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落没喊季杰同行, 他开了自用的车,自己亲自送桑粒去展馆。

送到路边,桑粒问他要不要进去参观一下。他斟酌片刻后说不了, 人太多, 他去不方便。

桑粒想想也是, 便不强求他了。

推开车门准备下车, 言落忽然唤她,桑粒于是停住动作,转头看他, 眼睛在问他怎么了。

“你几点走?”言落看着她, “我抽空来接你。”

这个,让桑粒有点为难。

她是打算跟师哥拿回行李, 晚上和周觅一起订酒店住的。

可言落那么理所当然地诚恳, 不掩饰期望地看着她,拒绝的话她有点说不出口。

“还不知道,”桑粒顿了顿顿, “你去忙你的吧, 真的不用管我,我……”

他不听桑粒的推迟,不容置疑地回应她的前句话:“那等你确定时间发消息给我。”温柔又霸道。

桑粒怔了一下,心里有点甜又有点别扭, 他似乎一下子把关系拉得很近很近, 有点急于求成了。

桑粒没多说什么, 慢吞吞地应了他一声“哦”, 然后下了车。

易泽的展馆是私人展馆, 进去参观要收门票。

他前期宣传做得很到位,又因着是国庆假期, 不少人把这当成了打卡点,因此卖出去不少票。

到点一开馆,便有陆陆续续的人进去。

门口有个验票的保安,桑粒被拦在门口,没有票不让进。

她解释说自己是这期参展的创作者,保安对她的话嗤之以鼻,他没听说这档子事,反正没票就不能进。

桑粒没法子,只好在手机上调出易泽的微信,打算把证据给保安看,忽见保安把目光越过她,对某处点头微笑。

是易泽拉着桑粒的行李箱,向门口而来。

他走近时忙着跟她道歉没及时回消息,又跟她解释说昨晚被朋友拉去喝酒,手机落在车里了,一时没找到。

说着易泽把行李箱推到桑粒跟前,“保险起见,行李箱你还是自己保管吧,免得又闹乌龙。”

桑粒笑笑,接过行李箱,客客气气说给师哥添麻烦了。

易泽忙说不是这个意思,幸好她有朋友在北京可以借宿,不然他可真是过意不去,最后问她:“你朋友没来?”

“哦没,”桑粒随口扯道,“他有事要忙,没时间来。”

话音刚落,骤听一声“学妹”落地,声音被柔弱秋风吹送到她耳畔,带起一阵异样的痒。

桑粒回头看去,见言落于秋天的日光里朝她走来,一身黑与日光冲突得很美学。

易泽比他更快反应过来,他打量那个戴黑口罩黑帽子的高个男生,边低声问桑粒:“这是你朋友?”

桑粒不知如何去圆刚才随口扯的谎,只好老实回答:“嗯,就是昨晚收留我的那位朋友。”

易泽恍然大悟。等言落走近,他立刻从他眉眼里看到似曾相识的感觉,可惜一时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你不是说不来吗?”桑粒有点想先发制人的意思,“怎么又来了啊?”

怎么又来了?

因为他透过车窗,看见那个将行李箱转交给桑粒的男人,立马断定这个男人就是师哥,而他很想在这位师哥面前亮亮相。

言落往她身旁一站,宣示主权的意味很明显,眼睛看着桑粒的师哥说:“学妹办画展,我怎么能不来捧场呢……对吧?”

易泽嘴上说着欢迎欢迎,其实感觉有点莫名其妙,心想这人是把他当情敌了?大可不必啊。

桑粒对言落的言行略微侧目,她感到无比尴尬,不搭腔,默默地别开脸去。

实在是低估了言落在走偏这条路上的微能力。

他的这种举动让她感觉挺无语,又觉得有点可爱。

而会觉得可爱,可能只是因为他是言落。

她好双标。

直到三人进展馆里没多久,言落被认出来,易泽也想起他是谁后,他越发觉得这个人……

大可不必。

易泽谦逊地认为,自己哪点也比不上他。

言落站在参观的人身后,右手捏着帽子,目光落在那幅命名为“听见”的画上,久久移不开视线。

很抽象的一幅画。

画上一个分不清性别的人,两只耳朵极大,双手捂着脸。地点是一座天桥,背后有来去匆匆的行人,和极抽象的天空。

忽听前面的人说,这幅画到底想表达什么,看不懂,只觉得画风好诡异。他旁边的人小声附和,说她也有这种感觉。

言落扫那两人几眼,大学生的模样,他猜想这是一对情侣。

“这幅画的作者是失聪人士,她想表达的是失聪人士的困境,”言落忍不住说,“你们看不懂也正常。”

他开口说话时,完全没去想被认出来的麻烦。

情侣同时转身来看他,女生眼尖,通过黑口罩上方的眉眼,她第一眼就怀疑眼前的人像言落,她于是很好态度地笑问他:“你怎么知道作者是失聪人士?”

