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洪广韬指挥车队准备离开驿站时,到处都找不见十文的身影。

“走吧,不必管他。”阮棂久吩咐洪广韬上路,他自己则掀开帷帐踏上马车,人刚钻进去半个身子,又毫无征兆地退了出来。他回头望了一眼唐少棠的方向,蹙眉片刻,远远指了指碧青,说:“让她也上马车。”

洪广韬虽不解其意,但仍旧依照阮棂久的意思办了。碧青受命,二话不说登上了贴满金箔的马车。松木车厢内,铺着毛毯,烧着暖炉,陈设的奢华程度丝毫不逊色于张扬的外观。她叹为观止之余,更诧异于这位阮阁主如今的特别关照。

不是关照她,而是关照唐少棠。

如果说之前阮棂久派十文盯着唐少棠可以视作一种监视,那现在派她盯着,就只能是一种照顾甚至保护了。他不愿让唐少棠单独呆着,生怕出事。

碧青幽幽地看了一眼坐在对面默不作声的唐少棠,心想:说不定,公子选择留下是对的。他与阮棂久二人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将来无论是一方想报仇,还是另一方要斩草除根,比的都不再是武功与绝学。而是谁先狠心,谁就能赢。

……

洪广韬领着车队驾轻就熟地穿过车水马龙的长街,待到华灯初上时,车队前行的速度才逐渐放缓。碧青透过轩窗向外望去,外头天色已暗,正是小商小贩打烊归家的时候,但街上仍旧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四处洋溢着鱼米之乡所特有的富饶气息。酒楼高悬的灯笼映上街巷行人神采奕奕的脸,照出红光满面,相映成趣。

洪广韬高喝一声“停车”,勒紧缰绳,整个车队便在他的指挥下有序地停下脚步。他翻身下马,向人热情招呼,“麻烦两位兄弟替我禀报老爷,洪广韬不负所托,将人接来了。”

碧青寻声望去,见洪广韬正与两个门房小厮对话,高悬在它们头顶的是一块真金字匾,上头金碧辉煌写着两个大字——何府。

她心中一动,何府?

江南首富何季永的何府?

坐拥良田千倾,商铺满江南的那位……何季永?

未等她从震惊中回神,府门已大开,丫鬟小厮们分两排鱼贯而出,手提着油灯,照出一条昏黄氤氲的大道,踩着泛黄的柔光迎面走来的是一位的华冠锦服的中年男子,他在小厮的搀扶下跨过门槛,快步走向阮棂久所在的马车,朝里头客客气气地一拱手,朗声道:

“贵客远临,令寒舍蓬荜生辉,幸甚,幸甚。”

阮棂久掀开帷帐跳下马车,上下打量了中年男子一番,难得客套地接了话:“何老爷客气了。”

何季永喜笑颜开,热情迎客:“快请进。您与洪兄弟舟车劳顿辛苦了,容何某替二位接风洗尘。”

洪广韬一听何老爷竟一见面就体恤自己的辛苦,心中十分感动,正要感恩推辞,却听阮棂久毫不客气地向何季永索求:“接风洗尘就不必了,沐浴更衣有么?”

……

阮棂久入何府的第二天,府上的丫鬟小厮议论纷纷。

知情的是一问三不知,缄口不言,不知情的,是抓耳挠腮琢磨新来的人究竟是什么了不起的来历,竟值得他们老爷出正门亲自相迎。

非但如此,老爷还为此人另辟了一处别院暂居,说是没有他的命令,谁都不准打扰。

除了对马车带来的神秘人身份的揣测,竟还有鬼故事流出。说这神秘人一住进别院,别院就闹了鬼,晚上好几个丫鬟看到一道黑影从天而降,飞进了院子。更有两个胆子小眼睛尖的小丫鬟,说看见那鬼魂身后跟着铺天盖地的虫子,当时人就尖叫着吓晕了过去。

何府里众说纷纭,何府外头传得就更离谱了。

有人说,何老爷娶了八房娇妻美妾,如今这位入夜悄悄迎进门的,按资排辈,自然是九姨娘了。

没瞧见她可是跟了一车队的人马吗?

这分明就是十里红妆嫁进了门啊。

再说了,听说这位就姨娘娇气的很,一进门别的不要,就要沐浴更衣,还不让人服侍。来了府上之后更是足不出路,从不露面,吃东西还挑剔得紧,这也不吃,那也不吃。一定是哪家的大小姐,脾气忒难伺候。

这何老爷也不知被灌了什么迷魂汤,对这位九姨娘千依百顺,还谁都不让见,疼着呢。不仅如此,次日就随了对方的意思,安排了一人进了自家商号。

何家商号万芳堂于是迎来了新的伙计——十文。

说是伙计,干的却是账房先生的活计。说白了,是来查账的。

此人分明是个新人,脾气却大的很,谁的面子都不给,谁说的话都不听,只端着抢到手的账本低头算账,越算越糊涂,嘴里还不停嘀咕。

万芳堂的王管事很是头疼,听他嘴里嘀咕乱七八糟说些有的没的就心头冒汗,几次三番想与他沟通沟通,了解了解。谁知这人却油盐不进,只查账,不理人。到了吃饭的时辰就走,吃了饭就回来继续查。

王管事吩咐左右备上了厚礼,派人跟着十文送去他的住处。人派出去没多久,就各个脸色怪异地抬着厚礼回来了。

王管事放下被十文翻来覆去快翻烂了账本,一脸纳闷地问送礼的伙计:“怎么,他自己油盐不进,他家里人也是铁板一块,毫无破绽?”

跑腿回来的四人面面相觑尴尬了好一会儿,方才小声低语:“他住的……是别院。”

王管事:“哪里的别院?”

四人支支吾吾了半晌,终于在王管事的威严下说出了口:“就是,就是老爷给,给……新……立的别院。”

王管事大惊失色,也坐不住了,疾走两步凑近他们耳边,小声问:“你们说的是,外头传的九姨太住的院子?”

女眷的内院,怎能进外男?

这还有廉耻之心吗?

四人连忙点头。

王管家心顿时凉了半截。

自己这是发现了不得了的丑事啊!

“王管事,要,要告诉老爷吗?”

王管事:“……”

王管事没有立刻答话,他摸着桌沿缓缓地坐下,掏出算盘拨弄得啪啪作响。

他替老爷办事多年,知道老爷的脾气,这事可大可小,且是老爷的私事,不方便他这个商号的账房先生插嘴。

于是他嘴上严厉封口:“此时不可妄下定论,这几日你们也累了,怕是眼花看错了,都下去休息吧,以后莫在人前提了。”心中却免不得哀叹,老爷这不是新请了一个伙计,是给自己请了一顶绿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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