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这天中午, 微博就曝了个视频。

【@刘小锤:岑肆和江识野走在街头全程臭脸无互动,疑似不合】

在视频里,岑肆绷着嘴角大跨步往前走。

江识野低着头跟在他后面。

两人都是一脸压抑不下来的焦躁不耐烦, 看着又凶又冷。

【我去,这才在一起几天啊就吵架了?】

【都上脸了,不是简单的吵架吧】

【小情侣吵架很正常啦,勿cue我们的大帅哥,有这功夫不如去听小八的《Deja vu》, 支持四哥的悬疑电影《无法配送》……】

【额, 我怎么说来着,岑肆就是喜欢炒作, 玩不了几天就腻了, 看这视频, 完全冷落江】

【卧槽48这么快就要be了吗】

【感觉jsy表情有些害怕, cs难道家暴?】

网友讨论得不亦乐乎, 猜测乱飞。

没人知道他俩脸臭只是因为火急火燎。

要急死了。

急到只能将就着去岑肆在VEC的工作室里。

“工作室”,很美其名曰,其实只是个很小的房间。沙发、幕布、小桌, 堆着几本表演书籍、老片子的碟片。

幕布不大, 配合着旁边的小窗户, 几乎是在门打开的一瞬间, 就映出两个人影。

高高挑挑, 脑袋抵着脑袋, 又渐渐合在一起, 呼吸声浓重得瞬间把房间填满。

两个影子双双倒下沙发, 白色的幕布上像陡然映出了一座拱起的山影,流畅的弧度, 巍然的黑色,压下。山变成了浪,连绵翻滚,澎湃的声音。

过了会儿,浪花散了,有人坐了起来,却很难辨别出人影。

两个人,一道影子,贴在一起,像座起伏的塔。

江识野仰着头,漂亮的肩颈线冷硬的喉结。

岑肆偏着头吻着,一口含住。

那一瞬一道声音拍向耳畔,像是要托举他的心脏,岑肆闭眼,咬下去,宛如咬下伊甸园的禁果。

不知过了多久,等结束后,大喇喇躺在沙发上的岑肆都忍不住回味那道声音,严肃地评价:“原来你这嗓子也不只唱歌时好听。”

江识野是趴在岑肆身上听到这话的,登时害臊得脚趾蜷起来,刮着岑肆的脚踝,想剥他的皮。

岑肆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他却大汗淋漓,早已累得话都没有气儿,飘飘的,反倒更有一种撩人的质感:“……有时候都觉得你没生病。”

这话挺隐晦,但岑肆明白他是在夸了,他笑了笑,手去挠他的侧腰。

江识野有一点儿怕痒,忙把他手抓住:“别闹。”

岑肆便把手贴到他胯骨,往下揉:“你后面是不是要回枫城?”

“要吧,忙完这段时间。”江识野闭着眼说,懒懒散散,手毫无意识地划着他的胸口,“怎么。”

“我和你一块儿回去,顺道见见你舅舅。”

江识野微微睁眼,又继续闭上。

他轻声道:“四仔,你不用去给他道歉什么。”

“但你舅舅话都说不出来了,总归是我们家的问题吧,这感觉都能蹲局子的。而且没那些破档子事儿,他肯定混得很好,那你也会过得很好。”

“嗯。但还是那个问题,过得很好就不会见到你。这也不是你的错。”江识野应道,“而且……其实我感觉,你爸私下应该也做了很多。”

易斌枫城那个家,多半还是当年和岑放住在一起的房子。

还有易斌不知哪儿来的钱。

岑肆眯起眼,陷入沉思。

良久,他叹了口气,慢慢道:“也对。我现在都在想三年前岑放和你舅舅上床,可能是早就约好的。那个时候我成年了毕业了,我妈也过世了两年,他可能觉得不用再当丈夫和父亲的角色了吧。”

难掩惆怅的平静嗓音。

江识野下巴垫在他胸口,蓦然意识到岑肆也怪无辜可怜的。

幸好他以前只给他说过自己的疤是易斌烫的,没说太多。

若是岑肆知道,何止18岁,在10岁的时候他爸就和易斌上过床了,中途说不定还有,不知心里又会是啥滋味儿。

“而且我还感觉,他们以前也联系过……”岑肆揉着后脑勺继续回想,“那天你妈叫你识仔,我突然懵了。”

江识野笑笑:“因为和你的小名很像是吗。”

“不是,僵尸,我以前的小名不叫这个的,以前大人们都叫我四儿……”岑肆皱着眉嘀咕,“好像是十岁多的时候吧……”

