去外边告诉世人,就说无峰师祖被我所杀,而我也死于他的剑下,自此以后,这世上不会再有无峰师祖……”

只会有属于他的简书……

“怎么回事?夺舍之人呢?”淮荫看出了一点端倪,却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夺舍之人……那个死老头啊。”

墨云旷听到这名突然冷笑一声,眼中闪过许久未见的狡黠与狠辣,“我……送了他一份大礼,这是他折腾我这么久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