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识野下车时, 岑肆还在睡觉。

他似乎睡得还挺沉,平常那么敏感,这会儿江识野从他环绕的手臂里滑出去都毫无感知。仰着脑袋, 从下巴脖颈到喉结的弧度线条非常优越。

江识野想去摸他的喉结。

又犹豫。

复又想起自己现在是在和岑肆谈恋爱,一咬牙,像拂灰一样轻轻去抹。

薄薄的触感。

见岑肆没醒,手指便得寸进尺地蜷了蜷,稍微用力, 拂灰变成触捏伊甸园的禁果。

因为这个新奇陌生的体验, 下车时他脚步都挺飘。自以为面不改色只心跳,没想到一回头疗馆二楼吕家兄妹就问:“在哼什么歌呢, 老远都听见了。”

“……?”

刚我有哼歌吗?

吕家兄妹正在看《逃离内卷的夏天》新一期, 十分入神。听着声音恰巧是他们在古华街买书的情节。

江识野既想看又不想看, 拧巴之下便佯装整理鞋柜。

把吕欧的鞋子放回去, 又拿出来, 又放回去。

功夫不负理鞋人,岑肆说“我们这儿有人不爱吃鱼”,吕小鸥便突然按下暂停, 看向江识野:“等等, 阿野哥不就讨厌吃鱼吗, 他是故意对你说的吗。”

江识野笑了下, 终于顺理成章地走到沙发边:“或许吧。”

竟然说或许, 竟然还笑了, 吕小鸥气不打一处来, 怒道:“真是诡计多端的1。”

“……”

“妹啊, 你现在对岑肆敌意有点大啊,你看把你阿野哥窘的。”

江识野是在窘为什么吕小鸥能认定岑肆是1。

照理来说喜欢自己的女生一定会认定自己才是上面那个吧……这就像为什么48超话已经有小一万粉丝, 84超话还在庆祝300粉大关一样,挺玄的。江识野自己也奇怪,刚刚完成性向认知的他当然不太清楚自己的型号,但岑肆一把他揽过去就莫名心知肚明了起来。

类似任督零脉被打开。

“对了,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吕欧问,“不是去江边吹风吗。”

“……嗯是。”

“岑肆给我发了个短信,他好聪明啊,猜到你失忆了。”

“嗯。我知道。”

“知道?他来找你了吗?”

“嗯。”

“阿野哥你在笑什么?”

……我在笑吗?

吕欧也发现江识野神态状态都挺诡异,猜测:“你不会……当面对他告白了吧?”

吕小鸥摆手:“怎么可能,阿野哥怎么可能打直球——”

“对,他同意了。”江识野淡淡说。

空气凝滞的声音。

吕欧下巴掉地上的声音。

吕小鸥最后的念想破碎的声音。

“什么?!”

两分钟后,吕家兄妹把江识野喊到中间坐,大有盘问的架势。然江识野只言简意赅,要多精炼有多精炼地省略重点:“我说我喜欢他,他同意了,然后抱了一下,他就送我回来了。”

“他怎么同意的?”

“……他说,”江识野挠了挠下巴,“他说行。”

“然后你们就抱了,你们就回来了?”

“对。”

“卧槽,”吕欧拳打江胸,硬硬的,这种身材的人竟然喜欢男人,他真是世界观被颠覆,“牛啊兄弟!”

吕小鸥眼睛眯起来:“阿野哥,我怎么感觉你被岑肆骗了呢?”

两个男生都望着他。

吕小鸥发表见解:“你不觉得岑肆的反应过于冷淡吗,回答一个行,然后就抱一下?这也太敷衍草率了。而且,”她手指绕着头发,“我没别的意思啊,你说岑肆这种人,怎么会喜欢阿野哥你呢?”

“……”

“我的意思是,我会喜欢你,但岑肆怎么会喜欢呢?”

