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事、小事。”没等海叔开口,王老板忙连声道:“这都不叫事!老陈出马手到擒来。”

吴区长转头看了看海叔,海叔点头道:“周六我就亲自带几个孩子去做一场法事,希望那小赵的亡魂可得救拔。”

“这事弄成了对孩子的父母和区政府来说都有好处,那我就先谢谢陈老兄了。”吴区长说着从兜里拿出一小叠钱来,放在桌子上往前一推道:“工钱就先结了吧,三千块,陈老兄你点一点。”

海叔连忙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我们可不能拿区长的钱。”

王老板赶忙拿起钱往吴区长兜里塞,嘟嘟囔囔道:“区长你太客气了,工钱这事交给兄弟了。”

“哈哈,瞧不起我这点儿小钱吗?”吴区长笑道:“我比不了那些有钱人,这都是我的工资,是干净钱。陈老兄你要是不拿这工钱,以后咱们兄弟还怎么交啊?拿着、拿着。”

三个人推推搡搡弄了好一会儿,海叔终究拗不过吴区长,收下了三千块的工钱。吴区长说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必须要早睡早起,说完就起身告辞。我们送吴区长出会所大门,眼见这位大区长骑上一辆破自行车走了。

“咋样老陈?”王老板拍拍海叔的肩膀道:“这官儿不错吧?”

“他参透了名利却看不破生死。”海叔笑笑道:“终究还是个凡人。”

“谁不是凡人啊?这就算不错!”王老板拍着胸脯道:“比我强!”

太子妹说她不愿意和官府打交道,看不得那政府大楼,做法事她又不会,索性就不去了。我和范胖子退了高干病房,谢过了赵院长,周六半夜就随海叔到了区政府。

区政府大楼总有十几层高,仿欧式建筑,修建得格外气派,月光之下看来阴森森更显庄严肃穆。估计网上那些专家说的大国崛起、民族复兴就是指的这些政府大楼吧?咱哪个机关衙门不都比美国白宫强?这也算得上是圆了当年超英赶美的白日梦了。我一直犹豫该不该为这些政府大楼而感到自豪呢?可惜,想来想去大楼总是不能当饭吃,又不可能让我搬进去住,这全国的大衙门与我这平头百姓说到底也没什么关系。

区政府前有个大广场,一块巨大的泰山石耸立于广场当中,广场一角七个汉白玉的大石球摆做北斗七星的形状。想来当初建楼的时候也找风水先生看过,这块巨石不知耗了多少民脂民膏。广场四周围墙、铁栅栏林立,不知道这些墙是防着外面的人进去还是防着里面的人跑出来。我们三人和值夜班的保安打好招呼,借了一张桌子,就在广场的一个僻静角落搭起了法台。

范胖子右臂挂在胸前,左手捧了口宝剑撇着嘴不干活儿。我用黄布把桌子蒙好,蜡烛、香、纸钱、酒盅、筷子、供果一一摆放整齐。用黄纸折好一个素头,上面写上了小赵的名字,端端正正摆放于法台之上。

海叔身着道袍道冠,抬手看了看表,见时辰已到,随即双眼微闭,口念道:“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我闭目仔细听海叔念咒,和自己所学一一验证,心说这些可得记牢,弄不好就是下半辈子吃饭的买卖。海叔又念道:“天地玄宗,万气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三界内外,惟道独尊,体有金光,覆映吾身,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包罗天地,养育群生,诵持万遍,身有光明,三界侍卫,五帝司迎,万神朝礼,役使雷霆,鬼妖丧胆,精怪亡形,内有霹雳,雷神隐名,洞慧交彻,五气腾腾,金光速现,覆护真人……”

还没等这段咒语念完,我猛然间觉得汗毛孔发炸,平地里阴风四起。我激灵打了个冷战,睁眼一看远处一股小旋风卷着尘土落叶直奔法台近前。在地上“滴溜溜”打旋,就是不散。

海叔面沉似水,正色道:“你生前为虎作伥、欺压良善,本就该堕入地狱或是永世徘徊于阴阳之间。今日我受人所托前来超度于你,引你走正途投胎转世,你不晓得感恩也还罢了,却怎么还要搅闹!?”

