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都洛阳,夏夜。

一场偌大的雷雨,正悄无声息地朝洛水上的这座庞然巨城偷偷袭来。

大唐是极浪漫的时代,不论是天空中星宿的运行、日月的交替,还是雷电阴雨的到来,都能令一些人莫名地生出奇妙的联想。

不可捉摸但力量强大的天雷尤其令人瞩目,在这个夜晚,电闪雷鸣开始发作时,一道赤红的火光撕开夜空,朝洛阳城西的树林直刺而去。

天色已晚,加上雷雨倾盆,在这种恶劣天气中,连洛阳城中那些耀武扬威的金吾卫街使,也只能躲在街道转角的武侯铺中避雨,祈祷雷霆不要击向城中那高高的宫室楼阁,引发不祥火灾。

然而,总有一些人例外。

比如说,那位正匆忙赶往雷电落地之处的明道和尚。

早在下午时,他就发现天空中的浓云开始聚集,所以赶在城门关闭之前,他便急急溜出了城。

此时这名苦行僧身穿蓑衣,心情愉快地在雷雨之中奔跑,就算雨水浸透衣物,紧紧贴在身上,十分湿热难受,他也浑然不觉。因为他把这一切都当成了难得的修行。

大唐皇族一直认为,李氏的祖先是道教至尊老子李耳,所以道教一直以来都是国教,在这块土地上,它就是尊贵无比的信仰。

虽说太宗时期高僧玄奘前往天竺取经归来后,信奉佛教的百姓和贵人都大大地增加了,但要弘传佛法,难免还得跟那些“牛鼻子”针锋相对。

道家术士向来擅长驱除邪祟,这种本事没什么了不起,佛门也不会输给他们,况且最近乐意找僧侣驱邪的人越来越多,这位明道和尚早就有心弄一块上等的雷击木,用来给自己制作木鱼。他相信,这玄妙的雷击木,能让他在诵经驱邪时,产生令鬼魅闻之心颤的效果。

天雷仍然在他耳边炸响,明道和尚抬头看看天空,发现并没有第二道闪电落地。他心中有些惋惜,但之前那道落地的煌煌赤电,又让他对今晚搞到雷击木燃起了极大的信心。

洛阳城西有大片古老密林,树木郁郁葱葱,一人无法环抱的粗壮树干比比皆是。明道和尚觉得,那道闪电恰好落于此处,最少也能劈中一棵大树,只要此树木料不被烧光,做个木鱼应该还是绰绰有余的。

作为苦行僧,明道和尚对奔走于大雨中不以为意,他早习惯了在恶劣天气中奔跑,他觉得那些日常养尊处优,穿着鹤氅讲究仪表的“牛鼻子”术士,不可能跑得比他更快,也不可能比他更早发现雷击木。

闪电落下不到半个时辰,明道和尚已进入了那片古木森林,他摘下头上遮雨的锥形斗笠,迎着林中的雨水擦了把脸,仰起头来四处张望,试图寻找可能还在燃烧的雷击木。

苍天不负有心人,虽说大雨倾盆,但雷电造成的高热仍让那根被劈开的树干燃着零星的火,那火随时都有可能被雨水熄灭,但那闪闪光点在漆黑无人的树林中,还是显得格外清晰。

明道和尚朝那边奔去,他背上的斧头随着自己的脚步,把脊骨敲得咣咣响。他一点都不介意这痛楚,反正只要砍下这根雷击木,便能打造一把称心如意的法器。

然而,他用余光发现了一件不同寻常的东西。

明道和尚的脚步停了下来,他转过头,朝那个不同寻常的东西看去。

那是一棵硕大的樟树,树干足足接近两人合抱,在樟树靠近地面的地方,一具血淋淋的**尸首被挂在树上。

这具尸首的双手双脚都被拇指粗细的铁钉死死地钉在了樟树的树干上,死者的**也血肉模糊,好像被挖去了一大块。

明道和尚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具尸首。雨越下越大,终于还是浇灭了雷击木上跃动的火焰,发出“哧”的一声轻响……

东都官道旁,男装丽人谢阮皱眉注视着手中的一沓硬黄纸。明珪和李凌云站在她身旁,侧身瞅着上面的记录。

李凌云口中喃喃道:“这个明道和尚恐怕被吓得不轻,连雷击木也不要了,当夜就赶回东都城,敲开城门后报的官。”

“应该是被吓傻了,哪怕是修行之人,对这凶残的杀人现场也是不曾目睹。”明珪皱眉说着,看向悠闲地吃着葡萄的凤九。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来得巧不如来得一举数得。”凤九放下葡萄,叹气道,“你们怎么这般无礼,只会说案子,不感谢我救你们于水火中吗?”

凤九话音未落,就见李凌云对他拱手致谢。“多谢九郎解困,不过案子的事还得烦你说明一二。”

“哎,好吧!说来就是你们让查的事,我的人已经清查过了,民间流传的和明崇俨案相似的案子有好几桩,你们不在,我让人去案发之所找人探问过案情了,”凤九指着谢阮手中那些昂贵的黄色纸张,“这其中只有两桩是真事,其余均是传闻。至于记录的内容,有一些粗疏,只因都是百姓之言,难免有些语焉不详,你们勉强看看有无用处吧!”

