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白月光,朱砂痣,是永远的痛

沈长弈感觉自己什么都听不见了。什么冬日风声, 大海波涛,尘世的一切声音都仿佛消匿。

他能看见的,唯有冰天雪地中大片大片的血, 那样滚烫,那样刺眼, 仿佛控诉着他的罪恶,让他至死不能解脱。

他在大婚之日, 亲手杀死了自己最爱的人。

他亲手杀死了自己最爱的人!

雪地里, 那顶金色的凤冠零落地散在地面上。沈长弈狼狈地一步步爬了过去,伸出颤抖着的手, 紧紧地抓住它, 而后死死拥入怀中。

他看着这凤冠, 就好像能看到她今日明媚的笑颜。大婚之日, 凤冠霞帔, 朱砂豆蔻,一世团圆……

她本是该嫁给他的啊……

少女的面孔一遍遍浮现在他的面前。初识时,她笑靥如花:“公子,你叫什么名字呀?”

相处时,她将念心糕送入他的嘴边,朱砂明艳:“用心去感受,圣洁的爱, 无声的思念。”

情动时, 她靠在他的肩头, 一字一字尽是真诚:“我愿意做你的王妃。”

末了, 长剑刺穿, 血泪滚烫, 她的眼里盛满了泪与失望:“沈长弈, 我想要的,只是一块灵石……”

往事重叠,爱恨汹涌。他突然想起五百年前,她倒在他的怀中,怀着恨与绝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对他说:“肖景云,我恨你。”

为什么重走一遍,他们还是站在了命运的对立面,走到绝路呢?

铺天盖地的痛苦疯狂地向他席卷而来,犹如万蚁噬心,痛到崩溃,痛到恍惚。

他大声咆哮着,嘶吼着,最后,他浑身瘫软,失魂落魄地倒在了雪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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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无,又是这般无边无际的虚无。这次面对这样的场景,他心中竟然再无一丝惊诧,抑或是不安。

他淡漠地看着面前血色的彼岸花,目光平静,心如死灰。

身后,夜九渊的身影再次浮现出来。他饶有兴致地看着面前的沈长弈,笑意魅惑:“亲手杀死自己最爱的人,感觉如何?”

沈长弈好似听不见他的话。他的双眸空洞,就像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生气。

夜九渊确认他执念已死,笑意愈加癫狂,在无尽的黑暗中悠悠回**,宛如在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你现在心中,只剩下恨与绝望,不是么?”

沈长弈没有回答。

他悄然移步,走到了沈长弈的面前。斗篷散落,露出一双狭长的紫眸。

紫眸对上沈长弈漆黑的眸子,刹那间,将无限的罪恶尽数倒映进去,他心中的仇恨与绝望,从此被放大了千百倍。

夜九渊凑到他的耳边,一字一句,循循善诱般:“她都已经死了,你在这凡尘中,除了恨,还剩下什么呢?”

“摘下这株彼岸花,一切就都结束了。你未了的心愿,它都会助你完成。”

“摘下它……”

每一个字,都浸染着**,一点一点,瓦解掉沈长弈本就虚弱的意识。

他瞳孔倒映着幽暗的紫光,似是受到驱使般,一步一步,走上前来。

“摘下它……”

修长温润的手指轻轻抬起,“咔嚓——”一声,将妖冶的彼岸花生生折断。

一瞬间,血光大迸,周围的场景开始剧烈地摇晃,连同这无尽的虚无都要彻底坍塌。

血光一点一点,汇集到沈长弈的额间,凝结成了一个血色的妖印,透着三分魅,四分阴。

临别时,夜九渊笑得肆意而张狂:“做的好,沈长弈!成妖入魔,就在你这一念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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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时分,一架辉煌华贵的马车徐徐停靠在宸王府前。

王府大门上红绸飘摇,灯笼高挂,在漫天飞雪的映照下,红得惊心动魄。

锦绣华服的沈昭一步一步下了马车,侍从慌忙撑伞迎上,为他屏蔽风雪。

今日沈长弈大婚,他心中愉快得很,三两步来到王府大门前,似是有些迫不及待。

只是不知为何,明明是大婚迎宾之时,王府大门却紧闭着,门前甚至连一个守卫都没有。沈昭心生困惑,不由得思索着:难不成这孩子,是故作神秘,要给大家一个惊喜?

这样想着,他倒又生出几分期待。

他一把推开了王府的大门,一句“阿弈——”还没有喊出,却见门后一具满身鲜血的尸/体一时失去了凭靠,直直向他身上倒去!

他大惊,不顾帝王威仪,生生被吓得摔倒在地上,身上还沾染了浓稠的鲜血。他正欲尽力平静下来,却在看到王府内场景的那一刻,浑身血液渐渐凝固。

“来人,快来人!!!”

只见王府上下,遍地横尸,血流漂橹。侍从、侍女们的尸体杂乱无章,一个个瞪大双眼,死不瞑目。

本该喜庆的王府,此时如同阴间炼狱。

就在这时,不知从何处又突然冒出上百名士兵,重重将他围住。沈昭看着他们,心知不妙,慌乱地叫道:“护驾!快护驾!!!”

