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二老爷此刻已快被卿西林这个不孝子气死, 江宁饥荒刚开始时,他便想着要上书京城,无奈得知他借着饥荒牟利, 心中也存了几分侥幸, 这才一直按下此事。

可如今阎王都快到家门口了, 前几日送去京都的信还没消息, 心下估摸着来回还需几日,此刻便如油煎似的。

“那渝平公主身边带着多少人?去了那镇上做了些什么?”

卿西林捡了些不轻不重的告诉他,刻意不提县令的事。

卿二老爷以为无甚大事,心下稍安,“这样, 我写一封信你于今日快马加鞭送去给吴副将, 让他务必早做准备。”

江宁城之事能瞒这般久自然不是仅凭几个世家便能办到的,百姓们也不是死的,一处待不下去那便会跑,可一旦跑了事情便败露了。

是以江宁府的驻军可帮着办了不少事, 江宁府最边上靠海,从前时常有海寇骚扰, 卿国公借着保护渔民为由,求着景成帝派兵驻扎在此。

景成帝早想着将势力布进江宁府,那肯放过这样的机会, 派了信任之人前去, 却不知正好被卿国公钻了空子, 在军中安排不少自己的人。

待那将军一死,卿国公空手套白狼, 将此军队变成了替卿家守城的人, 景成帝再想撤回已变成不可能, 也怪那时景成帝尚年轻,还不知和老狐狸打交道得多长一心眼。

饥荒发生后,百姓们深觉日子难熬,便决定北上,此刻军队变成了最好的武器,手中的长矛纷纷对准百姓,若是一个不从那便会失去性命。

死的人堆满整座荒山,久而久之便都老实下来,不敢想着走远。

卿二老爷深知若只是卿西林盗买官粮的事,卿国公出面还能保他一条性命,但若是驻军所做的事败露了,那便是几个人头也不够砍的。

却不料贺攸宁比他快上一步,先行到了驻军大营。

她知道江宁府的官员从上到下都刻着卿家的烙印,他人倒也罢了,但是军队她必须抢先一步拿下。

亮明身份后,贺攸宁带着年棋一路畅通无阻进了将军大帐。

除了李将军,还有一位副将也在,两人心中忐忑,此刻脸色都不太好。

“我深夜叨扰,怕是惹得几位将军不快?”

两人连连摇头称不敢,贺攸宁此次前来是为何他们心知肚明,算着时间过不了多久卿府大概就会派人来递消息,便不想同他们绕圈子。

“江宁府之事你们可谓是‘劳苦功高’,如今怕是等着领卿二老爷的赏了。”

两人连忙跪下,这时吴副将才从从帐外姗姗来迟,三人交换了眼色。

吴副将一得知贺攸宁来的消息,并未着急赶来,而是派了小兵偷偷察看,知晓她带的人不多且都留在驻地外边这才放心下来。

他知道此事已经暴露,若是束手就擒怕只有个死,不如搏一搏,怪也只能怪贺攸宁不知天高地厚,仅带着一人便敢来此兴师问罪。

李将军一瞧他杀机毕露的模样就知事情要遭,说起来,他能当上将军纯粹是机缘巧合。

好好的计划被卿国公打乱,景成帝虽不得不退一步,但却咽不下这口气,便随便指派了一人任驻军将领,卿国公的人只能屈居人下,皇上肯服软,那卿国公自然要卖个好,这才有了如今的李将军。

是以他在军中并无实权,干这些事纯粹是身不由己,此刻只想坦白全部,好争取个宽大处理,可吴副将显然不会如了李将军的愿。

贺攸宁见了吴副将,却一改之前板着脸的模样,露出笑颜,热情招手让他坐下。

“这位可是吴副将?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快快坐下。”

这一幕让地上跪着的二人一瞧,顿生不平,心中不免猜疑,难不成这姓吴的两边都讨好?

吴副将心中也纳闷,猜出贺攸宁想用离间计,并不买账,挨着地上两人直直跪下,一副任凭处置的样子。

“吴副将可别跪着,叫孔姐姐瞧见还不得心疼坏了。”

此话一出,吴副将登时没了适才淡定的模样,孔氏是他的妻子,跟着族中老人在京都住着。

本想着带着她来江宁,但那时正巧有了身孕,不便舟车劳顿,待孩子生下家中老人心中又不舍,这一拖便到了现在。

吴副将虽不是什么正直之人,心中却疼妻子,生怕她有个三长两短,此刻只能乖乖起身,僵着身子坐下。

可落在李将军二人眼里便不是这回事,他们本就不是多深厚的关系,全凭利益绑在一起,如今吴副将坐着,他两跪着,是个人心中都会多想。

怕不是吴副将早早想好了后路,只有他们二人被蒙在鼓里。

丝毫不知被李将军打上两面派的吴副将此刻满心都是远在京都的妻儿,贺攸宁像是拉家常般同他说着话。

“听闻你从前在苏家的学堂进学,说来倒是与我那未来的姐夫关系甚密。”