说罢凤九也不欲久留,让肩舆掉了个头,这就打算要走。谢阮在他身后自言自语:“大理寺不太平,似乎应该动一动这里了。”

凤九背对谢阮,脸上有些怒意,却又在一瞬间被抹去。他恢复了那种懒洋洋的模样,声调平静地道:“这些事也不必说给我听,我又管不着。”

“你凤九郎什么身份?你不能什么也不做的。”谢阮说完,却又很恭敬地对他行了个礼道:“此番多谢,实在有劳你了。”

凤九随意摆摆手,肩舆便朝前走去,他又说道:“对了,据我所查,这两桩案子由于归档为大理寺的疑难案件,所以都曾请封诊道对案发地做过封诊。”

李凌云闻言大喜。“既是如此,那就算被大理寺收了案卷,我封诊道内应该也还保留了一些记载。”说完他还想追问细节,却发现凤九搭乘的肩舆早已去得远了。

“他肯提点一句就不错了,不要强求,免得惹他厌烦。”明珪见李凌云好像觉得可惜,便随口安慰了一句。

伸手接过谢阮手中的硬黄纸,他又看向李凌云。“李大郎,现在总算有了案子的消息,你打算怎么办?”

“凤九说有封诊道的人插手,那现在自然是回去找杜公。”李凌云解释道,“我一直是跟着阿耶查案的,而这两桩案子,应该是由封诊道的其他人办理的,我未必就与他们熟悉,还要依靠杜公帮忙询问。”

明珪温和地点点头。“也好!今日大家都累了,不如我们各自回去,你先去找找杜公,等他那边的消息到你手中,你再告诉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明珪的建议明显颇得谢阮心意,后者连连点头,道:“我也要回宫一趟,凤九虽然压下了唐千尺,但难说徐天归京之后又会怎么样。我进了宫,自然就会把这些事告诉天后,那位徐少卿得知我的举动,也多了一重顾虑,应该不会有人继续找大郎的碴。”

李凌云闻言道:“既然如此,等我整理好了案子,便叫六娘去请你们。”

谢阮一听连忙摆手。“你知会明子璋便是,我在宫中,六娘身份过于低微,她是一定见不到我的,只怕传话都难。”

三人就此约定,一同徐徐入了东都,随后又各自分散。李凌云主仆三人紧赶慢赶,总算在坊门关闭之前驾车回到了家中。

归家之后,李凌云不顾疲惫,拿出凤九给的硬黄纸仔细阅读。他发现虽说凤九已派人前往案发处找知情人进行了询问,可这些文字读起来,更近似百姓口耳相传后扭曲变形过的传闻。李凌云根本无法分辨这些与案件硬扯上关系的传言是否真实。

姨母胡氏见李凌云神色焦灼,便上前询问。他向来不太隐瞒胡氏,便把案件进展略略说了说。

见李凌云恨不得马上去找杜衡,胡氏在一旁劝道:“杜公虽说就住在隔壁坊里,但眼下天色晚了,东都城中已经宵禁,你要出去,难免要找坊正做手续,倒不如好生歇息一下,明日一早去杜公家里求教也不迟。”

李凌云也明白心急吃不到滚汤饼,便采纳了胡氏的建议。用完晚膳,李凌云突然想起屡屡纠缠他的血泊梦境,便问胡氏:“姨母,我小时候可曾失去过什么记忆吗?”

胡氏闻言手一哆嗦,险些将碗打翻在地,惊讶道:“大郎为何这样问?”

李凌云把梦境大略描述了一下。胡氏连连摇头,道:“大郎记性一贯很好,自小到大的事情,你不是都记得吗?你梦里的情形是没发生过的,兴许是你封诊时见了太多血迹斑斑的场景,才会做这样的怪梦。”

李凌云也觉得有理,但仔细一想,又问道:“这事会不会是在我年纪极小的时候发生的?孩童在某个年岁之前,会记忆不全,突然某一天才开始记事。我阿娘去得早,连她的脸我都不记得了……”

李凌云原本只是随口一说,谁知胡氏竟勃然大怒,拍桌道:“李大郎!你是我从小看到大的,我说没有就是没有。”

说罢胡氏拭泪道:“你母亲早死,现在你阿耶也不在了,家中就剩下我一个女人,凌雨身体孱弱,还要靠你这个长兄照料,真不知道你成天在胡思乱想什么?”

李凌云不擅长揣摩情感,顿时茫然失措,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惹恼了姨母。他只好连连致歉,所幸胡氏性格很柔顺温婉,抹了一会儿眼泪,似乎也就渐渐消了气。

只听胡氏缓缓道:“昨日宫中送来一笔银钱,这其中有你阿耶的俸禄,还有天后每月单给他的恩赏,可叹你阿耶如今不在人世了,天后依旧很念旧情,而且多方照料你,你就不要成天胡思乱想了。你阿耶说过,天后不是寻常女子,她的性格独断专行,你如果不为她所用也就算了,既然听命于她,那么她让你做什么你就用心做,不必多虑。”

李凌云睁大眼睛。“这是阿耶让姨母跟我说的吗?”

