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攸宁到卿府时已近凌晨, 卿府上下长明烛火,卿二老爷一夜未睡生生熬到现在就等着贺攸宁的到来。

几个守门的许是受过叮嘱,此刻看见来人, 机灵的上前牵马。

贺攸宁带着一群人浩浩****进了卿府, 卿二老爷得了消息前来迎接时正撞见这一幕, 连个笑都挤不出来。

贺攸宁却连话都未让他说, “卿二老爷看来早料到我回来,如此应备好房间了吧?”

这话说的让卿二老爷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赶忙招呼着下人带她去休息。

房门一关,贺攸宁的脸才彻底沉下来,江宁一事已经摆在明面上, 但此事若要定罪却是极难的事。

一则卿国公得了消息后必定在京中有所准备, 虽说远水救不了近火,但卿二老爷等人是要到京都才能审问的,这路上耽搁的时间便足够卿国公在京中斡旋。

二则所有的事要么是道听途说要么只是猜测,并无证据, 若要一击必中必定是靠着铁证如山才可。

她入了卿府,卿二老爷定多有提防, 但不入又得不到确凿的证据。

无论怎么选都得耗费功夫,越是接近真相越怕触底反弹。

第二天一早,卿二夫人便派人来请贺攸宁用早膳。

这位卿二夫人贺攸宁是见过的, 与一般的贵族夫人不太一般, 醉心佛法, 平日待人甚是温和。

贺攸宁却有些抵触与她接触,这位卿二夫人若是趋炎附势拜高踩低之人倒也罢了, 可她偏偏不是, 江宁府之事最忌讳扯上感情。

到了宴席上, 贺攸宁与卿西林父子的脸色都不算太好,卿二夫人却很开心的一个劲给贺攸宁夹菜。

对于入口的东西,贺攸宁一向谨慎,席间动了几次筷子却不见入口。

卿二夫人以为她胃口不好更是热情替她张罗,贺攸宁一直冷着脸一副拒人千里的模样,几次下来,卿二夫人也明白了什么,讪讪放下筷子,不再说话。

卿西林见母亲受委屈,当即便拉下脸来,“卿府庙小,公主您这尊大佛待在这儿真真是受委屈了。”

此话有些冒犯,但卿二老爷却没劝阻。

贺攸宁本就是来过个场,此刻也不想多待,转身便往外走。

卿西林见她那副趾高气昂的模样心中更是来气,但还得估计这卿二夫人在这,“母亲下次可别做这般吃力不讨好的事了,这世上白眼狼甚多,母亲一早起来准备的早膳可不能浪费了。”

说罢便拿起筷子,不料卿二夫人却抬手让下人撤菜。

“这早膳并非为你二人准备,既然公主不吃那便没了意义,倒了吧。”

卿西林不知母亲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下意识看向卿二老爷,却迟迟等不来他的转头,暗道一声见鬼,便起身离去。

待他走后,卿二老爷才道:“此举太过冒险。”

卿二夫人转动手中的佛珠,闭眼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家中的事你还要瞒我多久?若不是昨夜公主那般兴师动众,只怕我一辈子要被蒙在鼓里,到了黄泉还不知是因何而死。”

卿二老爷被说得心虚,却又觉自己并无错处,有些事太过复杂他并不想让她知晓。

“你有你的成算,我虽为妇人但也有助你的法子,若你不想我管,便将我赶出卿府去。”

二人久久不再言语,桌上的饭菜逐渐变冷。

在卿府这几日贺攸宁一切动作都未瞒着卿西林父子,先是派李将军去各州府借来的粮到了,贺攸宁这几日忙着去各县镇送粮,忙得脚不着地。

年棋却不懂为何不先行处置卿西林等人,可是对贺攸宁来说,卿西林等人是要受罚,但如今百姓的命更重要。

卿西林父子这两日倒没什么动作,只卿二夫人还是那般热情,时常遣人送些吃食,贺攸宁是一概不收。

本想着卿二夫人没多久便会放弃,不料她过了几日便换了花样,改送佛珠,说是摆在佛像前,听取诵经九十九日,受过佛祖庇佑。

贺攸宁若不收,她便亲自登门,碍着是长辈的缘故,她只能听着,最后被磨的没了法子这才收下。

待她走后,贺攸宁将佛珠递与淡竹,“你瞧瞧,可有问题?”

贺攸宁吃过一次亏,这次便小心着,有因着在卿府实在是不得不防。

淡竹仔细瞧了,摇了摇头,“瞧不出什么,或许是我们想多了?奴婢听说,江宁这边的寺庙灵得很,公主不如带上,也好求个心想事成。”

贺攸宁被她的话逗笑,“若这寺庙这般灵,那岂不是人人只要去庙里拜一拜就成,不过是哄人的话罢了。”

淡竹却不这般想,“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反正是没问题,公主还是戴着吧,就当图个安心。”

此次江宁之行凶险,淡竹心中总不放心,贺攸宁也清楚,想了想便随着她戴上。

许是因着连日奔波的缘故,贺攸宁今日觉得极累,早早便休息下,卿嘉述此刻正得了消息要与她商谈,见淡竹守在门口还有些吃惊。

“你家主子今日这般早便歇下了?”