江识野一愣,刮着腹肌的手指停住。

“有天下午看岑放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样子怪孤独小老头的。他就望着自己的手也不知道想啥,嘟囔了两个字,我问他叫谁,他说叫我呢,四仔,问我怎么样。他又叫了几次,我妈也觉得挺顺口的,后来就都这么叫了。”

“但最开始我听他嘟囔的明明是个卷舌音,当然,我没在意这个事儿,就当舌头没捋直吧。不过改小名这天我还是记得很清楚,嫌弃,说仔来仔去像个小孩儿一样,虽然我当时就是个小孩儿。没想到也叫到大了。”

岑肆笑了笑说,“直到前两天听你妈喊了你一声识仔,我就突然觉得,岑放那会儿嘟囔的,可能是你的名字……你觉得这有可能吗。”

他不愧是喜欢看柯南的,挺会推理。

连带着江识野脑子里一瞬间炸了一根白线。

是了。

10岁那天,他是听见岑放问过易斌:“他和我儿子差不多大,叫什么。”

他不知道易斌的回答。

此刻才能想象出来,易斌在他手掌上写的是哪两个字。

江视野突然有些心情复杂。

复杂岑肆的小名是来自自己,也复杂易斌在岑放手掌上写下“识仔”这个举动。

一时间他说不出话,只是脸深深地埋进岑肆的胸口,埋进他们还算深的渊源里。

“怎么,困了?”岑肆问他。

“……有点儿。”江识野调整着姿势,往下缩了缩,微微别过脸,确保耳朵听见心跳声。

岑肆搓着他的后颈,也闭上眼:“那睡会吧。”

“嗯。”

在他怀里真的很容易困意浓重,江视野好像马上就做梦了,梦见年轻时的岑放和易斌,在山上奔跑,但转眼奔跑的身影就变成岑肆和自己,天边有日出,却又下起了流星雨。

迷迷糊糊间江识野又把岑肆的手抓起来,抵在自己鼻间闻,这是睡觉的最后一个步骤。他像梦呓般轻问:“四仔,你知道看流星雨那天我许的什么愿吗。”

岑肆没应,他让江识野睡,但可能自己先睡着。江识野只能捏着他的手跟着睡去。

他很快就醒来。

沙发太窄了,他一直趴在岑肆身上,动作很亲密,打情骂俏聊天都适合,但就是不适合睡觉。

有个地方总是抵着他肚子,突兀地硌人。

他想调整姿势,岑肆突然把手一抬。

江识野以为他要把自己箍紧,又战术性趴下。

不过岑肆只是揉了揉后脑勺。

揉着揉着他也醒了,和江识野四目相对。

他笑了笑,江识野突然两腿岔开骑在他腰上。

俯身。

醒来就要亲啊……

岑肆直接把嘴巴撅起来。

不想江识野只是手指把他嘴巴一挡,又移开,环住他的脖子,把他脑袋抬起,另一只手掌贴着他的后脑:“我给你揉。”

“你可能自己都不知道你有多爱揉后脑勺。”

岑肆微愣。

手松开,再次缓缓闭上眼。

江识野掌心按压,手法一如既往地专业。

他以前也没太在意岑肆这种小习惯。

这货总是一套风轻云淡的样子,动作也算潇洒,感觉跟搓后颈一样,不容易当回事。

直到他知道他脑子里长了个东西。

江识野心态挺纠结的。一方面知道岑肆病得挺重,一方面又觉得他不可能病得太重。岑肆不愿意让人关注他的病,于是江识野也学着把这个事看得随意,放在心底,算是乐观,也算是逃避。

那天窈窈袅袅说出“不想你死”,他才意识到有些事儿不是乐观不乐观能解决的,他应该直面下去。

所以这次见他揉着后脑勺,江识野也不再忽略了,说:“今晚你就回去给我看你的病历。”

岑肆笑了笑,轻声问了句:“所以流星雨那天你许的愿是什么。”

“……”都听见了啊。

江识野手指又刮向他的太阳穴:“不告诉你。”

“僵尸。”

“怎么。”

“你想不想看我的电影?”

江识野手停了停。

对哦,他都还没看过岑肆的电影。

不知咋的,他老是忽略他实打实演过戏,没特别感兴趣。

好像还总惦记着他是运动员。

影帝的男朋友,竟没看过他电影,不成体统。他连忙说:“想。”

“……你要看的话可以翻一下,我再睡会。”

江识野瞬间又不想了:“那算了,我想和你一起看。”

岑肆又笑了下:“也行。”

他很快就睡着了。江识野这个姿势不太好一直按摩,最后还是把岑肆脑袋垫在沙发扶手上,坐在地上给他按。

地上很冰,岑肆的额头也很冰,额角有层细汗。

刚刚岑肆应该是被疼醒的。

那晚回家,江识野就让岑肆把病历给他看。

岑肆很潇洒地就给他找出来了。

然后江识野差点儿气到心梗。

“你这他妈什么洋文儿?”

