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祸?”王老板奇道:“区里的车撞了?我咋没听说?”

“这事本是老周分管的。”吴区长叹气道:“结果惹出了麻烦。”

“周副区长那也是咱自家兄弟。”王老板道:“吴区长你也别为难,他弄出的事我尽量想办法摆平。你就说吧,到底咋回事?”

“咱们区里有一些老上访户。”吴区长道:“上访户在全国各地哪都有,说来也不新鲜。但上访扣分、一票否决哪的官都很头疼,所以截访的工作一直是由老周负责的。”

我心说这车祸还与上访有关系?话说回来,既然有上访的制度你就任由老百姓上访也就是了,上面说你可以来上访,地方上又得派人去截访,脱裤子放屁,这到底是让人上访还是不让人上访呢?

吴区长又道:“前几天周副区长派了我们区里两个同志去截访,谁想到人都带回本市了,在市里却出了车祸。”

“截回来的可是一个女的?”我心头一震,忙问道:“因为拆迁去上访的那个,他爸死了的那个丫头。是她吗?”

“你怎么知道的?”吴区长奇道:“就是那个女的,奇也就奇在这里,汽车撞在了电线杆子上,车里两死一伤,但她却没了踪影。”

“吴区长,这件事您能听我说两句吗?”听吴区长说那上访女没死在车祸里我就放心了,也不知道死的是那胖子还是瘦子?反正也说到这儿了,索性就直接把话和吴区长说明白,他要真是个青天老大爷,那上访女的事可算是能解决了。

吴区长点点头道:“好啊,你说。”

我道:“当初薛局长搞强拆,这丫头她爸本来就死得冤枉。现在一个二十几岁的女孩,因为喊冤,拘留所关过,还差点被送进精神病院,这还有没有说理的地方了?不瞒您说,我被薛局长关进拘留所时见过这丫头,但是她不认识我,我这旁不相干的人都看不过去了。吴区长我看您是好官,这事就不能给她解决了?就不能帮她伸冤?”

“唉,”吴区长叹气道:“你是个正直的好小伙子,但说话未免有些孩子气。给她翻案,第一个问题就是那个死了的警察怎么办?烈士待遇难不成收回来?那样的话人家警察的家人再去上访,岂不是按倒葫芦瓢又起?”

王老板吧嗒着嘴点了点头,吴区长又道:“再有征地是以区政府的名义开展的,如果说征地强拆错了,那错的首先就是我这个区长,受牵连的官儿恐怕不只十个八个吧?”吴区长用手指了指王老板道:“你那朋友周副区长第一个就跑不掉。”

吴区长喝了口茶继续说道:“就算我们豁出这些芝麻绿豆大的前程不要了,却还是不能帮她翻案。如果说她家这抗强拆抗得对,那以后区里还想征地吗?还能征得来地吗?这土地征收不到拿什么发展建设?区政府欠得满屁股外债拿什么去还?地方财政收入又从哪儿来?”

范胖子斜楞着眼睛道:“那就只能把她送精神病院?”

吴区长没理会范胖子,沉吟了一下道:“老周这人哪儿都好,就是有时办事简单粗暴,我也提醒过他几次了。你们也都不是外人,说句粗话,他是净干些拉屎不擦屁股的事儿。”

“是是是。”王老板忙道:“老周就那草包脾气,难改。有机会我可得好好劝劝他!”

“周副区长联系精神病院的事情我事先是不知道的。”吴区长道:“这事这么搞越来越激化,终究不是办法。我其实想好了一个主意,和开发商谈谈,多给她家几十万拆迁款。反正开发商一本万利,也不少那几十万,就当弥补她父亲过世的损失。本来想着这次把她截回来就派人去商量,希望她拿了钱就不要再闹了,谁成想还没来得及谈就出了车祸。”

我仔细想了想吴区长说的话,恐怕还真有道理。给一个旁不相干的人翻案,弄得自己一群人丢官罢职,正常人是不会那么干的。看似吴区长提出的办法就算得上万全之策了,老百姓命如草芥,设身处地去想,如果上访女的事发生在我身上,我又能有什么办法?但几十万买人家父亲一条人命,也不知那上访女能不能答应。

“车祸之后现场没发现这丫头。”吴区长道:“她应该是跑掉了,只希望她没受什么伤才好。”

我点了点头,事情都闹到这个地步了,吴区长还惦记着上访女的安危,他果然是个好官。

“我们派去的两名同志一死一伤,这倒也没什么说的,按政策办。”吴区长道:“头疼的是那个临时雇来的司机,没有编制的临时工,他搭上了一条命。”

我恍惚记得那天截访的人叫那个司机“小赵”。我问吴区长道:“司机是姓赵吧?”