“是的。”胡氏有些凄苦地道,“你阿耶总觉得自己会遭遇不测,平时便有一些话嘱咐下来,你可不能当耳边风,要牢记。”李凌云不敢再招惹姨母发怒,应了一句,赶紧遁回自己屋中。

他走了之后,胡氏面带愁容地坐在桌旁,不声不响地发了好久的呆,然后解下自己手腕上的念珠,闭目缓缓地念起佛经来。

由于心头挂念着硬黄纸上记载的两桩案子,李凌云第二天起个大早,在洛阳城开坊门的街鼓声中赶往杜衡府上。

看过硬黄纸上的记载,杜衡一拍膝盖。“巧了,这其中一桩案子,正好是我们杜氏弟子经手的,因为案件疑难,长时间无法破案,这个弟子专门找老夫探讨过案情,所以老夫有一些印象。案卷相关的封诊录虽说封存在大理寺,但只要不涉及皇家的案子,我们一向会留一些手记。此案的手记正好在我书房内,你等我一下,我片刻便可取来。”

李凌云闻言大喜,又问起另外一案。杜衡有些好奇这些消息是打谁那里听来的,李凌云没有隐瞒,将前因后果坦诚地告诉了他。

听完原委,杜衡笑道:“那位凤九郎,老夫其实也与他有数面之缘,给你阿耶做副手时见过他,真是好一个美男子,最奇怪的是什么消息他都有,而且非常准确,只是不知他到底是何等身份,竟有如此精准的门路。”

杜衡说着又安慰他:“大郎放心,既然凤九郎说这案子是我们封诊道的人办的,我这就抄写一下案发时日及地点,并简单描述一番,传信到其他八家,一定很快就有所得。”

说完,杜衡提笔将案卷摘抄了个简略内容,一式八份交给下仆,要求其去封诊道天干另外八家寻觅手记。吩咐完毕,他又把李凌云邀请到家中花园比较僻静的一处茶亭。

杜氏也是封诊道大族,与李氏一样,在外虽不显眼,可于东西两京里也是颇有根基的。杜氏宅邸不大,小巧玲珑,却有南方园林的风格,布置得相当幽深雅致。

只是此等美景,李凌云并无心欣赏,他的心思全在追查明崇俨一案上面。等杜衡从书房取来手记,他便忙不迭地比对着硬黄纸上的记录,迅速抄写起来。

说起封诊手记,其实就是在填写封诊录之前预先打的一份草稿。当然,类似李绍、杜衡或李凌云这样精于封诊录书写的人,一般是不必打草稿的,他们的手记,大多用来记录一些办案中的奇思妙想,或是鲜有耳闻的药、毒,以及封诊时的关键思路,所以封诊道天干十支家族历代首领的手记,都是极珍贵的东西,必须妥善保管和继承。

凡事皆有两面性,虽说普通弟子的手记只是誊抄封诊录之前的记录册,但由于普通弟子能接触的多是寻常案子,很少涉及皇家及政事,所以并没人关心手记上到底写了什么,也正是因此,这些弟子经手的案子,在封诊道内都能得到比较完好的保存。

反倒是封诊道首领,例如李绍经手的案子,牵扯了更多的皇家事件,所以不论是打草稿用的封诊手记,还是正式誊抄的封诊录,大部分都会被三法司或是宫中彻底封存,甚至直接销毁。

不过类似硬黄纸所记的这种案子,经手的封诊道人有时也会将案情模糊处理,留下相关封诊技艺,然后作为传授弟子的教学案例,换一种方式给记录下来。

此时,杜衡在一旁煮茶。李凌云整理线索,渐渐地,在他的脑海中已大致形成了这桩案子的始末。

许久之后,李凌云放下手中的紫毫笔,轻声道:“手记颇为杂乱,有一些遗漏,看来还是得到大理寺走一趟才成。”李凌云抖着手记册子,语气不满。“去年夏日的案子,尸首应该在大理寺的第三处殓房里,此案死者被钉在树上,不检看尸首,一定会忽略许多信息。”

“而且……”杜衡闻言,面露迟疑地补充道,“此案虽说是请我封诊道的弟子协助查案的,但京畿地方这么广阔,疑难不破的案子向来不少,前去查此案的这名弟子当时只不过是刚刚出师,经验有限。按我看,他这手记上的东西,只怕未必都是对的。要是像大郎你推测的那样,这两桩案子和明崇俨案是同一个凶手犯下的,那的确要弄到大理寺的案卷,争取亲自封诊才行。”

李凌云抬眼,有些奇怪地凝视杜衡。“杜公本来不太赞成我的揣测,为何现在却有这样的想法?”

“你阿耶在世时就说过,我的个性或许太过于小心谨慎,也太在意他人的想法……”杜衡微露苦笑,“那天和大郎你发生口角,回来后我想了想自己为人处世的方式,发现你阿耶说得很有道理。”

杜衡拿起水瓢,向快烧干的铜壶中注入一瓢凉水,伴着刺啦啦的声响,小亭中腾起一阵水雾,让杜衡脸上的神情看起来忽明忽暗。

“天后还是武昭仪时,生下的第一个孩子,便是已经去世的太子李弘,他死后被天皇追封为天子。太子李弘品性中正柔和,深得帝后喜爱,可惜身子不好,从小就患有肺瘵之症,前些年突然薨于东都合璧宫中,让天后、天皇白发人送黑发人。之后的太子,便是曾经的沛王李贤,也就是天后的第二个儿子。”

