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来央老师, 寒暄过后,桑粒和易泽一左一右跟着他四处转,在馆里慢慢走, 慢慢地参观。

走到桑粒那幅名为“听见”的画前, 央老师驻足了很久, 用目光仔仔细细地一寸寸观摩。

“这幅画, 很有意境,非常好!”央老师看向桑粒,意有所指地对她说, “上帝关了你一扇门, 就会为你开一扇窗。桑粒,老师很看好你。”

央老师说着, 转头去看易泽:“易泽这么帮忙带师妹, 老师感到很欣慰。老师教书一辈子,最希望看到的,就是我的学生互帮互助。”

易泽笑说, “老师放心, 我们不会让您失望的。”

桑粒也跟着笑说:“易泽师哥确实很帮忙,真的很感谢师哥。”

易泽连忙摆手,说别客气别客气,正如老师所说, 互帮互助, 将来指不定要沾她的光呢。

陪央老师参观完所有的画后, 也到了该吃午饭的时刻了, 易泽于是请央老师和桑粒一同下馆子吃饭。

央老师是打车过来的, 因此饭后易泽又亲自开车送央老师回去,桑粒也跟着去了。

等回到展馆, 桑粒才知道周觅居然到了。

周觅这家伙到机场也不跟桑粒说一声,倒是直接找了季杰,让季杰去机场接她,然后直接往展馆奔来了。

周觅在参观桑粒的画,回头见桑粒愣了一下的表情,她得意地开怀大笑:“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惹得进来参观的游客,投来嫌弃的注目礼。

“你不是说让我去接你嘛?”桑粒小跑过来,“怎么又直接来啦?谁去接的你呀?”

“季杰接的呀,”周觅指指洗手间方向,“他去洗手间了。”

桑粒这时才想起身后还跟着个易泽,便让开身,笑容可掬地介绍周觅和易泽互相认识。

两个人的目光对上了,桑粒感到空气一下子变得异样起来。

向来活泼聒噪的周觅,霎时变成了笨嘴笨舌的社恐似的,她在易泽对她说“你好”后,大家闺秀似的对易泽笑一下,然后斯文又做作地说了句“你好呀”就没话了。

这应该叫磁场相吸,还是一物降一物呢?

桑粒暗里偷笑,心想周觅总算遇上让她说不出话的人了。

如此看来,季杰肯定没戏了。

周觅跟季杰虽能玩到一块儿,但她是拿他当兄弟的。

季杰从洗手间回来,远远地就看到外表不俗的易泽,再看周觅脸上泛着粉红,他立马如临大敌,气场也先低了三分。

无论哪方面,自己都比不过啊。

桑粒忽然想起言落说会来接她,便走开,到季杰跟前,背着另外两人小声问:“季杰,言落没来么?”

季杰将伸得老远的目光收回来,说:“没来,言哥跟乐队在练歌棚,要准备演唱会的歌——你找他有事?”

“哦没事没事,”桑粒说,“我就是随便问问。”

桑粒忽然又想起言落要参加恋爱综艺的旧闻,便又多问一句:“言落不是要参加那个恋爱综艺嘛,节日开始录制了吗?”

季杰回说好像是要等国庆后才开始录。

桑粒没话了。

她本还暗戳戳地希望,那个消息是假的呢,因为她一点也不想看到言落跟别人组CP。

如今看来,好像是势在必得了。

他要和别的女生在节目里谈恋爱。万一,假戏真做了呢。

也难怪师哥会说,和明星谈恋爱不容易。她这还没怎么着呢,就已经开始担心受怕,醋这醋那的。

哎!简直是自讨苦吃。

季杰没察觉到桑粒抽丝剥茧的细密心思,他的心思都在周觅那儿。

他实在见不得周觅和易泽在那边两情相悦地窃窃私语,这时对桑粒说:“带你们去言哥的工作室参观一下,去吗?”