“……”

“我心如死灰,只客观描述哈。”吕小鸥一副分析数学几何题的架势,“首先,岑肆是弯是直都不太确定;其次,他是明星;再者,他家那么有钱;最后,他和阿野哥的交集也没有很多,你们连暧昧期都没有,怎么会突然就同意告白呢?就算他三年前帮过你,这这么久了,也没啥感情基础了啊。而且他被告白后的反应,没有犹豫,但也不热情。我合理怀疑他只是玩玩儿,说不定只是馋你的身子。”

她说的也有点道理。

但江识野思索了会儿,对吕小鸥的一大堆分析置若罔闻,只耸肩道:“无所谓,他同意了就成。”

吕家兄妹愣愣地看着他。

怎么感觉……江识野的感情观和常人不太一样。

这个“不一样”在接下来体会得更甚。

现在变成三人一起看综艺。

有江识野出镜的毕竟只是极少片段,大多数都是明星间的互动。

岑肆和夏飞是一组,在镜头里几乎随时随地在一起。虽没有过分亲密的举动,但也不见外,在一些诸如泡茶的游戏安排下还有许多肢体接触。

“你不会生气吗。”吕欧问江识野。

江识野说:“有点儿。”

吕小鸥再次发表她的高见:“阿野哥,岑肆真喜欢你的话为什么会来参加这种综艺,为什么会和夏飞一起玩游戏?”

“这些游戏其实也没有越矩吧,就还挺正常的,太避讳就显得矫情放不开了,只是想到你和他谈恋爱了,看着还是怪怪的。”吕欧说。

“主要是他和夏飞在炒cp啊,阿野哥你不在意岑肆和别人炒cp吗。”

江识野摇头:“反正是假的。”

“那万一假戏真做了呢?”

“没事。”

“没事???”

江识野是觉得岑肆不会,但这话说出来有些恋爱脑,他盯着平板里的人,慢悠悠道:“我不太在意他做什么,本来就是我先喜欢他,他同意已经很意外了。只要他也有那么点喜欢我就行。”

更恋爱脑了。

“卧槽。”吕欧惊了,“阿野你这是在舔啊,你什么时候这么卑微了?”

卑微吗?

“你这样在感情中很容易受伤的。”吕欧说。

“嗯。但我挺能忍的。”

“?你这他妈又是什么回答?谁让你忍了?”吕欧都有些生气,“你忍易斌忍到成年,然后谈恋爱又要继续忍?”

江识野说不太清楚他的感受,或许确实是易斌让他习惯了忍气吞声。

他小时候自尊心就很强,但掩盖的只是自卑罢了,倒霉穷鬼的自尊和自卑一向是成正比的。

他早就预感自己在感情上一定是卑微的那个——不是因为喜欢的那个人足够耀眼,而是因为自己想要的,不仅仅只是爱情。

“吕欧,岑肆对我很好。”江识野揉了揉头发,被岑肆玩遍的头发,像是自言自语,“三年前也是,现在也是,我有时候觉得他挺疼我的,可能是错觉吧,但是我喜欢的就是这种感觉。你知道的,我没有家。”

这话一出,吕家兄妹都沉默了。

江识野没爹,被娘抛弃,被舅毒打,12岁前被孤立,18岁时大学名额被顶替,他想要的爱情或许不包含忠诚和甜蜜,安全和归属才是要义。

所以在岑肆背起他,说“我们回家,现在也是你家”时,他就知道自己完了。

气氛霎时有些凝重,吕小鸥绷起嘴角,吕欧想缓解气氛,便开玩笑道:“那你和岑肆肯定不会分手,岑肆就算在外面养个小情人你是不是也会在家乖乖给他做饭?”

他以为江识野会笑着来个“扯淡吧”,没想到对方认真点了个头:“对。”

“他不抛弃我,我绝对会一直赖着他。”

我的天哪……吕家兄妹再次说不出话来。

这到底是恋爱脑上头还是感情观扭曲?

“阿野哥你这样太卑微了。”吕小鸥都听不下去了,完全没想到自己喜欢了多年的人谈恋爱会是这种态度,“你就没有个底线?能够让你提出分手的底线?”