杜衡声音平静地说着。李凌云不出声,安静地聆听。

“然而这位太子李贤与太子李弘不同,李贤一直才华出众,同时也锋芒毕露。还没有做太子时,他就对天后参政极为不满……宫中也有一些传闻,认为他或许不是天后的骨血,而是天后的姐姐韩国夫人与陛下**所生……

“不过,这些说法并没有实际证据,只是谣传而已。可天后和太子之间冲突不断却是真的。明崇俨案的来龙去脉大郎你最清楚不过,天后之所以会严查此案,未必没有借此对太子施压的意思。”

“何以见得?”李凌云不解。

“退一万步说,那明崇俨哪怕真的说过‘太子不堪承继大位’这类找死的话,可这话一来是皇家秘辛,二来非议国本,没人推波助澜的话,也不至于会传得整个东都沸沸扬扬,难道不是吗?”杜衡见壶中水即将沸腾,又加了一点凉水,壶里声响顿时消失。

“民情如煮水,太子对明崇俨再怎么不满,也不至于把自己跟明崇俨的仇怨弄得天下皆知,毕竟‘不堪承继大位’又不是什么好字眼,太子是不会自己张扬的。”杜衡说道,“那么这话到底是谁在传,又为什么传?你想过吗?”

李凌云终于皱起了眉头。

“明崇俨一死,京中更是广泛传闻他的死状凄惨,由于太子与明崇俨之前存在这种嫌隙,谁听了不觉得这事是太子所为?只怕所有人此时都会认为,是太子杀了正谏大夫吧……”

杜衡轻叹,把沸水再度压下。“不过传闻归传闻,真相归真相,不管是谁把太子跟明崇俨之间的事故意传出来的,现在看都不重要了。既然天后与太子不和,又清楚太子厌恶明崇俨,她吩咐让你阿耶和我查案,摆明就是想借此案找太子的晦气。”

说到这里,杜衡又苦笑起来。“若不是考虑到这一层,我也不会坚持说杀明崇俨是东宫所为,毕竟这桩案子看起来更像是有人在故意引导,让大家将矛头指向太子。”

“虽说也心存疑虑……”杜衡抬眼,目中精光微闪,“但后来你阿耶在办案过程中为人所杀。在我看来,这就是太子党杀明崇俨的铁证,或许正是因此,它影响了我查案时的看法,我至今仍然认为,这桩案子多半是太子所为,所以此前我才会发怒与你口角。毕竟……就算天后是想借明崇俨案坑害太子,她也绝不会赔上你阿耶的性命。你阿耶是我封诊道的天干首领,天后有许多秘事,都要交由他去办理才能放心。而且天后与你阿耶有多年感情……你或许不懂,但我作为副手却很清楚,你那个阿耶与天后,绝对不是普通的君臣关系。”

骤然听到这个说法,迟钝的李凌云却想不通,作为封诊道首领的父亲李绍与天后武媚娘之间到底存在怎样的私交,于是他疑惑道:“这是什么意思?杜公可否明示?”

“那已经是太宗朝的事了,武媚娘入宫后不久便已跟你阿耶认识,那时她还只是个小小才人。”

“大郎对人情比较懵懂,那么老夫今日便多说两句。”杜衡抚着花白胡须道,“哪怕是对天家至尊,高贵无比的人而言,识于微末之时的情分,那也是有所不同的。自古以来,太子即位后,对待潜邸旧臣,都有许多优待和宽恕。虽然我破不了明崇俨的案子,天后大发雷霆,原本打算要取我性命,可经李大郎你的请求,天后就暂且对我不再追究,那是因为天后还要用你李大郎查案,要我辅佐你。但把我换成你阿耶的话……你信不信,就算他破不了明崇俨案,天后也不会这样严厉地处置你阿耶,而会轻轻放过。”

“我阿耶与天后之间……到底是什么交情?”李凌云喃喃问道。

“我也不清楚,只知道他们关系非同寻常。”杜衡摇头,“他们二人应该有某种不为外人所知的私情,当然,这并不是男女之情……或许是一些你我都不知道的秘事!毕竟数十年往来,二人有君臣之谊,谁也不清楚他们彼此间到底发生过什么。可老夫明白一点,你阿耶为查明崇俨的案子被人杀害,这件事触了天后的逆鳞,她对我的雷霆之怒,多半也有你阿耶被害的缘故……破不了明崇俨案,自然揪不出杀你阿耶的凶手,这让她感到异常愤怒。”

“如此看来,我必然要破此案!”李凌云直视杜衡,目光明亮,俊美得有些女相的脸上透出坚毅的神情,“破了此案,我就会接手阿耶的案子,按杜公说的,天后一定也想知道是谁杀了阿耶,我一定会找到杀我阿耶的凶手。”

“大郎很有信心……”杜衡微笑着点点头,“虽然你对明崇俨案猜测的方向与我不同,但老夫仍会为你尽心竭力,当然,这也是为我封诊道千百年的传承着想。”

二人正在交谈,下仆匆忙过来,送来了另一桩案子的相关手记。李凌云同样把凤九给的那份拿来,按时间和封诊顺序对应整理了一遍。

李凌云一面整理一面道:“此案所发地点,名字倒是很古怪……叫什么‘封门村’?此村为何叫这个名字?既然是有人居住的房舍,为什么要封门?这说不通啊!”

