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老赵一个劲的打自己耳光,我感到十分于心不忍,后悔自己刚才说了那些话。我也真是的,人死都死了,还责怪人家父亲干嘛?

海叔连忙拉起老赵道:“赵老弟,事情已经发生了,责怪自己也没用。咱得说眼前的事儿,你看我们这超度的法事做还是不做?”

“做法事超度我儿子自然是好事。”老赵抹了抹眼泪,吞吞吐吐道:“只是我儿子要是转世投胎去了,没人折腾他们,这……这赔偿款和丧葬费他们还能给吗?”

“老弟,你这说的是气话了。”海叔道:“死者为大。你亲眼看着你儿子就在这里,你就忍心见他这副模样?”

老赵老泪纵横望了望自己的儿子,忍不住又哭出声来。

“区政府到底说要赔你们多少钱?”我问老赵道:“商量不妥吗?”

“人家那个死了的公务员家属得了七八十万。”老赵边哭边道:“我这孩子是个没编制的临时工,连个劳动合同都没签,周副区长说最多给十万。欺负人啊!一百万也买不回我的儿子啊……”

我点点头,心说也难怪他们谈不妥,同命不同价,一个编制差了好几十万。这不扯吗?放谁身上谁也是不干。

“唉。”海叔叹气道:“老弟,实不相瞒我昨天见到了吴区长,吴区长说最近要和你好好谈谈这善后的赔偿问题。听老哥一句话,各退一步争取把事谈成,咱孩子已经没了,可活着的人还得继续过日子啊,总这么闹下去什么时候算是个头?”

“多少钱也买不回我儿子的命啊!”老赵顿足捶胸道:“我家两代单传就这么一个儿子啊!”

海叔道:“我这话就是和你们爷俩说的了,现在起坛超度,先送小赵走。然后回去我也帮你家催催吴区长,希望他能和你家早日谈好赔偿问题。老赵你看这样可好?”

“唉,好吧好吧,也只好这样了。”老赵擦擦眼泪,回头对小赵说道:“儿啊!只盼你来世投胎在当官的人家,这辈子爸爸叫你受苦了!”

我赶忙扶起刚才被摔翻的桌子,老赵也帮忙七手八脚的摆好贡品、法器。海叔抓一把纸钱向空中一撒,口念道:“寂寂至无踪,虚峙劫仞阿,豁落洞玄文,谁测此峙遐,一入大乘路,孰计年劫多,不生亦不灭,欲生因莲花,超凌三界途,慈心解世罗,真人无上德,世世为仙家,幽冥将有赖,由是升仙都……”

说也奇怪,在这悠悠经文声中那小赵不再流血,残肢断臂竟也慢慢完好如初。

海叔又念道:“青华长乐界,东极妙严宫,七宝芳骞林,九色莲花座,万真环拱内,百亿瑞光中,玉清灵宝尊,应化玄元始,浩劫垂慈济,大千甘露门。妙道真身,紫金瑞相,随机赴感,誓愿无边,大圣大慈,大悲大愿,十方化号。普度众生亿亿劫中,度人无量寻声赴感,太乙救苦天尊青玄九晹上帝。稽首皈依东极宫,太乙寻声救苦尊,左手碧盂盛甘露,右手杨枝洒灵津,大圣大慈济世界,大悲大愿度亡灵,我今稽首皈命礼,志心称念太乙尊……”

一本《救苦诰》堪堪就要念罢,再看小赵身上缚着的金绳已不见了踪影,周身干干净净没了伤痕血迹。小赵双眼垂泪喊了一声“爸!”,老赵应了一声又惊又喜。头顶上猛然金光闪亮,海叔打稽首朝天空拜了几拜,小赵飘飘悠悠直升天际,身随金光而去。

“儿子啊!儿子啊!”老赵仰面望天哭道:“你一路好走!不用牵挂爸妈!”老赵哭声不止,直到天空再也看不见小赵,他才一屁股坐在地上,嘴唇颤抖低声抽泣。

海叔将桌子上的纸钱、素头于火盆中焚化,纸灰包成一包,递给老赵说道:“找一处东流水,将纸灰撒于水中,算是送你儿子最后一程吧。”

老赵拭掉泪水,千恩万谢,怀揣纸包翻墙走了。

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耽误了这么多天,这次超度完小赵,“公司”终于又正式开门营业了。海叔起早就给王老板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超度完毕,让王老板转告吴区长可以放心。

今天不是周末,太子妹没课,所以也来公司上班了。实在不知道韩剧有什么魔力,连女汉子也爱看。太子妹坐在电脑前看韩剧,范胖子嬉皮笑脸的拉把椅子坐在太子妹身边。

一上午来了两份给孩子取名的,这买卖归海叔做,我在一旁仔细听着,捉摸着多学点儿是点儿,艺多不压身。名字弄完了也到了中午,海叔捋了捋刚收来的六七百块钱笑道:“孩儿们想吃点啥?今天咱吃点儿好的!”