“有吧。”只是还没想到而已。

21岁的江识野,不知道有什么理由,会让他对岑肆提出分手。

“额……那我们继续看综艺吧。”吕欧实在是不想延续这个画风越来越凝重的话题了,他不喜欢江识野这种想法,也怕他说多影响自家老妹的自尊自爱。

三人沉默地看着,最后便是播到在小竹林玩游戏,即便弹幕有“前方高能预警”,但当“我和我同居的人接吻过”没有让岑肆伸出手指时,弹幕还是彻底炸了。

【???】

【卧槽?谁???】

【这是什么自爆大瓜?我的天啊啊啊啊啊】

【我的4,你不干净了呜呜呜】

节目很会卡点,这一期就刚好就停在这里。

掀起一波讨论狂潮。

吕欧看向江识野:“这你也能忍,不问问?”

这还是要问问的。

江识野摸着自己里面被咬破的嘴唇想。

岑肆的自曝果然让微博小小的瘫痪了一下,一直挂在热搜第一,网友七嘴八舌,但一直没讨论出所以然来。

江识野想到自己已然不同的身份,便把热搜丢到与岑肆的聊天框去。

但他不太好意思真质问出来,丢了就不说话了。

过了会儿,史努比头像发消息:【怎么了[疑惑]】

还问怎么了……雨景头像愤怒地调整键盘,删删改改,最后——

【JSY:。】

【4:?】

【JSY:?】

【4:!】

“……”不能这么耗下去,江识野开始输字,4的消息先弹了出来。

是语音:“就是你啊傻不傻。”

听筒把他的声音框得有点儿烟嗓,但很轻,江识野把音量调高,抵着耳朵听了几遍,像是被勾着了。

他啪一下倒在**,表情千变万化,内心千言无语,举着手机打出一个情感充沛的——

【JSY:?】

岑肆那边不知道是在思考还是突然有事,一直没回消息。

过了好久,才回:

“你知道以前我们住过一起吗,在京城。”

【JSY:知道】

对方又沉默。

等江识野去洗了澡后回来,岑肆才发了段长语音:“当时我要入队训练了,前一天一起吃饭说喝个酒吧,喝的梅子酒,但我们俩都醉了,然后不小心亲上了,可能是为现在埋下的伏笔吧。”

是这样吗?

江识野酒量很好,梅子酒能把自己喝醉他是不信的。

不过装醉再偷偷吻人还是很有可能。

“放心吧僵尸,我很清白。”岑肆说。

【JSY:哦】

他躺在**,想找点话题聊,想和岑肆语音通话,但说出“我喜欢你”就是他最大也仅有的主动,他很不坦率地把想法都埋在心底,等着史努比主动发消息。

结果最后只等来一条:

【我先睡了哈,你早睡[僵尸][亲亲]】

江识野握着手机怔怔地看着这个仓促的、不是语音的结束。

他又把前面那些轻沉又裹着砂砾的声音挨个儿听了遍。

大抵猜到了。

声音能暴露一个人的状态,于是岑肆最后发的文字。他都能想象岑肆又没力气地栽在**的样子。

江识野长按听筒,发出了人生中第一条微信语音:“好,晚安。”

夜色浓重。江识野对着手机屏幕发了会儿呆,干脆去浏览器搜:【陈醉是因什么病去世的?】

没搜到。

他又去微博。

今天陈醉的很多“秘史”都被考古了出来,用心一定能找发现蛛丝马迹。

关于陈醉的热搜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令江识野吃惊的是,陈醉词条下关于私生活的讨论也全部没了。他靠着印象搜索发布那篇长文的老粉ID,依然空空如也,仿佛他看到的长文只是一次臆想。

江识野皱起眉来,干脆自己发了条带陈醉Tag的微博。

十分钟过去,阅读量依然只有1。

果然被限流了。

这也清理得太干净了……

他当然知道是谁做的。

江识野惊叹于他们家的资本,无论是实时还是热门,竟什么都无法再找到。更深陷疑虑——他们能把互联网的痕迹抹杀得这么干净,今天是陈醉的私生活,那以前呢?

以前又公关捂嘴过什么?

