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粒反应过来, 他是要给她找今晚穿的衣服。可是,突然唤她为小学妹是什么意思?

再想到要穿他的衣服睡觉……

啊这个,进展是不是太快了?

尽管桑粒心思千回百转, 但迫于她无衣服可换的现实, 且她其实也并不介意穿他的衣服。

所以, 这夜桑粒穿了言落的衣服睡觉, 睡在他家客房崭新的床单上。

这是第一次穿男生的衣服,且还是贴身穿的这种,桑粒有种肌肤被间接亲密了的错觉。

布料柔软亲肤, 衣服上似乎还残留着男生的气息, 越发叫她心猿意马。

北京的夜色已浓,桑粒躺在坚硬的单人**, 一味地翻来覆去, 睡意全无。

除了心猿意马以外,她还为言落吃安眠药的问题隐隐担忧。

去他房里选衣服时,她看见他床头的那盒安眠药, 便问他是不是睡眠不好。

然后她得知, 他第一次去阅山居之前的一个月开始,就无法入睡,几乎每天都要依靠安眠药来保证睡眠。

不过即使吃了安眠药,他也睡不了太久, 他每晚睡的时间都比以前少。

歌手作为公众人物, 精神压力大, 桑粒能够理解。但言落出道以来, 被定位为正能量公众人物, 公众对他都很仁慈,他应该不至于焦虑成这样吧?

转念一想, 想到言落的原生家庭和他需要用一生来治愈的童年,桑粒霎时就理解了。

再一想,那次她做他的树洞,利用唇语解读了他不打算让她知道的底细,而言落对此一无所知。这是否又算是她对言落的一种欺瞒呢?

桑粒当时险些要跟他坦白,犹豫中言落却扯开了话题,问她关于手术的事。

“你做手术时,”他停顿一下,像在想象手术画面,随后抿了抿嘴唇说,“疼吗?”

桑粒摇摇头说:“没觉得疼,用了麻醉剂的。”

他又问:“那你现在听我的声音,跟以前一样吗?”

“以前……”桑粒羞涩地笑一下,“以前只在网上听过你的歌声呀,没在现实里听过,没得对比。”

“……更早以前呢?”言落紧紧盯着她,似乎想看穿什么,片刻后说“高中的时候。”

“高中……好像也没怎么和你说过话呀,”桑粒偏开眼神,像在回避过去的尴尬,“记不清了。”

也是。

言落忽然抬手,作势要撩开她耳边的头发,却又停下动作,看灯光下他手的黑影叠在桑粒肩上,他顿了顿,轻声问她:“可以看看吗?”

这个……是能随便看的么?

桑粒感到混合着言落气息的空气在向她施压,她的呼吸忽然就失去节奏似乎,时深时浅,心也跟着漏了一拍似的。

不敢看他。

桑粒垂着眼没作声,手却老实地抬起来,自动自觉地将耳旁的头发勾到耳朵后,随后自嘲地笑说:“它会跟我一辈子。”

她的耳朵小巧,原本很白,但此刻粉红如桃花,那是她潜意识里娇嫩的羞涩。

感知她的波动,怕把她吓跑,言落有意识地克制自己,歪了下脑袋,眼睛看着她耳道里的小玩意儿,手慢慢垂下去,然后很轻很轻地说了句“没关系”。

桑粒不懂他的没关系,是指对谁没关系。对她自己而言,这可太有关系了。

她永远不可能做一个正常人了。

她日常担心助听器出故障或没电,比人们手机即将没电或手机丢失惶恐百倍。

她抬头去看言落,言落却不看她,他眼睛去衣柜里扫一遍,随后伸手取下一套短袖运动装来,在桑粒面前晃了晃,说道:“这套你应该能穿。”

言落个子高,他的衣服对桑粒而言都太大,但这套是修身款,看着较小,桑粒应该勉强架得住,能将就。

桑粒拿了衣服,索性去准备洗澡,进去浴室后,又出来,偷偷摸摸去客厅拿上言落买的一次性**。

幸好言落不在客厅,桑粒松了口气,又扭头张望他房间的方向,好奇他关着门在房间里做什么。

直至她洗漱好,穿着不合身的男装别扭地走出来,也没见言落露面。

虽然很明显,桑粒应该住隔壁的客房,但她还是去敲房,礼貌征询主人的意见。

言落开门,目光快速扫她一眼,嘴角浮起一点笑意,说:“挺好看。”

好看?

桑粒不禁怀疑他的眼光,是不是有点毛病。

她没多谢他的夸奖,只指指客房,跟他确认她今晚的归宿。

言落走房门看了眼客房,收回目光对她说:“房客的东西都是干净的,放心睡吧。”

此刻,桑粒又翻了个身。

她有点高兴,言落好像不生她的气了。

互相冰释前嫌,那说明又可以好好做朋友了,因此言落在她心里又变成了暖阳一样的言落。

微信提示音响了下。

桑粒伸手从床头柜上摸来手机,解锁一看,居然是言落发来的消息:桑老师,明天有什么安排?