这个提议,桑粒是很有兴趣的。其实她也很有兴趣去练歌棚参观,不过不着急,一件件慢慢来。

于是,桑粒喊上周觅,又拿上行李,然后告别了易泽,搭上季杰的车直接往言落的工作室去。

工作室只有麦麦在,季杰给三个女生做了介绍后,请麦麦给客人倒来茶水。

说是参观,事实上工作室并无多少可参观的,除了陈列表演服的那间房。

周觅对那些服装兴趣最大,边看边摸,还边说:“听说明星的表演服,都是只穿一次就不穿的,言落是不是也这样啊?”

季杰跟在后方,回答说差不多是这样。

桑粒接口道:“这样感觉好浪费啊!那你们打算怎么处理这些衣服呀?”

麦麦忽然冒出来,站在门口说:“拿去拍卖啊,拍卖得来的钱,言哥一般是直接捐给慈善机构。”

“哦,”桑粒点点头,“这样的话,那就挺好。”

“不过言哥也担心捐出去的款,未必真能用到需要的人身上,”季杰一时未考虑到桑粒的情况,心直口快地说,“这不之前言哥就说了,要成立一个什么基金会来着……反正是有关残疾人的。”

桑粒极敏感,听到“残疾人”的字眼,心无端被触一下,却又佯装不在意,别过脸去。

她目光触及一只黑色圆形礼帽,便下意识地伸手拿来,玩弄几下,然后慢慢扣上自己的脑袋,拿陈列柜的玻璃面当镜子看,耳朵其实仍在听其余三人讨论。

周觅说:“对对对,之前就有过不少新闻,捐款被挪用,我觉得就是慈善机构监管不够。”

麦麦说:“言哥去特殊学校的那次,就直接把钱捐给学校了,这样应该就能保证钱去它该去的地方……”

“干嘛呢这是?”纪长枫的声音。

几个人都没注意到纪长枫来了,这时纷纷住嘴,转头看他。

看见纪长枫投过来的审视目光,桑粒有些慌张地取下头顶的礼帽,放回陈列柜去。

季杰跟纪长枫打了声招呼,然后担起主持局面的任务,给尚未认识的三人做了简单介绍。

“这是纪哥,言哥的经纪人。”

“这是周觅,这是桑粒,言哥的高中校友。”

介绍到桑粒时,纪长枫有意识地多看她几眼。

清纯漂亮,看着像高中校园里的那种干净与朴素,且自带一身文艺气息,跟娱乐圈那些女的实在很不一样,也难怪言落会被他吸引。

“哦是言落的高中校友啊?”纪长枫笑了下,边客套边开玩笑,“欢迎欢迎,晚上得让言落请吃饭哈,这样我们仨也跟着去蹭一顿饭。”

说罢沉吟一下,又看向桑粒:“桑小姐,方便跟我来办公室聊几句吗?”

纪长枫一时忘记桑粒耳朵失聪的事,等到桑粒跟着他去了办公室,他才醒悟过来,问她:“桑小姐能听见了?”

桑粒心里有些疑惑,怎么言落的经纪人也知道她的事?

总不会是言落跟他说的吧,他干嘛要跟人说她最自卑的事呢?

拉回思绪,桑粒解释说是做过手术才能听见的。

纪长枫恍然大悟“哦”一声,眼睛在她耳旁找了找,没看到意想中的助听器,便又问:“是手术修复了听力吗?”

“不是,”桑粒其实很不情愿说,但刚才留意到纪长枫在她耳旁寻找的眼神,她还是决定坦诚告诉他,“手术植入了助听器,耳道式的,所以你看不见。”

纪长枫略微尴尬地笑一下,点点头,一边请桑粒坐下。

“你跟言落的事,我知道一些,”纪长枫拿出长辈式的关怀语气说,“不过我想给桑小姐提个醒。

“娱乐圈的人啊,其实很多时候是身不由己的。明星一旦身上出了点让群众不接受的事,那他这个事业一定会大受打击,甚至遭封杀,想要东山再起要复出,那是很难的,”

桑粒疑惑地看着纪长枫,有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跟她讲这些?