言落怔了一下。

他后知后觉,懊悔自己讲了不该讲的。桑粒可能并不希望别人知道她是失聪人士,那是她的自卑。

他于是胡诌道:“我猜的。”

那男生不屑地看他一眼,笑了笑,拉起女朋友的手说再看看别的去。

女生却不乐意走,她要验证自己的怀疑,她笑容可掬,小声问:“我觉得你好像言落呀。”

言落很想否认,但又不能否认。否认后再被确认的话会更麻烦。

见他不置可否,可那女生基本就确信了自己的好运气了。她惊喜又热情过剩地问能否合个影,得道首肯后又请言落摘掉口罩。

桑粒的“听见”成了合影的背景。

一旦被发现,开始和粉丝合影,必定陆陆续续有人上来要求合影。

言落无法拒绝,只好像个雕像一样被动地杵在那,任由人们一张又一张的拍摄。

渐渐的,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在人群里。

桑粒进展馆第一时间,便由易泽指引,将行李箱放到办公室。

她穿昨天那套没洗的衣服感觉不自在,没洗,心里上觉得脏脏的。

因此她锁了办公室的门,从行李箱里拿一套干净衣裳换上,脏衣服折叠整齐,塞进行李箱的单格里。

此刻回来,她远远地即看到言落被包围的景象。

桑粒没再往前走,她有意离得远远的,站定,若有所思的看向那躁动的人群。

言落出道初始,便是被动地被拥簇到灯光下的。他虽是天生属于灯光下的人,可桑粒此刻却觉得,他也许并不享受在灯光下的时刻。

有的人更适合躲在与世隔绝的空间里,沉默地发光,然后自得其乐。

就像她自己。

你远远看着,他也许不介意,但你靠得太近,他就会排斥你,躲避你。

易泽不知从哪儿冒出来,饶有兴致看着那人群,他走近桑粒,站在她身旁说:“你这个朋友人气很高啊,连我这个不怎么关心娱乐圈的人都知道他,我的歌单里好像还有他的歌。”

桑粒转头看易泽一眼,只是笑笑没说话,目光又再度落到那人群里。

易泽不是太爱八卦的人,但想到昨晚桑粒是在这位朋友家过的夜,加上这位朋友又错把他当情敌的架势,他目光便带了点意味,在两人之间来回转几圈。

“跟明星谈恋爱,很不容易。”易泽忽然语重心长地说,“娱乐圈**太多,再专一的人,也会在不知不觉中变得花心。”

桑粒感到听觉被烫了一下,目光和心尖也被扎了一下似的。

她缓慢地眨一下举累了的眼睛,慢慢收回目光,转而将目光投向易泽,微弱地笑一下,缓缓说:“师哥,你是不是有这方面的经验?”

易泽带着心事笑一下,敷衍答道:“算是吧。”

说罢举起手机,对着那人群拍照,一边说:“明星光临我的展馆,这个宣传效果指定好,回头得把这素材发官微上。”

事实上,不必等易泽发官微,微博上已经有人开始晒与言落的合影了,还带上了展馆地址。

这波意想不到的免费宣传,易泽血赚。

拍完照,易泽决定履行主场负责人的职责。

他往人群去,将人群破开一条道,走到言落身边,很上道地对大家说:“好了好了,多谢大家对本馆的支持,合影就到此为止吧,谢谢大家的配合,大家慢慢参观哈。”

言落感激地看他一眼,随后在易泽的掩护下,进了办公室。

桑粒在远处警觉地看意犹未尽的人们两眼,又稍站了一会,才悄悄地往办公室去。

推门进去,见言落闲闲地坐在沙发上,易泽站在窗边接电话。

桑粒悄悄坐到言落身边,低声跟他说:“你就不该进来。”

言落没答话,她又接着说:“我看那些人围着你拍照,你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不过换成是我,我也不高兴,被那么多围着,耍猴似的好不自在。”

“……耍猴?”

“啊我不是那个意思,”桑粒赶忙解释,“我没有说你是猴是意思……”

怎么回事,越解释越不像话,桑粒最终选择了闭嘴,并无辜垂下目光看地面。

言落没有为此坏了心情,反而觉得好笑。他目光落在她侧脸上,要笑不笑地说:“哪点看出我不高兴了?”

桑粒忽然抬眼看他,目光横冲直撞地撞进他暖暖的视线里,她怔了一瞬,随后喃喃细语:“你、没有不高兴么?”

对视着,没有回答。

易泽结束通话一转身,看见这甜美的画面,都有点不好意思走过来打扰了。

他假模假式地咳了几声,两人的思绪都被他拉了回来,同时向他望过去。

“央老师的电话,他说等会过来,”易泽若无其事走过来坐下,看向桑粒“主要想看看你的画。”

“啊对哦,我本还想着去看望央老师的,”桑粒说,“这下正好,不用上门去打扰老师了。”

易泽赞同地点头:“央老师爱清静,确实不喜欢人上门去。”

言落电话响起。

他接了,桑粒听见他淡淡地回应:“嗯……好……就来。”

临走,言落又跟桑粒交代一句:“晚点来接你。”

桑粒没应声,他似乎也不打算等她应声,就起身走了。

目送他走出办公室门口,桑粒抽回目光,见师哥一脸了然的神情,她不知怎么地,觉得自己欠师哥一个解释。

她摆摆手急道:“师哥,不是你想的那样。”

易泽笑:“我可什么都没想啊。”

桑粒“……”对不起,是我肤浅了。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是我肤浅了。

来自某个短视频系列剧情里的常用台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