杜衡放下茶碗,伸手拿起凤九那份抄在硬黄纸上的资料,轻声念了起来。

“去年春季,某月某日……一贫穷张姓书生进京求学,夜晚行至河南道阳武县时,由于县城尚远,身上又无多余的钱财可以住店,就想在村中寄居。

“张生因家中贫苦,向来对破庙、桥洞无所顾忌,他虽然觉得村中住户稀稀拉拉,房屋破旧,却也觉得至少算得上不错的休憩之地。

“询问村中人时,他发现村里人只肯说该村名叫‘封门村’,之后便不再给他回应。张生见村人机警,便放弃了住于百姓人家的打算。他绕着村子步行一圈,准备找一个无人居住的房子,勉强留宿一宿,第二天天亮,早起继续出发。

“然而他四处查看时才发现,大半个村子丝毫没有人起居的迹象,也看不到半个人影。他连推几扇门,发现均上了锁。几次尝试后,这张生便来到了一个落魄的庭院前……

“这次张生推门,门应声而开。据张生所言,这是一户三进的四合院,木门双开,较此前的房舍气派一些。除此之外,就是门槛太高,近乎到了成年男子的膝头处。门头上还挂着残破的白色灯笼,好像这家曾经举办过丧事。张生向来胆大,并不计较,入内准备歇息,却忽然嗅到一股奇怪的气味。

“踩过门槛,书生沿着走廊,循着味道发现了一间稍大的屋子,仿佛是这家的祠堂。张生见屋内的窗户上都挂满了蜘蛛网,令人作呕的气味也越发浓烈。他随即推门而入,竟发现屋子正中的祖先祭台上有一具四肢被捆绑,吊在木柱上的腐尸……”

念到这里,杜衡打住话头,摸着胡须道:“这案子被发现时的境况也太可怕了,不过读来颇有趣味……倒像是坊间流传的什么传奇故事。”

“虽说传奇了些,不过这名弟子的封诊手记记录得倒是大差不差,和传闻是相合的。”李凌云拿起手记道,“这上面写,那张生连滚带爬逃出村子后,根本不敢在村中停留,他拔腿跑向阳武县衙门,报告了案情。当地的公人赶到村中,果然发现有具腐尸,因为废宅藏尸颇为古怪,便托人请了这名弟子过去。这名弟子只是按照封诊顺序把那祠堂勘验了一番,结果并未查出什么所以然。因那尸首面部被毁,也无法确认死者是何人。后来此案被当地官府定为疑难案,上报给了大理寺。大理寺那时不知为何连人都没派,县上没有办法,便把尸首置于薄棺中,扔进义庄存放。”

杜衡闻言问道:“既然尸首不在大理寺,大郎要不要先去那封门村探查此案?”

“之前因私查死水湖案,在东都门口被大理寺司直唐千尺拦截,显然已得罪了大理寺。如果这次我们继续私查封门村案,就等于明知故犯,跟大理寺完全站在了对立面。为了查案,总不能每次都指望凤九郎出来调停吧。”

杜衡已听说了他们在亭中的遭遇,微笑道:“当年你阿耶查案,也没少麻烦这位凤九郎,如今你子承父业,一样可以麻烦他。”

李凌云不好跟杜衡明说,凤九曾在月陂给他下过药。经过这一次,他也觉得明珪说得在理,凤九这人绝非善类,必须敬而远之,能不打交道就尽量别去招惹。思及此,李凌云随意找了个理由敷衍道:“天后总不至于一直让我们不明身份地查案子,谢三娘既然回到宫里,肯定要对天后说起我们的遭遇,倒不妨等一等,看看天后那边会怎么说也不迟。”

杜衡闻言亦表赞同,毕竟天后武媚娘的喜怒很难揣测,一动不如一静。李凌云把那两本手记誊抄整理完毕,回到家中,便一头钻进了弟弟李凌雨的房间。

李凌雨今日没有练字,而是在提笔绘画。等说完案件进展,李凌雨已打好草稿,李凌云打眼一瞧,发现弟弟画的是青年时的李绍与幼年时的自己,画面上二人站在祠堂前,李绍低着头,手中拿着一根弩箭,好像在跟自己细说着什么。

李凌雨的笔力并不老到,但显得很有灵气,寥寥几笔就把李绍皱眉温和的模样勾得活灵活现。李凌云看后,却露出些许古怪的表情。“凌雨好像不曾去过地上,怎么会看到阿耶教我识别弩箭?”

“阿兄忘了,我不能晒太阳,但夜里却可以承受月光,自然是晚上去看的祠堂。至于阿耶如何教阿兄,是阿兄自己跟我说过的,我凭借想象绘出此图轻而易举。”李凌雨微笑着搁下笔,坐在兄长对面。

“画得很像,就像凌雨真的站在一旁看着我们一样……”李凌云转换话题,“对了,我虽然跟杜公说要等天后决断后才可继续查案,但也不能一直就这么干等着,可现在,我也不知做什么才好,你是否能给些建言?”