一旁惊讶到失神的侍从这才反应过来,赶忙跟着大声喊道:“侍卫呢?!快护驾!”

很快,数位玄衣握剑的侍卫应声而来,与这些身份不明的士兵陷入对峙之中。

沈昭看到侍卫及时赶来,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整理好自己的仪容,朝着士兵们冷冷地笑道:“你们这些不知从何而来的野兵,难不成还真以为自己能打得过我皇家侍卫?!”

围着的士兵们看着他,竟有一些犹疑。他们心里都清楚,单凭他们自身实力,根本就对沈昭无可奈何。只是先前宸王说好的,届时自有办法,他此刻又去哪了呢?

人心渐渐松动,就在沈昭觉得自己胜券在握时,突然听到王府内传来一个沉冷的声音:

“他们不能,本王能。”

沈昭闻声向王府望去,惊讶得双目微瞠,瞳孔骤缩。

沈长弈仿佛浴血而来,浑身血红,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雪色。他手中提着的长剑,此时还在滴血,像在昭示着方才王府内疯狂而残酷的一切。

他额间妖印血红,杀意升腾。

沈昭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周围意图谋反的士兵,似是不可置信:“阿弈,你……居然是你……!”

他缓缓摇头,步步后退:“为什么……为什么是你……”

“自始至终,朕都没有怀疑过你……阿弈,朕何曾负你?!”

他此生的善意与柔情,全都给了沈长弈。

如今站在他面前,要取他性命的,也是沈长弈。

沈长弈不为所动,他提着长剑,缓缓走来,目光轻蔑:“是啊,你未曾亏欠沈长弈,可你却亏欠了顾子清十年,亏欠着顾家上上下下百条人命!”

沈昭目光凝结,回忆起往事,下意识地喃喃:“顾家,难不成……你,你竟然……!”

沈长弈猛然抬眸,攥紧长剑,周围的侍卫见状,慌忙用长/枪相对。

额间妖印闪烁,沈长弈轻轻勾起嘴角,嘲笑着他们的自不量力。

妖脉觉醒,再加上血灵石的力量,如今的他,就算众神降临,恐也难敌。只见他冷白的手微微蜷曲,红光大绽,须臾之间,周遭上百位侍卫全部化为齑粉!

“你、你……妖……妖怪……!”沈昭惊骇得语无伦次,说不成话。他慌乱移步,正要拼命逃走,却见方才还在远处的沈长弈瞬间来到了他的面前。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见一把长剑刺穿了自己,鲜血淋漓。

沈长弈微微偏头,笑得癫狂:“记住了……”

长剑倏然拔出,血花四溅,沈昭死死地盯着他,目光里全是惊讶与不甘。

“我还有一个名字,叫做顾子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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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启一十三年十月十一,是大喜,也是大丧。

多年未雪的江南下起了大雪,素日温和避世的宸王殿下在大婚之日起兵谋反,亲手弑杀先帝沈昭,疯魔屠城,踏着无数人的尸骨夺下了皇位,颠覆天下。

风云变幻之间,江山易主。

在得知沈长弈夺取下沉昭位置的时候,全天下人第一反应是高兴,是喜悦,是松了一口气。他们在沈昭黑暗的统治下民不聊生,颠沛流离,活得猪狗不如,而沈长弈素来明月清风,怀瑾握瑜,他们觉得沈长弈当了皇帝,一定能救万民如水火。

然而,他们错得彻彻底底。

表面温柔良善的新皇,竟然深藏妖术!在登基当日,他一时兴起,居然残忍弑杀皇宫上上下下三千人,熔炼人魂,提升自己的妖力。

天下顿时人心惶惶,但是碍于沈长弈的妖力强悍,没有一人敢反对,敢叛变。只是沈长弈统治残忍,又酷爱弑杀,一时间,天下遍地鲜血,人间恍如炼狱。

而他的王妃,本该成为大齐皇后的人,却在大婚之日后不知所踪。

有人说,这新皇阴狠毒辣,心思深沉,蛰伏了十余年,拿下了觊觎已久的皇位。这样的人,心中定无一丝真情,想必他对那位神秘的王妃,也只是残忍的利用罢了。

有人说,他在谋反之日杀了成千上万的人,想必那位可怜的王妃,也断送在他冰冷的长剑下。

还有一种听起来极为荒唐的传言。据说,这位失踪的王妃,是这疯魔弑杀的新皇,朝朝暮暮的思念。

他们还说,这新皇寝殿里,安安稳稳地摆放着一顶流光溢彩的凤冠。新皇整日亲手擦拭,不许外人触碰。若谁不小心挨到了,都是要被陛下杀头的。

大家都猜测,这顶凤冠的主人,一定是新皇的白月光,朱砂痣,是他这一辈子,永远无法忘怀的伤痛。

作者有话说:

写到这章的时候自己都好难过好难过,心疼我的阿祈和阿弈(ㄒoㄒ)

(敲黑板划重点)记住介个虚无的空间,记住介个彼岸花!以后要考的啦!

?? 第三卷 :神的救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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