师哥说了,明天上午十点开馆,为期七天的画展从明天正式开始,让她明天上午过去。

桑粒于是回复:我明天上午十点到展馆。

桑粒又想起明天周觅要来,便又发一条过去,告诉他明天周觅来北京,她得陪着周觅,随后又问言老师明天有什么安排呢。

等了一阵子,对面回复:没安排,明天听你差遣。

听你差遣。

这几个字,有点忠犬意味了。

实实在在被撩到了,桑粒的脸颊霎时烧起来。

身价不可估量的明星,居然要免费听她差遣耶!

太受宠若惊了呀!

正趴在**欣喜若狂地手舞足蹈,对方又发来一条温馨提示:如果饿了的话,可以吃点零食,在茶几上。

不止是忠犬,还非常贴心。

桑粒按耐不住咧嘴笑,笑得面若桃花,暗自掩面,半晌才止住春心,欢快地踢**着上翘的双腿,打下正经的字眼回复:我不饿。

随后言落发了条晚安消息过来,桑粒不假思索地回复了“晚安”两个字。

放下手机,熄灭台灯,桑粒打算正式收心养性哄自己入睡了,然而做不到。

她沉静下来的内心,开始暗戳戳地分析,言落这样子,算不算在追她呀。

最让人心动的爱情模式,大概就是你暗恋的人,恰好也暗恋你了吧?

很遗憾,上次在阅山306的露台,她错过了。

桑粒想,假如这次言落敢于明确走出第一步。那她,要不要稍微惺惺作态一下,然后再答应呢……

桑粒就是抱着这样的美梦,进入了更深更张狂的美梦里的。

梦里的言落,周身镶一层春日的暖阳,在她即将转身离去时,拽住她手腕,将她囿于北京的街角。

他用力过猛,使她的肩胛骨撞上身后着硬邦邦的墙面,实在感到有些疼。

言落垂眼看她,琥珀色瞳孔里倒映出她不知所措面孔。他宽大的手掌,掌住她左侧颈项,大拇指摩挲着她柔软的耳垂,面露狂野之色,当街深深地吻她。

她沉浸在他的深吻里,回应得很热烈。

长吻过后,他几分真诚对她说:“小凌同学,这是回应六年前的那个吻,希望还来得及。”

桑粒正欲开口说来得及,语音通话铃忽然在耳旁炸起,她即刻吓醒。

气死了气死了!

是谁这么讨厌!

她还没给言落答案呢!

桑粒气恼地拿手机一看,满心怨怼。

周觅,你这个讨厌的家伙!

“喂?”没好气地接了,一边下意识揉酸痛的肩膀,下一刻反应过来,这不是梦里撞的,是这床垫太硬,睡得她骨头疼。

周觅神秘兮兮:“你猜猜我现在在哪?”

桑粒未经思索:“在广州。”

“在机场啦,我马上就要上飞机了,你等着接驾啊,”周觅话题一转,“对了,你昨晚住哪?你现在还没起床吗?”

桑粒看了眼时间,八点多了,是该起床了。她望向门口,沉默地倾听片刻,听得见外面有细微响动,应该是言落起床。

桑粒不打算在这个时候跟周觅说太多,便答说要起床了,等她来了北京再说。

结束通话。

桑粒起身走到门边,回头见床被她睡得凌乱不堪,实在不好意思把床这样见人,于是走回来好好地整理床铺,用手扫平床单,薄毯被也叠成方正体放到枕头上。

捣鼓到看着顺眼满意了,又去将窗帘拉开,让秋日淡金的阳光照拂进来。她看进一方框的光里,见飘浮的尘埃活泼跳跃,她知觉地微笑一下。

走出房门,桑粒一眼看见在跑步机上跑步的言落。

隔着阳台的玻璃门,他在跑步机上挥汗如雨,脚步轻盈利落,放空又专注,完全没留意到桑粒正在打量他。

一个人体贴与否,以及素质高低,都在生活的琐碎里了。

正如此刻桑粒所看见的,他在家里跑步,会考虑家里的其他人,所以他把阳台的玻璃门紧密关了起来,才不至于吵醒还在睡梦里的她。

他实在太好。

桑粒忽然产生这个心念,看他的眼神不自觉地变得温存起来,嘴角也不受控地往上翘。

然而下一刻,她想到了自己的残缺。昨晚只顾着做美梦,竟然胆敢忽略这要命的残缺。配吗?

言落忽然侧头看过来。

桑粒触电似的挪开视线,尴尬地抬手摸了摸颈侧,这一摸又霎时想起,美梦里言落摩挲她耳垂的动作。

啊更尴尬了。

还是先走为妙吧。

于是,在言落停止跑步,拿毛巾擦汗的当口,桑粒做贼心虚地溜进了洗手间。

洗漱台上,一只未开封的新牙刷放在显眼位置,桑粒又是一阵触动。

她不知如何剖析自己自卑的心灵,心里只简单存留一个奢念——是个普通就好了。

等她洗漱好,又换上昨日那套衣服,素面朝天地走出来时,言落也淋浴完换了一身干净衣裳,从主人房浴室出来。

神清气爽,自带芬芳。

两人打了个照面,不尴不尬地互相问好后,言落熟稔地叫她一起吃早餐。

桑粒这才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神奇地备好两份早餐在桌上。

她惊诧道:“你什么时候起床的啊?”

他说:“天亮就醒,睡不着索性就起床了。”

桑粒看了眼桌上的烤面包和热牛奶,虽然是很简易的早餐,她还是觉得感动,很受宠……

也有害怕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