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间雾气渐起, 二人之间的空气像是凝滞。

“留给你考虑的时间不多了,表哥,你我心中都很清楚未来会发生的事, 兵贵神速, 你若一直想韬光养晦那只会错过时机, 还望你好好想想。”

贺攸宁朝着小北三人招招手, 示意他们快些,三人没再耽搁,往她的方向走来。

“不必了。”卿嘉述缓缓开口,“不必再考虑,你说的对, 从前我或许就是考虑太多, 瞻前顾后才屡次错过时机。这次,定是要同你站在一起的。”

贺攸宁勾唇,她就知道一个有野心的人断不会错过眼前的机会。

几人一路疾行,在一处林间与大部队会和。

淡竹看着她身边多出的三个孩子, 本想上前询问,却被贺攸宁叫住让她带着三个孩子走远些。

林中景成帝留下的暗卫与卿嘉述的人泾渭分明, 分坐两边,见两人回来,纷纷站起行礼。

卿嘉述一手挥下, 他的人见状立马将暗卫团团围住, 暗卫首领一脸错愕, 不知发生了何事,只好看向贺攸宁。

这些暗卫都是景成帝从军中调出的人, 加以训练才成了如今的暗卫, 本应是最忠心的一群人, 如今却出了差错。

“你们中哪些人曾一直在江宁府办事?”贺攸宁语气平平,仿佛这是一场再正常不过的闲聊。

暗卫首领恭敬回话:“回公主的话,按着先帝的吩咐,留着我与其余四人在江宁府活动。”此刻他也知或许问题正出现在他们五人身上。

“你是年柯的弟弟?”贺攸宁瞧着眼前的大汉似乎与年柯有几分相似,想起年柯有一弟弟年棋也在暗卫之中。

那人点了点头,贺攸宁让他指出其余四人,粗略扫过一眼说道:“我从前以为,江宁府把控森严,消息传递实在困难,可如今看来,怕是早就混进了内鬼。”

“江宁饥荒已有一年有余,可密信上却道只有几月,若不是我亲自前来怕是如今还被蒙在鼓里。”

年棋猛地抬头,高声辩解:“不可能!公主不知,江宁的消息是我一手递出去的,绝无可能出半点差池,从饥荒开始之时至今每十日递一次消息,没有错漏!”

“你敢确保?”贺攸宁心中暗叹,年棋此人实在没有他哥哥机智,递了这么多消息,朝廷无一丝反应就应该想到是否出了岔子,可他却不能察觉出其中异样,以致江宁城事态严重到如此地步。

年棋本想脱口而出,却又突然想起什么,指着身旁二人道:“是你们?”

那二人此刻面不改色,只呼吸微微急促,贺攸宁一眼便瞧出其中不对,当即将二人拿下。

二人顿时出招,年棋此刻沉浸在被背叛的怒火中,甚是不满,最先下手,三两下便将人制服。

贺攸宁挑眉,与卿嘉述交换了眼色,年棋虽不太聪明,但武功却是一顶一的好。

年棋此刻已顾不得贺攸宁还在场,嘴里骂骂咧咧,一个不爽还要上脚踹上一脚,整个林间只听见他的骂声。

卿嘉述只得叫停他,年棋本想反驳自己可不是他的人,可又想起公主还是个小姑娘呢,这些骂人的话实在不好让她多听,只好停下。

贺攸宁命人将二人绑起来,“说吧,你们二人究竟用了什么法子瞒天过海,传出假消息?”

二人抿嘴,皆是不答,贺攸宁抽出年棋腰间的佩刀,手起刀落间一颗人头落地。

另一人就算是从刀山火海中走出来的也有些心惊,此刻终于明白为何都说渝平公主有些异于常人,心中骇然,“回公主的话……”

不料话还未说完,一把刀便架了上来,“现在说,晚了,机会只有一次,你没珍惜那就没了。”

话音刚落,刀光一闪,又是一颗人头落地,此刻林间静的吓人,贺攸宁却像没事人一般从怀中掏出一块浸透血液的手帕擦了擦刀。

“我知道,你们这些年替父皇办了不少事,过的是刀剑舔血的日子,我听了也为你们担心,谁有功劳谁又做了卖主求荣的事,皇家都记得。”

“如今年柯等人都已封官,虽不算什么大官,但总算是苦尽甘来,若你们想,这样的日子你们也可以有,但若起了什么不该起的心思,做了不该做的事,便如同此二人。”

“江宁之事我心中早有分辨,说与不说皆是无用,死就是不忠心的下场。我知道你们中有些人盘算着给自己多留出一条路来,但今日我在这里同你们说清楚。无论从前你们作何想,现在只有一条路能走,那便是效忠我。”

贺攸宁的手微微发抖,只能握紧刀以求安慰,这些人武功高强,若是一旦有了反心,那今日他们便是凶多吉少,是以她这才弃剑用了年棋的刀,没了武器的年棋他们或许还能多抵挡一二。

幸而事情发展的很顺利,年棋带头跪下,“属下愿追随公主,万死不辞。”