“阿兄不妨这样,”李凌雨提议道,“既然手中已整理了一些案子,不如把这些案子原样抄写一份,送到宫中交给谢三娘,让她转呈天后便是。如此一来,天后看了心中有数,觉得阿兄在认真办案,又不会觉得阿兄是在故意催她下旨。”

“这倒是个极好的办法。”总算有了做事方向,李凌云欣然应允下来。

东都上阳宫中,香烟袅袅,琴曲叮咚。身穿绮罗的教坊舞姬在眼前翩然起舞,天后武媚娘却好像无意欣赏的样子。

她神色微凝地看着放在面前金色几案上的案卷记录,上面一笔小楷精准清秀,明显习的是王羲之的楷书,但笔法中却别有一番整肃的气息。

“李绍生得好儿子啊……”她靠在一个羽毛充实的缎面圆枕上,微微闭上眼,“三娘看过了吧!婉儿呢?没看过就看看。”

谢阮自然看过,就算是明珪送来的东西,不清楚内容,她也不敢直接递给天后。此时尚未过目的上官婉儿拿起案卷默读片刻,笑了起来。“咦,我看他其中写的都是‘天后’,而非‘皇后殿下’……李公这儿子,不是不太擅长人情世故吗?我怎么看,明明是上奏三桩案子的细节情况,字里行间却透露着叫苦连天的意思,就差没站在这殿里大喊,要天后下旨,好奉命去捅大理寺的娄子了。啧啧,这手段倒像是个人精。”

自打武媚娘撺掇高宗李治下旨,让天下百姓将两人称呼为“天皇”“天后”以来,她就格外不喜欢有人再叫自己“皇后殿下”。在她看来,天后是一个与历朝历代后宫女子决然不同的位置,这表示她不只是后宫的第一人,对整个大唐天下来说,她也是丈夫李治这个皇帝之下的第一人。

至于其他人,无论男女都必须匍匐在她的面前。称她为“天后”是认可她的权威,而称她为“皇后殿下”则不是,所以她身边的人都称她为“天后”,而不是“皇后殿下”。

“这个小家伙或许得了谁的指点,比如说明珪……”武媚娘气定神闲地说道,“其实我不想逼他太甚……这世上有的人,只有你以死相逼,他才会竭尽全力,比如那个杜衡。可这个小家伙却很特别,他脑子里面似乎自有一套章法。所以我才让明子璋去跟他缓和缓和,反正就算案子破不了,看在他阿耶的分儿上,难道我还会真杀他吗?”

“天后心地仁厚,”上官婉儿柔柔地笑道,“李公与天后情分不同,如今明子璋、三娘、李大郎已成了朋友,明子璋的话,李大郎是能听进去的。只是我不明白,他既然自知没有性命之忧,为何还要这么着急,催促天后下旨?”

“他能不着急吗?”武媚娘眯起眼睛,狡黠地笑了笑,脸上有了数十年前刚入宫时那个并州少女的影子,“他找不出明崇俨的死因,我就不许他查他自家阿耶的案子。这孩子跟当年的李绍一样,是一个爱较真的人,自己的阿耶死因未明,他是绝不可能安心的。”

明崇俨死了一年有余,他的名字在武媚娘嘴里叫起来,都感到有些陌生了。

武媚娘的目光变得遥远,她仿佛看到自己回到了长安城,在太宗皇帝的寝宫内,身穿红白杂色的间裙,为病重的太宗侍奉着汤药。

那时的李绍,就已是封诊道在宫中的“顶梁柱”了。她还记得,为了给太宗皇帝更好地熬制汤药,她总是跟这位年轻又面善的医官讨教,而他,似乎也被她的博闻强识所惊艳……

那时,后来成为她丈夫的稚奴也在太宗膝下伺候,稚奴就是在那里对她一见钟情的。但是稚奴对她的惊艳,与李绍是不同的。她还记得李绍看她的目光,既欣赏,又有些难以置信,那是对女子聪敏的一种发自内心的认可。

在权势之道上一路走来,她打败了王皇后,打败了国舅长孙无忌与他的党羽褚遂良,甚至,她还打败了她孱弱的长子李弘……她身边一直都有李绍相伴。

想到这儿,武媚娘胸中忽然有了一些怒意,这短暂的回忆让她再度意识到,现在的她想要打败什么人的时候,李绍已不在她身边了。

“只是,李大郎终归不是李公。”上官婉儿在一旁轻声道,“天后的想法还是李公更明白一些,明崇俨案要是李公接手的话,只怕早就往东边查去了……”

“话虽如此,但有时李绍也未必就那么愿意‘明白’。再说了,你也不要小看李凌云这个小家伙,他未必就真的什么都不懂。”武媚娘无端打断了上官婉儿的后话,不等她做出反应,武媚娘又问:“你们怎么看?要不要下旨,让这小家伙放心大胆地去查?”

谢阮总算找到机会开口:“我相信李大郎是真的想破案子。他只是并不太在乎凶手的身份,对他来说,找出真相才是关键。”

“你倒是信他。”上官婉儿横了谢阮一眼。武媚娘身边的两位女官,谢阮是凶名赫赫,而上官婉儿却有清丽柔美的名声在外,此时她横目看向谢阮,别有一番任性的美丽,以及一种奇妙的微酸,好像被别人抢去了玩伴注意力的孩子。

“李大郎心里要是有那么多花花肠子,当初我去牢里提他出来时,他也不会一点面子也不给。”谢阮挑眉解释,“他们封诊道,好像有什么求真的信念需要秉持,也就是要找到案子的真相。一般人多少会为情所惑,心头留些计较,可这位,偏偏一说到人情世故就变得傻乎乎,或许正是因为这样,他反倒对真相格外执着。”