淡竹掩紧门,睨了他一眼道:“主子今日身体不适,早早便休息了,若是卿大人着急,奴婢这就进去将主子叫醒。”

说罢,作势就要推门进去,却被卿嘉述拦下,“罢了,她不舒服那便歇着,这些事由我来处理也是一样的。”

卿嘉述摸了摸鼻子,踌躇着要不要说出口,纠结许久才道:“那让你家主子多喝热水,平日注意身子。”

他以为贺攸宁来了葵水,思索半天想着应该是这般养着的,可淡竹听了此话却撇了撇嘴,主子身体不适连个行动都无,只知动动嘴皮子,这叫什么男人。

被冤枉了的卿嘉述完全不知淡竹心中对他的指责,相反往回走的路上想起自己说的话便暗暗点头,盼着淡竹能说给贺攸宁听,好叫她知道自己甚是关心她。

淡竹果真未辜负他的期望,第二日贺攸宁一起床便听见她念叨昨日的事。

“要我看,卿大人是个不会心疼人的,听见公主不适,连探望都不肯,只会吩咐人,难道没有他的吩咐奴婢便不会照顾公主么,什么都由奴婢来做,还要他作甚。”

贺攸宁不知淡竹怎的说出这般长篇大论,不由问道:“人家出于关心说一句听着便罢了,他做与不做又有何妨,左右不是我的谁还能强求他对我好么?”

淡竹心中嘟囔,怎么不是谁,卿嘉述名义上还是公主未来的相公呢?可不得要求高些,公主倒也心大,竟一点也不在意。

转念一想,倒同情起卿嘉述来,贺攸宁好像是未开窍的模样。

贺攸宁今日总觉得卿嘉述很是怪异,站在她身边扭扭捏捏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只好现开口问道:“你今日是怎么了,若有话便直说,何故如此作态。”

“若你是关心我的身体,那早好了。”

卿嘉述的脸顿时红了起来,支支吾吾道:“这话怎好说出来?”女儿家的葵水那是极私密的事,她怎能如此大大咧咧在他面前提起。

贺攸宁只觉莫名,这何有不能说的,难不成他还讳疾忌医?当即变要开口劝劝他有病还是早些治为好。

“身体偶感疲惫是常事,这有何可遮遮掩掩的,若你今后得了病可要及时就医才好,以免一拖再拖,耽误了时辰便更严重了。”

贺攸宁此话说得语重心长,深怕眼前这位前途大好的卿大人一个没想明白拖垮了身体。

卿嘉述此刻也反应过来,合着是他理解错了淡竹的意思,哪里是什么葵水,可有不好开口解释,只好一个劲地点头缓解尴尬。

见他似乎听进去了,贺攸宁才放下心来,开口问他昨夜是否有什么急事。

卿嘉述巴不得此刻转移话题,急忙将得到的消息说出。

他派人调查卿西林盗卖官粮之事,却意外得知卿西林的买家皆为同一个,那便是良家商帮,但可疑的是,就在这里。

大昭朝的所有商帮皆要登记成册,可在登记册上却并无良家商帮,据调查的人说,这良家商帮行事颇为诡异,不知成员几何也不知主子是谁,个成员之间互不相通,仅凭信物知晓对方身份。

这样的一个商帮看似无组织却又有着严密的等级,不似其他商帮主营一行的规矩,良家商帮涉及各行各业,只有想不到的,没有他们不能卖的。

商帮内部便由所卖的东西划分等级,等级越高,所能卖的东西便越不受限。

传闻良家商帮行走于灰色地带,虽不敢干杀人放火的极恶之事,但为着想要的货物却能靠着牺牲商帮内部某些人利益扰乱市场价格之事。

良家商帮也不似其他商帮有明显的商帮旗帜,如今也不知该如何去寻这帮人。

“所知虽不少,但想找到人却难,如今我已派人四处搜查,看看哪里的市面上多出米粮。”

大量的粮食屯在手里也是无用,这些人一定会倒手,只是粮食之物若是倒卖实在明显,这些人不会不知,正应如此才更觉奇怪。

贺攸宁心中有一人能帮上忙,可看着面前的卿嘉述却有些不敢说,只因他先前表现实在异常,真让她害怕是否是身患何病却强忍着。

对于病人,贺攸宁总是宽容些,但转念一想还是选择说出口,罢了,以后便让墨言多盯着他家主子一些,免得干什么傻事。

“不若我写封信给温应淮?他行走于商界,总比我们懂些。”

贺攸宁说得小心,深怕刺激到卿嘉述这个病人,不料卿嘉述此刻甚是冷静地点了点头。

如此也好,贺攸宁点了点头甚是欣慰,捂嘴打了个哈欠,想去小憩一会儿。

卿嘉述知道她近几日忙碌,多半睡不好,便嘱咐她好好休息,事情便由他来办。

临走前,注意到她手腕那串佛珠,卿嘉述总觉得,似乎从前从未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