纪长枫接着问:“不知道桑小姐抗压能力怎么样?有没有一颗强大心脏?有没有坚强的心理素质?就是不怕非议,不管别人怎么曲解抹黑你都可以不在意……”

桑粒忍不住发出一声疑问的“啊”,但似乎有一口气堵在咽喉处,她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不过她隐约懂得纪长枫的意思了,他是要她知难而退。

纪长枫还在说:“桑小姐耳朵失聪虽然不是天生的,但这始终是一个……残缺。就是你要预想到,有些粉丝他是很疯狂的。你俩的消息要是走漏出去,粉丝绝对不会对你宽容。到时不光言落麻烦,你也会很麻烦。”

“所以,桑小姐如果不想遭遇那些麻烦,最好的办法就是及时退场。”

桑粒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难看。

虽然纪长枫说的并非全无道理,可是他不分青红皂白一股脑向她倾倒的这些可能,她一时间难以消化。

心潮涌动得厉害,如一汪平静浅水忽被投下一块巨石,水花四炸,心即刻就枯了,而她无从躲避,。

桑粒咬着嘴唇沉默良久,这时终于抬眼看纪长枫,缓缓说:“纪先生说的这些……言落知道吗?”

纪长枫一愣。言落当然不知道啊,他知道了还不得找他算账。

他尽量诚恳,答非所问地说:“我是为他好。”

桑粒没话了。

她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带着灰溜溜的心情,默默退出纪长枫的办公室。

一出办公室门口,看见在门口徘徊的麦麦。麦麦的眼神不像初见时那般友好了,此刻她的眼神藏着微妙的凶险,惊诧的敌意。

桑粒无心去管麦麦那意味十足的眼神,转开目光去看周觅。

周觅和季杰相邻坐在会议桌旁,分别拿着手机玩游戏,一脸没心没肺的快乐。

恰是这时,言落打来语音通话。

桑粒犹豫片刻,快步走到无人的茶水间,接起。

言落说:“要走了吗?我现在去接你,晚上一起吃饭?”

桑粒烦乱的心思尚未平息,抿着嘴沉默半晌方才说:“不,不用接我,我今晚和周觅一起住酒店,不用麻烦你了。”

电话那头的言落沉默了一下,他明显感觉到她不对劲,便问她怎么了,现在人在哪。

堵在心口的那块巨石无从纾解,桑粒无知觉地重重叹口气,然后说:“言落,别问了。”

不给言落多问的机会,桑粒不管三七二十一挂掉通话,一转身,看见麦麦的眼神变得越发可怕了。

桑粒忽然很认同纪长枫的理论。她的心脏那么娇弱,光麦麦一个罪恶眼神,她就已经受不了,哪里有强大到忽视一切非议的能力?

她没有。

桑粒越过她,去喊周觅走,说累了快回酒店吧。

周觅不明所以,眼睛盯着手机屏幕说:“不是还没订酒店吗?”

“我已经订了。”其实没订。

“什么时候订的?”周觅随口问道。

见桑粒不回声,周觅总算抬起眼来看桑粒。

触及桑粒难看的脸色和惴惴不安的状态,周觅吓一跳。她急忙退出游戏,并拿手肘去碰季杰,麻烦他送她俩去酒店。

季杰看桑粒一眼后,也发觉情况微妙,便连连应声说好。

上了车,没人开口说话。

周觅和季杰是不敢说,而桑粒是不想说。

她缓缓转开脸,看着窗外。

北京的秋日黄昏,好灰暗。

季杰的电话响起。

他的电话自动连接车里的蓝牙,对话外放。

于是季杰接通的那一刻,桑粒清晰听见言落略微着急的问话:“季杰,知道桑粒在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