“我怎么觉得你在骂人啊!”上官婉儿听完,掩着朱红小嘴笑个不停。

谢阮无奈道:“是你心眼太多,我分明是在夸他。李大郎虽然迟钝,却不像一般男子,不会因我的女子身份而对我心存轻视。所以我才替他说两句真话。”

上官婉儿止住笑意,微皱淡扫的黛眉。“男子大多对女子很轻视,并非个例,照你这么说,李大郎倒真的是个异类。”

谢阮想着李凌云对她说过的“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之语,点头感慨道:“确实是个异类。”

武媚娘在一旁叫停道:“两只小狐狸,不过是问你们要不要下旨,竟然扯出这么多闲话来。”

上官婉儿心思敏捷,连忙扯着谢阮盈盈一拜,娇声道:“天后圣心独断,哪里用得着我们姐妹,我们不过从旁说些情状罢了。”

武媚娘脸上故意做出不快模样,口中却发笑。“罢了罢了,我也不做什么决策。三娘,你叫他明日进宫一趟,我听听他会怎么说。”

谢阮知道天后意思松动,自然大为高兴。武媚娘起身道:“突觉有些燥热,我去沐浴,婉儿去把今日的奏章读了,待我出浴后讲与我听。”

说完,武媚娘便带着两个老宫人离开了此处。上官婉儿见谢阮摩拳擦掌,一副要出宫传旨的模样,不由得道:“三娘凡心动了。”

谢阮闻言,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不由得气笑了。“有本事你过来,看我不撕了你的嘴——我成日为天后在外办事,你却在这儿编派我。”

说完她便伸手去挠上官婉儿的肋下,一时间两个少女嘻嘻哈哈闹成了一团。

武媚娘站在宫楼下,听着少女发出的嘻嘻笑声,回头问:“李大郎比其阿耶李绍如何?”

她身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紫衣男子,他此时轻声答道:“心思缜密,不畏困苦,这些方面他和李公是相似的。只是他不如李公人情练达,有一些懵懵懂懂。”

遍布锤纹的银假面覆在男子脸上,他的双手袖在紫色鹤氅里,头发松松地在头上绾了个发髻,簪一支无雕刻的白玉发簪,也不见特意做什么富贵装扮,气质却飘然欲仙。他正是操控东都暗面风雨,大理寺见之也得退避三舍的凤九郎。

“这也算不上什么妨碍,”武媚娘道,“你给他的东西,写得十分清晰吗?”

“不过是街头巷尾,坊中怪谈那样的东西罢了,”凤九施施然答道,“倒是在口头上提点了一下,这两桩案子都是经封诊道之手的。”

“封诊道虚名似乎太大了……这两桩案子,不也一直没捉着凶手吗?”武媚娘有些不屑。

“也不是这么说的,要是当时去的是杜衡那样的老练派,只怕案子已经破了。”凤九微微笑着,不知为何,他今天的笑容里却有些微妙的虚假之意。

武媚娘似毫无察觉地点头。“或许是的,不过现在既然案子落在李大郎手中,你觉得是否像他揣测的那样,凶手与杀害明崇俨的是同一人?”

“查案这种事情,什么时候成了我的特长了?说到底不还是李大郎的事?”凤九淡淡地道,“我不过是天后的一双眼,替你看着别人看不见的地方罢了。”

武媚娘霍然转身,伸手摘下凤九的银制面具。“很久没看到这张脸了,原来常住你,还是喜欢说这么不中听的话。”

凤九伸手从武媚娘手中拿走面具,迅速戴了回去,冷声道:“贺兰常住不是已经死了吗?都过去这么久了,姨母还提死人,多没意思?”

“倒也是。”武媚娘道,“你要记得,你的外婆是活活被你气死的,你母亲是自己找事,非得沾染陛下,才会断送了性命,而你的妹子也是被你们母子俩带累,成日来往宫中勾引男人,才会年纪轻轻就没了。”她慈爱地对凤九道:“惊才绝艳的贺兰敏之还是彻底死了的好,如此一来,你所生养的孩儿们或许还能过得自在一些。”

“姨母多狠心的事都做了,骨肉相残,已灰飞烟灭,又何必对这些陈年往事念念不忘呢?”凤九笑起来,“凤九是知道轻重的。”

武媚娘看着这个外甥。他的死期早早被记录在册,可人还能活蹦乱跳地站在她面前,这当然是她亲自操办的缘故。在她心中,武氏真正的血亲,只有同父同母的姐姐的一双子女。可悲的是,从她的姐姐和她的丈夫搅和到**之后,就注定这场至亲间上演的悲剧是无可挽回的了。

从凤九与她有诸多肖似的眉眼里,武媚娘似乎看见了那个早就被埋在黄土之下的亲姐姐。她忍不住轻叹,柔声道:“那就换个话题吧,说说方才我的问题,李大郎的猜想,你觉得会不会是真的?”

“李大郎终归会找到真相,不管最后真相是什么,他都会不打折扣地揭露出来。这是他与李绍间最大的不同之处……李绍肯定更听你的话,会为你掩盖周全,无论他有多么不情愿。”凤九缓慢地移动着脚步,与武媚娘一同向前走去。“他会找到什么真相,这也是令我好奇的事。姨母你呢?”