话音还没落,一猫腰从外面进来个男人。这男人五十几岁,紫红脸膛、酒糟鼻子、睡眼惺忪,穿一身运动服,手拎塑料袋装着两瓶五粮液,乍看之下倒像个不得势的足球教练。

“您有什么事吗?”我赶忙招呼生意。

那男人不答言,满屋子看了看,朝太子妹道:“太子,我来了。”

太子妹背对大门看韩剧正入神,听见有人叫她回头一看,奇道:“爸,你咋来了?”

太子妹她爸?这可新鲜,我还一直纳闷,啥样的父母能生出这么汉子的丫头来?这回好了,今天看见活的了。范胖子一听来人居然是太子妹她爸,顿时紧张起来,赶紧起身拉椅子让座,一时间手足无措。

“哈哈,是老杨啊。”海叔起身相迎,满脸是笑道:“我和太子她老姨当邻居可有些年头了,今天咱老哥俩可是第一回见面。”

老杨把五粮液往桌子上一放,也笑道:“我这人嘴笨,感谢的话也不会说。听孩子她老姨说太子这丫头全是靠你陈大哥照顾,正好我徒弟送来两瓶酒,今天就找你老哥喝酒来了。”

“你要来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太子妹撇嘴道:“还真不错,这才中午酒就醒了?”

“这孩子跟他妈一个脾气。”老杨笑道:“也是被我惯坏了,说话没大没小的,她海叔以后可得多担待。”

“你这说的可是啥话?”海叔连忙说道:“丫头乖巧着呢,我都稀罕的不得了。”

太子妹连忙向她爸介绍我和范胖子,我叫了声“叔”,老杨连忙和我握手,再三说要我多照看太子妹。太子妹嗔道:“爸你不用跟他们客气!我也不是缺胳膊少腿,还用得着他们照看?”范胖子憋了半天憋得满脸通红,不知道哪根神经错乱,居然也跟着太子妹张嘴叫了声“爸”。把老杨叫得一头雾水,范胖子话一出口就察觉不对,赶忙又改口叫“大叔”。太子妹一拳打在范胖子胸口,老杨哈哈大笑道:“爱叫啥叫啥吧。小子,你会喝酒不?”

“会!”范胖子脑袋上见了汗,一个“会”字说得咬牙切齿。

“会就喝!”老杨道:“咱们哪儿都不去了,就这两瓶酒,就在这儿喝。”

范胖子赶忙叫饭店炒了几个菜,又叫邻居孙哥烤些羊肉串、大腰子,我们五个人围坐在海叔的桌子旁推杯换盏喝起了老杨拿来的五粮液。海叔和老杨都是好酒的人,酒友相逢喝了个棋逢对手。

“孩子他妈死得早。”老杨手持酒杯晃了晃道:“我就是一个下岗的臭工人,没钱没势,挺好一个孩子让我耽误了。”

“又有多少有钱有势的?”海叔道:“满地的穷苦人,到哪儿不是平民百姓多?咱家丫头这就算不错了,自己开班教课,满身的本事。”

“陈大哥你也别安慰我。”老杨抿了一口酒道:“我没别的能耐,从小跟了师傅学少北拳。你也知道,咱小时候拳风很盛啊!哪像今天这些孩子?”

“嗯。”海叔点头道:“是啊,那些年学拳的可实在不少。”

老杨继续说道:“我穷得叮当三响,能留给孩子的就是这少北拳了,太子这身本事就是我从小教出来的。她开班教课能赚几个钱?那点儿学费我心里有数,要不是你陈大哥拉巴,她能有今天这么风光?太子,你站起来,当我面给你海叔鞠个躬。”

太子妹见她爸满嘴酒话,本来是有些不高兴,但听到她爸让她给海叔鞠躬,想想这是应该的。忙起身鞠躬道:“海叔,谢谢您。”

海叔连忙摆手止住,笑道:“这孩子三太子护身,那是威灵显赫大将军的庇佑,和我老头子可没什么关系,谢啥?”

“太子神打的本事可不是我教的。”老杨向前探探身,问海叔道:“我有个事想不明白,正好问问陈大哥。陈大哥,你给说说这神打到底是咋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