-

第二天岑肆他们来录节目时,江识野身体力行地展示着,什么叫刻意避嫌。

小王让他送茶,他让小米去;小王让他教嘉宾在经络模型上找位置,他让小白去;小王让他给岑肆夏飞带句话,他选择在微信里私聊。

全程只有吃饭时和岑肆同框,岑肆的左手背都要和他右手背擦出火花来,他也不看人一眼。

江识野很满意自己的行为。

中午就付出了代价。

午休时间,岑肆又病恹恹地说他要去老地方睡觉。

江识野说好。

结果一进去,岑肆门一关,病气一扫,雷霆万钧地转个身,把江识野抵在门后吻。

江识野眼睛先是倏地睁大,又渐渐眯起,他回应他的吻,想到自己被咬破的嘴皮子正承受火上浇油的风险,他也要咬破他的。

和岑肆接吻就像陷在具现化的音乐里,唇齿交缠的声音,迷醉却羞于细听。

江识野的侧腰被刚好抵在门把手上,不太舒服,只是这个位置对于岑肆好,有一个门框的支撑点,他可以边亲边环着江识野脖子捏他耳垂都不觉得手酸。但他压得越来越深,江识野的腰越来越硌人。他稍微动了动,想移开,没成功。

岑肆看他不安分,另一只手便探过去,手掌裹住江识野的侧腰,用自己的手背抵着门把手。

这下不硌人了。

但腰间像停留了一条潜伏的毒蛇,岑肆的大拇指如响尾般摩挲。江识野全身发热,脑海一片空白,唯一想到的是吕小鸥说的“没有暧昧期”。

这人可能真是馋他身子。

最后是江识野找回残存的理智,把岑肆推开。

再不推他感觉下一步就是往沙发上滚了。

不行,太快了……

岑肆揉着自己的手背,被抵得一大片红,就像他一向没啥血色的嘴唇,也被咬红了,看着有些妖孽。

他啃完才开始质问:“你昨天才向我告白,今天就躲我是啥意思?”

江识野的耳朵能够媲美岑肆手上的红,他战术性地揉着:“不想被发现。”

“那你不觉得你这太刻意了?正常点不行?”

江识野战术性装聋作哑。

“僵尸,你能不能考虑考虑下你的CP超话粉丝?我真怀念昨天前的你,还会来握我的手。”

“……”我只是想看你病成啥样了。

“好吧。”江识野又看着岑肆的眼睛,“那我们能不能……”

“能不能干嘛?”

江识野憋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说出来了:“能不能稍微慢一点?”

岑肆疑惑:“啥意思?”

“太快了……”江识野嘀咕道,他可是觉得握个手是一个阶段、摸个脸又是下一阶段的打持久战之人,岑肆这急急忙忙就要攻略城池的,“感觉马上就和你上床了……”

岑肆挑眉:“你不想啊?”

江识野拨浪鼓摇头。

他年纪还这么轻,这种第一次,得做足心理准备才行吧……

岑肆轻轻哼笑一声,敞腿坐到沙发上,便抽出糖盒吃药边阴阳怪气地说:“好吧我懂咯,我们僵尸要谈的是柏拉图恋爱。”

“不是。”江识野又忙否定,他别扭地搓着后颈,解释,“就是你这样,让我也不知道你同意告白,是不是因为喜欢我。”

一听这话,岑肆目光瞬间变沉了。

手指点着糖盒的表皮,他低下头看着。“哦,这样。”

如此一想,从昨晚到现在,他确实有点像**的禽兽。

尤其是对于已经失忆的他而言。

良久,岑肆自嘲地轻笑一声:“知道了。”他抬头看着江识野,手指敲敲旁边,“你坐过来。”

江识野乖乖坐过去。

岑肆扒了扒他的脑袋,确保两人是眼睛对着眼睛,瞳孔对着瞳孔,呼吸的声音合在一起。

房间里的细小灰尘在阳光下飞舞,岑肆郑重其事道:“我不是那么随便的人,我同意告白也不是因为别的,我比你想象中更喜欢你,江识野。”

灰尘在江识野的瞳孔里飞舞得更快,仿佛要在心脏里扑个满怀。

他呼吸一滞。

妈的……

这人的直接才是直接啊……

明明也是告白的话,怎么就比自己说得更得劲儿呢?

江识野觉得自己的一大敏感点就是岑肆叫他的名字,全名,让他总会乱七八糟地瞎想。纳博科夫叫洛丽塔分三步,岑肆念他名字分几步?卷舌的识,三声的野,他的舌尖是如何向上翘起和硬腭相触,又是如何把转一道的尾音拖长,才能做到把他名字念得如此意味深长?