“我也很好奇,所以决定召他入宫,问问这个小家伙有什么想法。只是,那大理寺也不是好对付的,只怕难免还是要让你辛苦一些……”

二人一边走,一边随意地聊着,似乎已把方才言语中泄露出的那个极大的秘密完全忘却了一样。

只是,在路过一株明黄牡丹的时候,凤九的脚步变得异常缓慢。他又一次想起了好几日之前,从宫中送到仁和坊的那朵花。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喜欢明黄牡丹,追在他身后唤着“哥哥”的少女,却已在至亲所投的剧毒之下,化为白骨许多年了……

凤九一瞥即走,但在假面之下,他的眼底,却仿佛被那花染上了一抹浓得化不开的恨意。

官署名。唐置,分左右,掌宫禁宿卫、京城巡警等。

唐代京都建有名为武侯铺的治安消防组织,分布在各个城市和坊里。通常情况下,消防兵的设置是大城门百人,大坊三十人;小城门二十人,小坊五人。武侯铺由左右金吾下属的左右翊府领导,在全城形成一个治安消防网络系统。

纸的一种。名称由来与制法说法不一。此纸从唐代开始生产。

俗称“轿子”。用人力扛抬以代步。盛行于晋、六朝,其形制为二长竿,上无覆盖,中间设一椅子坐人。初为在山上行走的工具,又在平地也用它代步,乘坐舒适。唐宋规定大臣乘马,老病者可乘肩舆,以示敬爱。此时的肩舆已经改进,上面有顶,四周设有遮蔽物,有的还有缨穗彩绘等装饰。到了清代,肩舆更为华丽,官轿有绿呢大轿、蓝呢大轿等,四个人抬的称四抬大轿,八个人抬的称八抬大轿,根据官员的品级而定。民间通常只有两个人抬的小轿。

古北方方言,意思是父亲。

大理寺少卿,官名。北魏始置廷尉少卿,北齐称大理寺少卿,为大理寺的副长官,历代沿置。

管理街坊的小吏。《旧唐书》说:“百户为里,五里为乡。两京及州县之部内,分为坊,郊外为村。里及坊村皆有正,以司督察。”坊正掌坊门管钥,督察奸非,自身课役可被免除,地位在里正之下。

设置在街道的警夜鼓。宵禁开始和终止时击鼓通报。始于唐代,宋以后改名为“更鼓”。

我国旧制三个司法机关的合称。《商君书·定分》:“天子置三法官,殿中置一法官,御史置一法官及吏,丞相置一法官。”后世“三法司”之称或来源于此。唐代指刑部、御史台、大理寺。《新唐书·百官志一》:“凡鞫大狱,以尚书侍郎与御史中丞、大理卿为三司使。”重大案件由三法司会审。

国都及其附近的地方。

肺结核。

武则天的姐姐,曾嫁贺兰越石。

立国的根本,特指皇位继承者。

官名。秦置。专掌议论。西汉置谏大夫,东汉改称谏议大夫,秩六百石,掌侍从顾问,参与谋议。名义上隶光禄勋。隋、唐隶门下省,掌侍从规谏。龙朔二年(662年)改称正谏大夫,神龙元年(705年)复旧称。

妃嫔称号。唐置九人,正五品。玄宗时改正四品,置七人。

又叫潜龙邸,以非太子身份继位的皇帝登基之前的住所。皇帝如果继位前为太子,登基前自然居于东宫,便没有潜邸;如果继位前是有封藩府邸的庶子、旁支等,其原来的住所就叫作潜邸。皇帝继位后,潜邸通常情况下不能再被用作任何人的居所,而会被改建为宗教寺庙或祭祀场所。唐高宗李治虽说后来被封为太子,但成为太子之前的身份是藩王。

“道”是政区、监察区及军事区域名。唐贞观初因民少官多,于是省并州县,因山河形势分全国为十道,作为监察区,经常派遣特使巡行地方。

官名。相传商汤时已有此官。汉武帝元狩五年(公元前118年)置丞相司直,省称司直。秩比二千石,掌佐丞相举不法,职任甚重。东汉改属司徒,协助督录诸州郡上奏。后魏至唐沿置,属廷尉或大理寺,掌出使推按。唐代亦于太子官属中置司直,相当于朝廷的侍御史。北宋元丰改制后于大理寺设。

唐朝东都洛阳城中重要的宫殿建筑。上元二年(675年),唐高宗采纳司农卿兼知东都营田韦弘机的建议,在东都苑东部、皇城西南隅修建上阳宫。上阳宫南临洛水,西拒谷水,是唐代洛阳宫殿建筑中最具规模的建筑。唐高宗后期,常来上阳宫听政。

武则天是并州文水(今山西文水东)人。

间裙为古代裙的一种,又称间色裙,是将两种或两种以上不同颜色的面料相拼接制成的色彩相间的裙子。“破”则是指间裙上每种颜色的面料形成的狭条,一条裙子若用六种颜色的面料拼制而成,则称为六破,若以七种颜色的面料拼制而成,则称为七破。

唐高宗李治的乳名。

唐高宗王皇后,因武则天被立为皇后而被废为庶人。最后,武则天把她和萧淑妃各打了一百大板,把二人打得皮开肉绽,之后又砍掉二人的手脚,并把二人放到酒缸中。不久后,二人去世。

武则天的外甥贺兰敏之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