“嘿嘿,你这个年轻人还真神了。”吴区长笑道:“你怎么什么事都知道呢?”

“既然事情都出了,我就有什么说什么了。”我道:“吴区长我说出来您也别多心,我和范红兵在拘留所里见过这丫头她爸的鬼魂,左右相随保护着她。拘留所的一个管教因为用刑殴打这丫头也遭了报应,我看这车祸出得蹊跷,恐怕也跟鬼魂有关。”

“难怪、难怪,”吴区长点了点头道:“车祸出得的确蹊跷,无缘无故的就撞在了电线杆子上,交警队的人说可能是司机疲劳驾驶,哪成想却是这么回事。”

吴区长一伸手在脖子上取下一条红绳,红绳上坠着一小块乌黑发亮的小石头。向海叔一递道:“说到鬼魂我就想起个事情,老陈你看看这东西怎么样?”

海叔接到手里看了看,摇头道:“杀气太重、杀气太重。”回手交还给了吴区长。

吴区长把石头挂回脖子上,笑道:“我就说你老陈是高人嘛,果然厉害。前几年有位大师送给我的,说这石头名叫挥鞭石,可避妖魔鬼怪。”

“挥鞭石?”范胖子奇道:“啥意思?”

“那大师也跟我讲过。”吴区长道:“早年魏武帝曹操东征乌桓,率兵一路打到锦州。这曹孟德临渤海饮酒赋诗,哪知道就在这时有小校前来禀报前方战况不利,曹孟德一怒之下挥槊将海边一块大石击得粉碎。我这块石头就是那块大石的碎片之一了。”

“难得!难得!”王老板连忙赞叹。

吴区长道:“那大师讲曹操一生南征北战杀人无数,算是个大恶人。俗话说好鬼怕恶人,这大石在曹操一击之下承载了太多杀气,所以佩戴在身上实在是神鬼不敢进前。想来那大师说得在理,这么多年来我倒是真的没遇见过什么怪异的事情。”

海叔却摇摇头,眯着眼睛道:“此石不祥,依仗杀气护身恐非正道。”

王老板见海叔竟然贬低吴区长的宝物,连忙圆场,打个哈哈道:“我看老陈这话说的不在理,什么正道不正道的?管他黑猫白猫?抓住耗子就是好猫。”

吴区长笑了笑,没接海叔的话茬,继续说道:“那个司机小赵是区政府临时雇来的,只负责开车截访,哪成想在车祸中却丢了性命。丧葬费一类的问题区政府和他家人谈不妥,老赵家最近一直在上访闹事。他父亲只说孩子是独生子,一家全指望着这孩子,所以狮子大开口要得是天文数字。其实现在又有谁家不是独生子?我也只有一个儿子罢了。”

我心说这小赵助纣为虐,为了几个小钱就甘心帮人家欺压百姓,虽然不算死有余辜,但也总是不太冤枉。转念又想了想,他既然肯为了这点工资当一个临时工,想来家境也一定不好。底层百姓上访,又遇见底层百姓截访,这底层互戕也算是特色国一景。

“老赵家最近把区政府闹得乌烟瘴气。”吴区长道:“这事归老周分管,其实倒也没我什么事。只是老赵白天闹,这小赵却是晚上闹。”

“小赵?”王老板惊道:“小赵不是死了吗?他晚上闹?您是说区政府闹鬼了?”

“是啊。”吴区长皱眉道:“这些天来区政府一到晚上就乱套了,门窗无故开关,抽屉满天飞,已经有四个保安辞职了。大家心知肚明就是闹鬼,却没人愿意说出口。”

“难怪。”我点点头附和道:“政府闹鬼,说不出口啊。”

“老赵家的事情我最近要亲自过问一下。”吴区长道:“抓紧谈谈,希望能和老赵谈妥。但是小赵的事我却没了办法,我总不能天天晚上挂着这块挥鞭石去区政府值班吧?请老陈想想办法,让小赵安息,把他超度了吧。”

我也不禁暗自点头,想当初那薛辛明张嘴闭嘴就是“抓鬼”,连他妈死了他都想抓来审问审问。你看人家吴区长,小赵把区政府都闹成那样了,人家却只说求我们去“超度”。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