这像一个符咒,让他心情激**。

含蓄的人永远喜欢最直接的表达,像名字这样直接。但最直接的话也永远让含蓄的人慌张,江识野眼里发热,脸又埋向岑肆胸口,只任着耳朵发烫。

不管真假,此时此刻他享受当下。

他埋了一会,才在他心口闷着声音回答:“我知道了。”

-

下午吕小鸥要查询高考成绩。

吕欧和江识野帮着刷新系统,刷了半小时,总算是把成绩刷了出来。

稳定发挥,650+

吕小鸥连续第二天眼圈儿红了。

不过这次是喜极而泣。

江识野看着吕小鸥的成绩,很羡慕。

他的羡慕很朴实,不是因为高分,只是单纯羡慕吕小鸥读大学。

要说如今和三年前最大的差别,在他看来就是学历越来越重要又越来越贬值,用吕欧的话说是“卷”。江识野本没怎么体会,觉得怎么活不是活,但去阶步时,连老板娘都会问他一嘴读的什么大学,他才有种羞耻感。

在研究生遍地走的情况下,自己这种就是文盲底层啊……

文盲不止他一个。晚上节目结束后,吕老板请头疗馆全体员工吃饭。

前去的出租车上,江识野便和岑肆发无聊的日常微信。

他告诉他吕小鸥的分数,文盲就回得很夸张:【这也太高了吧是状元吧】

【JSY:。】

【4:高考满分是多少啊】

江识野想抽他。

【4:我哥毕业好像才考119】

?这么低?

聪明如野,立马提出质疑:【你确定你哥考的是高考吗……】

岑肆没回。

五分钟后。

【4:噢,我刚问了下,是托福】

“……”

这人确实是脱离义务教育、不察人间疾苦多年。

不过江识野很少听岑肆提他哥哥,好奇心驱使他查起户口。

【JSY:你哥比你大几岁】

【4:6岁】

【4:我哥是霸总[坏笑],长得和我还挺像,你可能会喜欢】

【JSY:。】

【4:幸好有我哥,不然就是我去当霸总了】

也没有很幸好吧……

不过和岑肆聊着有的没的都还挺有趣,大概这就是谈恋爱,发个表情包心情都很好。就在江识野沉醉于好心情时,又收到另一条微信。

是陈征。

陈征说很满意他的试唱,已经确定他就是网剧宣传曲的演唱者了。邀请他这周末来京城VEC总部录音。

这是江识野意料之中的结果,他想了想,把和陈征的聊天截图发到岑肆的置顶聊天框去。

【4:你什么时候和VEC勾搭上的】

江识野看不到岑肆的表情,不知他这“勾搭”是褒义还是贬义,坦诚相告后问:【JSY:不行?】

【4:没有,只是你没给我说[委屈]】

江识野犹豫了下,输字:

【JSY:那你和我一起去京城吗】

又连忙补上:

【JSY:你忙的话,不去也没关系】

他口是心非,说的是没关系,等看到岑肆真回了个“不去”的时候,心里拔凉拔凉,饭都不想吃了。

不想岑肆下一秒又回。

【4:这不叫去,是和你回京城】

江识野又笑了。

他和岑肆说了要录歌的时间,商量周五晚上去京城。但在交通工具上有些犹豫不决。

岑肆如今的身份,高铁自然不方便乘,坐飞机即便全副武装也容易被发现。

其实发现也没什么,主要是江识野要跟着他。

不知怎么回事儿,目前江识野还不太愿意被人注意到他在岑肆身边。

两人兀自思考了半天,岑肆说:【那坐私人飞机吧】

【?】

这人还他妈有私人飞机?

万恶的娱乐圈。

【4:不是我的,我没那么有钱,是我大伯的,我找他问问】

?这人还有个大伯?