话音还没等落地,范胖子就像被汽车撞了一样,“妈呀”一声喊,整个身子离地向后飞了出去。“咔嚓”撞到身后一棵大树上。树叶被震得哗哗作响,范胖子一屁股摔坐在地。刚刚那保安本来还在远处探头缩脑的看热闹,一见此情此景吓得转身就往楼里跑,顺手在里面锁上了大门。

“去你妈的!”范胖子大怒,站起身来抬断臂挡眼念咒,左手“哗啦”一声把宝剑抽了出来。

刹那间身前的桌子也凌空飞起,在三四米高的空中直奔海叔砸来。海叔一皱眉,闪身躲开,桌子整个砸在地上,桌上的贡品、法器稀里哗啦散了一地。

范胖子凭空连刺两剑,我赶忙回身在包里取符咒,只听海叔大喝道:“谨请上清三天力士,八杀将军,急急为吾控缚邪鬼,不得走失。急急如律令。”平地里金光猛然一闪,一个血淋淋的鬼魂身缚金绳现身于面前。

这鬼魂全身扭曲,四肢残破不堪。头只剩下半个,白色的脑浆夹杂着殷红的血液顺着脑袋淌向全身。喉咙里“咯咯”响了几声,一股黑血从七窍涌出。我自从加入海叔“公司”以来,在医院看的那个火鬼恐怕算是最狰狞的了,却从没见过这么凶的猛鬼。“唰啦”一下从脑瓜顶麻到了脚趾头,忍不住后退了两步。

海叔单手点指这鬼魂道:“你如此不知悔改、怙恶不悛,纵然超度了你又有何益!?”

范胖子宝剑一顺挑起一道灵符,怒道:“海叔你跟他说这些有什么用!?超度!?超度个屁!我打他个魂飞魄散!”说罢猛向前一步挺宝剑就刺。

说时迟那时快,在角落里“刺棱”蹿出一条黑影,还没等我缓过神来,这黑影拦腰一把抱住了范胖子,紧跟着双膝跪倒放声大哭。

海叔也是一愣,谁成想广场里还有别人?借月光看是个五十左右岁的男人,衣着朴素略有些秃顶,抱住范胖子就是不松手。

“朋友,有事你就说。”海叔忙道:“别哭、别哭。”

“是啊。”范胖子一只胳膊打着绷带挂在胸前,一只手还提着宝剑,被人拦腰抱住闹得十分尴尬。也连忙说道:“松手、松手,你这人怎么回事?”

“我儿子得罪了老几位,求求你们放过他吧!”那男人松开双手,猛的磕下头去,口中不停道:“饶了他吧……饶了他吧……”

“你是老赵?”我好像听明白了,指了指那鬼魂道:“这是你儿子?”

老赵回头一看,只见那鬼魂瘫坐在地,身边满是鲜血,忍不住又大哭起来:“是啊!我的儿子啊!你死得好惨啊!”

“朋友你误会了。”海叔双手把老赵扶起来道:“我们是区里雇来了,替你儿子超度,让他安心离去、投胎转世。”

老赵双眼狐疑的看了看我们道:“我听说区政府闹鬼,想想可能是我儿子,就爬墙进来要见我儿子一面,我刚听你们说要打他个魂飞魄散,难不成我听错了?”

“没听错!”范胖子眼睛一翻道:“我们好心前来超度他,他却掀翻了法台又打了我一个跟头!谁知道他啥意思!?我们拿钱干活,超度不成就打他个魂飞魄散,一样!”

“不行!不行!”老赵连退几步护在鬼魂身前,双膝跪倒抖声道:“儿子啊,你还有啥放不下的吗?跟爸说。”

那鬼魂没了下嘴唇,眼见都是森森白骨。嘴里淌着鲜血“咕噜咕噜”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双眼流下血来。老赵身子向前探仔细听着,脸上老泪纵横。

“我儿子说……”老赵擦了擦眼泪,转头道:“他说他是家里独子,放心不下我们老两口子。再有就是区政府赖着补偿款不给,所以他才搅闹他们。”

“唉……”海叔见他父子二人凄苦,也不免打了个唉声。

我向前一步道:“我这儿有两句不中听的话,这年头干点啥活儿都是吃饭,赵老伯你何苦把孩子送去为虎作伥?闹到今天这步田地?干得都是造孽的活儿,人家有编制的弄好了还混个烈士,你这孩子现在算啥?”

老赵听到这里轮圆了双臂左右开弓“啪啪啪啪”抽了自己四个嘴巴,哭道:“都是我失心疯了!想着把孩子送去政府开车,认识些领导,弄不好就有机会转正。就这司机的活儿我还是花五千块求人才得来的,我自己把儿子送进了死路里了!我不是人啊!我不是人啊……”说罢“啪啪啪啪”又抽了自己几个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