其余众人见状纷纷跪地表示忠心,贺攸宁暗舒一口气,与卿嘉述相视一笑。

辛灵镇的消息传到卿府时,卿西林正躺在美人怀中享受,听见渝平公主四字心中一惊,顿时直起身。

“什么?她不该在皇宫里好好待着么?怎么跑到我的地盘上来了,你莫不是诓骗我。”

前来禀报的小厮言之凿凿,仿佛曾亲临现场一般将贺攸宁在辛灵镇上发生的事一股脑说了出来。

“公主虽是男装打扮,但那通身的气势绝不会错,咱们的人远远瞧着渝平公主进了县衙,没过多久卿嘉述便到了,二人结伴出的门。只不过,卿嘉述的人死死守着,咱们的人未能探听一二,但奴才想着怕是情况不妙。”

卿西林起了一身冷汗,辛灵镇的官员他记得,是卿嘉述的舅舅,这些年仗着这份关系拿着卿家不少好处。

此人知道虽不算太多,但就是那么一点若是被他说出来,那也足够治卿西林的罪。

想来他是个软骨头,恐怕还没严刑拷打便将所有的事情吐得一干二净,卿西林顿生杀心,无论这县令说与不说,都不能留着。

更何况,这人还是卿嘉述的舅舅,这般一想,卿西林要除去此人的念头更加坚定。

这样一来,便可名正言顺打卿嘉述的脸,待尘埃落定,谅他卿嘉述再受器重也不敢多说什么,难道还要为了个身份低微的舅舅与族中闹掰么。

越想便越觉得这是个一石二鸟的绝佳之事,当即交代道:“如今天儿暖和起来,蛇虫鼠蚁多了不少,也该好好清理清理。”

小厮心领神会,只是却有几分犹豫:“那老爷那边?”

“我爹年纪大了,总不能让这些小事去打扰他。”

主仆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全然没注意到还在屋中的陆姨娘,待小厮关上门。

陆姨娘才柔声开口:“方才听见渝平公主之名,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这陆姨娘近来可是卿西林心尖上的人物,甚是得宠,风头一度压过正房去,见美人问话,卿西林没有半分不耐。

卿西林自然不能在妾室面前折了面子,只云淡风轻道:“无事,不过是个女人家,能闹出什么来。”

此话却惹得陆姨娘不快,嗔骂道:“女人家又如何,如今替你按肩的倒不是个女人家了?”

说罢,便转过身去不再理他,卿西林只好赔罪,一边用手打嘴,一边讨好道:“她如何能与你比,不过随口一句话怎就惹到你了。”

却遭陆姨娘曲解一番,“是,我没法同她相提并论,我不过是个烧火丫头出身的,如何能同公主比?”

明明是毫不讲理的样子却没让卿西林生气,反而将错都揽下,“瞧你这话说的叫我不敢张口,我嘴笨竟没法同你说道明,哪就拿你和她比了?都怪我还不成么?”

眼见陆姨娘还不理他,卿西林只好接着说道:“你可不知那渝平公主是何样的人,当年被贬皇陵如今借着新帝的关系才回京。”

此话倒吸引了陆姨娘的注意,见着美人展眉,卿西林知道这番话说对了。

“渝平公主没被贬之前是最受宠的,你可知她为何被贬?”

“为何?”

卿西林却点了点脸,要她亲一口才肯接着说,陆姨娘心下好奇自然没有不肯的道理。

“她出身高贵是没错,可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那方家小子在街上看上了一姑娘想要将其请回家,那姑娘却不知趣,当街闹了起来,正被渝平公主撞见。”

“渝平公主二话不说便将方家小子抽得满身是血,还毁掉了他的**,那时她才不过十一二岁,竟如此狠毒。”

陆姨娘低头看着躺在她膝上的卿西林,脸色微沉,事实根本不是如此。

方家少爷那日刚从花楼出来,酒还没醒,瞧见那姑娘貌美心生歹意,当街就要强上,全然不顾街上人来人往。

姑娘苦苦哀求换来的却是更为放肆的对待,方府的小厮背对着二人围成一圈,她被扒得只剩中衣,光天化日天子脚下,如此荒唐的事却无人敢管,直到渝平公主的出现,将她救下。

“街上那么多人都瞧得一清二楚,皇上自然是不能包庇她,方家虽不算显赫,但往上论一论,与卿崔两家也是有着姻亲,求上门来那便不能不管,卿国公大义灭亲可谓是忠义之举,令世人称赞。”

“要我说,渝平公主也是罪有应得,她与那方家少爷无冤无仇,何故来这一遭。待三堂会审之时更是目中无人,直言那日不过心情不好。你听听,这等狠辣,只凭心情伤人。”

“这下皇上就是有心袒护也无法了,大昭律法摆在那里她还能不认么?这才落得那样的下场。”

更何况,她的运道实在不好,撞上景成帝与世家闹僵的当口,那时阮家已倒,阮的残党皆是些小世家不足为惧。朝中卿崔两家风头正盛,景成帝一权衡,便用她受重罚换得缓和的机会。

只是此话却不好对陆姨娘说的,二人闲聊了会,卿西林便起身去了卿二老爷那里。

见人走远,陆姨娘轻轻掩门,从衣柜中抽出小盒,拿出纸笔写下什么揣在怀中,找了借口去前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