奢侈的资本家。

江识野情不自禁理了理岑肆家的关系。

老爸搞互联网。

老妈民谣女王。

姑妈戛纳名导。

大伯私人飞机。

哥哥满分120的托福考119,是个霸总。

又想到企小查上那满满“岑”姓的关系图谱。

江识野头都大了。

自己这是攀了个什么高枝儿啊……

既确定周末要去京城,岑肆便改了通告,把录节目和拍戏都堆到这几天进行。

江识野按照他的嘱咐正常在头疗馆出入。

但岑肆不再主动亲人。

也就是午休掩人耳目之时抱一抱,抱个几秒后,他便松开,一副禁欲相:“好了,你说的,我们要节奏慢点儿。”

“……”

江识野知道他在欲擒故纵。

偏偏对自己挺好使。

他反而有些憋着。

周五晚上,岑肆接他。他刚从云城过来,风尘仆仆,江识野背了个行李,大包小包。

今天阿浪和柚姐都不在。岑肆裹着层暮色,把他揽过来时,他登时有种和人度蜜月的感觉。

江识野还没坐过飞机,遑论私人飞机。他尽量不让自己显得很土,所以第一次看到机场的私人停机坪时,他毫无表情;登机后乘务长带着他穿过花哨的影视墙时,他面不改色;直到一拐弯,看到豪华且宽敞、关键还没人的机舱时。

他眼睛还是不受控制地睁大了。

靠。

有钱真爽。

江识野局促不安地看着液晶电视、真皮沙发,竟然还有吧台,都不知屁股该往哪儿摆,只能跟着岑肆走。岑肆看他那表情,忍不住发笑。心里又有些难受。

他其实很少坐大伯家的私人飞机,更何况是公务机,人出差用的。今天借过来,也有复合后用其撑撑场面、秀秀宠爱的意思。

岑肆以前最瞧不起那些用钱彰显个人魅力的富二代,仿佛除了钱就毫无吸引力了。不想如今自己也成了这种人。就像他以前最瞧不起娱乐圈,最后却小丑般走了进去。这两者对他来说都很容易。娱乐圈不要他的实力,不要他的高考成绩,那时他的自尊被碾得稀碎,家人希望他能重振旗鼓。于是姑妈给他拍戏,老演员给他做配。

事到如今连岑肆自己都不知道,金像奖影帝到底真是因他们所说的“与生俱来的戏感”,还只是因为他姓岑。资本在这个圈为所欲为,自己就成为了资源拿到手软的好运之人。可是真正有实力的——比如江识野歌声那么一骑绝尘,却依然要从一个小网剧的宣传曲开始混。

他并不能在娱乐圈找到自己的价值,只是真正想找到价值的地方——看不到他的脸,不知道他的钱,只是靠身体用最单纯的数字丈量价值的地方,他又已经回不去。岑肆不知失忆的江识野是出于什么原因再次喜欢上这副模样的自己,反正他想在复合的前任面前彰显魅力,如今都只能用私人飞机这种,最俗气的方式。

算了……岑肆揉了揉后脑勺。

想得多就头疼。

飞机起飞,江识野趴着窗口,一动不动地盯着越来越小的城市,越来越高的灰色云层,在夜晚里,这些云层可能遮住了星。

他看得入神,直到空姐来送餐。

日式煎三文鱼,泰式芒果糯米饭,还有一堆杂七杂八的精致小菜。

“吃吧。”岑肆说。然而自己却没怎么吃。江识野之前就发现他现在食量特别小:“你不吃吗。”

“知道你没吃过都让给你吃,我伟大吗?”

“……”江识野把盘子推到他面前,“你吃。”

岑肆笑,“你喂我我就吃。”

“……想得美。”江识野转过头。

他自己大开朵颐起来,很奇怪,他不爱吃鱼却吃得下三文鱼,岑肆还似乎知道他这个喜好。

五分钟后,他还是又抬手舀起一勺芒果饭,臭着一张脸递到岑肆嘴边:“吃不吃。”

岑肆立马就张嘴了。

“……”

“好了,接下来换我喂你。”岑肆说。

江识野别过头去:“不用。”

岑肆揉了下他头发:“那宝贝儿你自己吃吧,我是演员,要控制食量。”

“哦……你刚叫我啥?”

岑肆装傻:“我刚叫你啥?”