吴副将不知贺攸宁为何又说起苏家来,心中只想得知妻儿的消息,未来得及细想便点了点头。

李将军见状更是断定吴副将反水,私下与皇家往来,心中顿生恨意,可恨他本是景成帝派来的人,要论起来此刻坐着的合该是他,哪还上了贼船无法脱身,如今只得跪着受训。

见着鱼儿咬钩,贺攸宁不着痕迹地弯起嘴角。

帐外忽然传来脚步声,吴副将一惊,一切本是他的安排,此刻倒像是让他受刑一般。

贺攸宁装作不知,问道:“帐外是什么动静,莫不是夜里进了贼?”

李将军此刻二一心想着赎罪,抢先答道:“公主说笑了,军中禁地怎有有贼,只不过是……”

话还未说完就叫贺攸宁打断,“此言差矣,外贼是进不来,但家贼难防,吴副将你说呢?”

吴副将干笑两声道:“军中把守森严,自然不会有贼,许是夜里换值,末将出去瞧瞧也好叫公主放心。”

贺攸宁转头看他,二人四目相对,吴副将不敢眨一下眼睛,死死盯着她的双眼,想从中看出什么。

可结果只会让他失望,贺攸宁并未出现他所想象的慌乱,只点了应下,竟看不出一丝端倪。

那就说明她有着十足的把握,料他出去也不敢有什么小动作,吴副将转身出去时脚步乱了几分。

到了帐外,他的人早就候着,只待他一声令下,吴副将却改了主意,要打发人回去。

他的部下不知帐中发生了何事,但都心中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若是被朝廷发现了,自己的命倒也罢了,只怕会祸及家人。

如今被告知只是虚惊一场,有些人放下心来,有些却怀疑着。

“将军,这是卿府送来的信。”

吴副将此刻一听卿府二字便觉紧张,此刻恨不得将这封信烧毁,刚想吩咐人扔掉,却又想到什么,拿起塞到怀中。

“你替我办一件事,写封信送到京都我府上。”又改了主意道:“不,你亲自去瞧瞧府上是何情况,现在就去。”叮嘱完心腹后,吴副将这才转身回到帐中。

帐中还是如同他出去前那样,徐将军二人跪着,倒是贺攸宁好似十分悠闲地喝着茶。

吴副将的心仿佛沉入谷底,她越是显得轻松事情出现转机的余地就越小。

“换值这样的小事还要亲自盯着,吴副将可谓是尽职尽责,说起来,令公子这点倒像你,做事情那叫一个一丝不苟,小小年纪便有其父风采。”

这话虽是夸人,但吴副将明白这其中蕴含的威胁,此刻他不知家中到底如何,只能任人宰割。

“长姐听闻令妻绣工了得,特意请去宫中帮着绣喜服,说来也是惭愧,宫中这么多绣娘竟无一个比得上令妻的手艺,长姐心中感激,特许她带着孩子与宫中住下,待喜服绣完,自然是少不了赏赐。”

贺攸宁启程来江宁时留下一封信要她务必将孔氏留在宫中,江宁的驻军将领,只有这位吴副将有些威胁,有谋略又心狠这样的人不得不防。

好在他并非毫无弱点,家中妻儿老小还能全然不顾么。

贺攸宁从怀中拿出一封信,递于吴副将,“令郎聪慧,长姐甚是喜欢,闲暇之余便教他写字,这次得知我要来江宁,令郎便托我递一封信给你。”

吴副将自是不肯信,他与孩子见面的日子不多,哪会知晓这封信究竟是不是孩子所写,打开一瞧那些歪扭的字体似是孩子所为,但信末一行小楷却十分眼熟,正是孔氏的字。

信封中还夹着一平安符,他每次出门前孔氏都会替他求上一枚,上一次离家突然便没带着,如今倒是以这种方式补上了。

一信一物摆在面前,吴副将已是彻底死心,“妻儿有长公主照料着,末将自是放心的。”

贺攸宁知道已稳住此人,笑着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放心便好,你放心我自然也放心。”

贺攸宁的话一字一句都在威胁着他,吴副将知道,她早有防备,如今还得小心护着,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恐怕京中妻儿全都要遭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