本来病历就很天书了。

没想到还全是外语。

江识野只能对着两张脑部ct图发神。

岑肆老实承认:“这是匈牙利语。”

匈牙利语……

江识野白眼直翻:“……你就是故意的。”

“没有啊。”岑肆无辜脸:“我这家里只有这个了。”

“其他的呢,中文的呢,你天天跑医院,都干嘛去了?”

“可能在另一个家里。”岑肆说道,“僵尸医生,其实就算是中文的你也看不懂,下辈子当医生吧。”

“当个屁医生,下辈子你都不会生病。”

他脱口而出,岑肆却明显一怔,心被骤然捏了一下。

他随即又笑:“那你这辈子当医生好了,你要是当医生我可能早就好了。”

江识野懒得理他的嘴贫,翻着病历拍照,文字识别。

拿着手机翻译器,一句一句地翻。

边翻边说:“你另一个家是庄园那个吗,我们明天就去找中文病历。”

“……你明天不是拍mv吗,我还要陪你来着。”

“改成后天了,明天去庄园。”

“僵尸医生,你这又是白跑一趟。”岑肆不忍他这么担心了,“我直接告诉你吧,我就是脑袋长了个瘤子,然后血液也有点儿问题……”

江识野一怔:“你血液也有问题?”

“我妈有血液病,有点儿遗传。我哥也有,你别担心。”岑肆把他腰环住,“行了吧,不用再去找病历了吧,那个我真忘了在哪儿了,说不定在医生或者岑放手上。”

“不行,我还是想去,”江识野斩钉截铁,“顺便去看看窈窈袅袅,她们不是又要出国了吗。”

庄园那个家,在岑老爷子过世后就不常有人住,一般就是大家子聚会时才有些人气。

窈窈袅袅随她们父母长居国外,这次也是就着暑假暂居。

但她们又要去环球旅行了。

所以江识野急着想再去一趟。

当然不是对两个萝莉有那么深的眷恋,他只是想去看岑肆的房间。

这么做可能不太厚道,但江识野不管了。第二天到后,趁午休时间双胞胎的爸妈、岑肆都在睡觉,他就一手牵着两个间谍,任着她俩带路,坐着别墅内的电梯,左穿右穿,来到岑肆的房间。

这不是岑肆常住的房间,他跟随岑放一直在枫城待得时间更多。

也就当年重病回国是在这儿休养。

所以房间里的生活痕迹很少。

但立在角落的击剑包很显眼。

已经有灰了。

柜子里满满的奖杯和金牌,叠得几套国家队服。

却上了锁。

江识野立在柜子外面看,没找到当年岑肆给自己留下的那套衣服。

他不信岑肆说什么把它烧了的鬼话。

一定还在。

这些东西都在。

尘封着,纪念着。

“哥哥快看,这就是骑士剑!”

袅袅拉开击剑包。

江识野转头。

包摊开,

击剑、击剑服、手套。

还有那件熟悉的红白相间的外套。

江识野跪在地上,这下不管衣服有没有灰,立马像18岁那样把它捧起来。

闻了闻,像闻消失的时光。

很奇怪,甚至还有股洗衣粉的味道。

他又去拿击剑,好久没有触碰的玩意儿:“……你们有看过四仔哥哥拿起这剑吗。”

双胞胎摇头。

她们太小了,连岑肆的健康时期都经历得很短暂,不懂击剑,只知道岑肆是冠军。

曾是。

“四仔哥哥不会拿的,他说这是芬斯国王的骑士剑,他是留着纪念的,不能拿。”

可是国王就是他啊……江识野看着击剑包边大大的七个字母——Fencing*,总算明白这个国为什么叫芬斯。他笑了,嘲笑他怎么这么中二幼稚,也苦涩他那未竟的心思。

他拿起手机,给《潮流芭莎》的负责主编Alisa发了条微信。

之前Alisa问过岑肆想定什么拍摄主题,岑肆说让江识野选。

江识野看了好几个提案,其实都还不错,视觉系的、自然系的,概念也很丰富。

当时他最瞧不上的是那个“back to 18”的提案。

——里面有羽毛球的元素。

江识野被互联网扒得底裤都快没了,人人都知道他以前是学羽毛球的。

这个主题也就是两人在羽毛球场和击剑场拍运动情侣系写真,回归十八岁的体校生身份。

他倒也不是抵触羽毛球。

只是觉得自己和它的渊源没那么深。还不如在花海里拍带劲儿。

可是现在他想着还有击剑场,一想到岑肆会穿上击剑服,他就觉得没有比这更带劲儿的事了。

他快速敲打键盘。

【就Back to 18那个主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