“不准这么叫。”江识野恶狠狠地说。

“为啥。”

“搞得像你包养我,我不喜欢这个。”

岑肆又笑:“好吧。”他把手伸到江识野大腿上,讨嫌地前后摸了摸,又拿指头抠一抠。

江识野用力拍开,瞪他:“你干嘛。”

“摸腿也算节奏太快了?”

“你放在这可以,但你别动。”江识野还是瞪着他,五官锋利,只是说出来的话不太有威严,“我……我怕痒。”

“噢。”岑肆就不动了。但手心的温热还是从大腿传到全身:等江识野吃完后,岑肆就迫不及待抓过他的手,十指相扣转移战场到自己大腿上。江识野的手指像鱼尾一样弹了弹,终究还是屈服在这只大手上。

“想听歌吗。我的歌单。”

岑肆说:“行。”

江识野打算拿耳机,突然想起来:“我的耳机是不是在你那儿。”

“嗯?”岑肆想了想,“那个Oirpods吗,确实在我这儿。”

“为什么在你这。”

因为我送你的,分手时我把它带走了。岑肆打了个哈欠淡淡回答:“我找你借,忘记还了。”

他单手翻兜,把那个名为【僵尸】【耶】的Oirpods拿出来,物归原主:“那你连吧。”

“……你还随身带着。”

岑肆立马回答:“我就说我一直喜欢你啊。”

喜欢这个词像什么强有力的进攻武器,江识野瞬间又龟缩成哑巴形态,脑子也转不动里面的逻辑漏洞,半晌才愣愣地说:“……噢,好吧。”

岑肆的右手还和江识野的左手十指相扣着,江识野右手摊开那对耳机:“你拿右耳,我拿左耳。”

岑肆闲着的左手便把两个耳机一并拿去,他手指挺灵活,像老年人盘文玩核桃一样把耳机弄到手指前段,给自己戴上右耳,又倾身,刻意凑近,温热的呼吸专门往江识野左耳落。

他的呼吸像海浪,潮涨潮退都在江识野的肌肤上刮擦出潮湿的质感,痒酥酥的,又像画笔,每落一下耳廓便泛起新一层的红。江识野情不自禁缩了下脖子,偏了偏头。

岑肆把耳机挂上他的左耳,堵住自己的呼吸,坐正前还揉了下他耳垂。

“听吧。”

“……”

他做这些动作都无比游刃有余,而江识野去音乐app点个歌单,手指都犹豫得溃不成军。

最后他还是心机作祟地先点了《索性》。

这首歌的热评曾说像在太空里嗑药,温柔迷幻又上瘾。很符合现在的氛围。

机舱灯光昏暗,外面浓黑的云,没有尽头的天,一起呼吸的两人。

江识野都能想象在机窗外看到的风景,像一个移动的空中孤岛,穿梭于如海云层中,仿佛与浩瀚宇宙融为一体。只有窗口一轮椭圆的橘黄色,像是宇宙的眼睛,眼睛是全世界,全世界只剩下他和岑肆两人。

他偏头看向世界上另一个人,结果发现岑肆又已睡着,脑袋往他左边歪。

江识野便抬手把他脑袋扒向右边,靠着自己这里。

他看着他。

左耳里的《索性》放到**,左手被握得热汗涔涔,左眼映着安静的人。

于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唇。

他憋坏了。只是性格使然,不想做主动索吻之人,岑肆欲擒故纵,他就拧着任他纵,只能在这人睡觉时满足一下自己,就像上次摸喉结一样,这次他得寸进尺,偏头亲了下喉结,安全带把肚子勒地有点紧,没关系,他往前移了移,先亲喉结,再亲下颌骨,最后便移向嘴唇。

然而他忘了商务车只是一次幸运的例外,在大多数时候,岑肆都会因动静而惊醒。在他扒他脑袋时岑肆就晕乎乎醒来,在他嘴唇落下时岑肆就彻底清醒。

于是江识野本只想贴一下的嘴唇蓦然被反舔了一下。

像贪婪的巨兽畅饮的第一口。

他愣住。

“节奏慢一点儿我就慢慢亲。”

岑肆说着便继续舔,慢慢撬,碾磨着进去,不紧不慢地吞噬。

飞机孤独地行驶在夜空中,那一刻江识野想,如果全世界只剩下两个人,他们一定是对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