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群看热闹的人这般说,还故意说得很大声,便是想看到江天青放弃这种无意义的挣扎。

可谁知道他们越高谈阔论,说得越眉飞色舞,江天青似乎跟他们作对一般,练剑越练得虎虎生风,一剑覆着一剑出,叫人看了便忍不住暗叹一声好剑法。

尽管每一次的结局都是失败,江天青还是固执地在原地挥出一剑又一剑。

面前的练剑铜人之上布满了深深浅浅的各种痕迹,若是有心人在一旁观看则会发现:

江天青每出一剑在铜人之上留下的痕迹,都比前一剑要来的更深一些,且痕迹之上附着的剑意愈发得圆融。

原先那一道剑痕是深深浅浅前后凹凸不平的,而后出的那一剑,平滑的剑痕一气呵成,以一点为中心,连成纵横捭阖的一线。

她失败次数多了,那些围观之人觉得无趣,嘟囔了一句“冥顽不灵”,也就渐渐的散去了。

毕竟他们看江天青练剑便是被其剑刃之上用剑风叠成的繁花所吸引,江天青初练剑时,剑花只叠六七道,至多八道,剑花完整无缺,便显得极为雍容美丽。

而如今她执着于九道剑风,那剑花刚出一个轮廓便转瞬凋零,自然叫人看不下去。

又是一剑斜斜刺出,这一剑江天青运用了十成十的心力,那由第九道剑风组成的剑花终于维持的久了一些。

但也只是一些,远没有达到可以伤人的地步。

江天青叹了一口气,蹲坐在地上开始怀疑人生: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

此时她周围人烟尽数散尽,只有最开始驻足在她身后观看她练剑的黑衣长老留在了原地。

那黑衣长老见江天青一脸怀疑人生的神情,便缓步上前,他面容严肃,须发皆白,通身散发着渊停岳峙的气息,显然是一位修为颇高的大能。

“老夫虽为刀修,同你不是一个门道的,但看你如今剑术落入瓶颈,自古刀剑相通,我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那黑衣长老撩起衣摆坐于江天青身侧的石阶之上,开口说道。

江天青蹲在地上,正抱剑沉思,看这位大爷一身旁若无人的架势,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无妨,大爷您尽管讲!”

那大爷看她如此,心中传道授业解惑之心愈发强烈,他本是宗门长老,因修为陷入瓶颈期,便闭关突破,谁知修真岁月如沧海桑田,待他破关,已是三百年过去了。

他门下原有两个弟子,他出关那时,已经离开师门出去自立门户了,毕竟三百年过去了,昔日师徒也渐行渐远了。

那大爷如今是空巢老人,每日极大的爱好便是来这演武广场看年轻弟子练剑舞刀,借此聊以慰藉。

黑衣长老轻咳一声,道:“你练剑陷入瓶颈,便是对着这铜人练再多剑都是纸上谈兵,若是想要寻求突破,依老夫所见,最好的法子,便是去那演武台之上找上三五个人打上那么几架,生死相搏之间你定能有所收获。”

那黑衣长老一番话拨云见日,江天青当场悟了,连忙对这长老行了一礼,“多谢长老指点,弟子这便去演武台之上试试。”

话音落下,她双指并起,竟是片刻也等不了,直接御剑飞行到那演武台报名的地方。

那主管演武台报名的师兄原本正喝着茶看着修仙话本,优哉游哉不亦乐乎,突然之间,面前晃过一道虚影,他本以为是错觉。

可谁知下一秒,那御剑飞行的剑修收剑入鞘,落于他身前,来了一出大变活人,江天青从袖中排出两块灵石,直截了当道:“演武台,报名!”

灵石滚在桌子上,转了好几圈,就在下一秒即将滚落在地的时候,那师兄眼疾手快地打开手中折扇,将两块灵石虚虚拢住。

然后扇子一开一合之间,两块灵石便不见了踪影。

只见那师兄长舒一口气,“幸亏我眼疾手快。”

他生了一双狐狸眼,看上去便分外多情。

再加上方才用折扇接灵石的举止,简直是十成十的风流浪子的做派。

然后,下一秒,江天青便见那一身风流浪子做派的师兄,看着桌子,嘟囔了一句:“诶,我那报名册子呢?”

只见他面前那四四方方的桌子之上,瓜子话本茶水什么的一应俱全,把桌子上塞了一个满满当当,一眼看过去,都找不到一点缝隙。

没想到这风流浪子做派的师兄外表之下,潜伏的竟然是个邋遢大王历险记。

他师兄挽起袖子,终于从那堆杂物里面翻出一个漆黑封皮的册子,他面上肉眼可见的长舒了一口气。

正欲翻开册子,询问江天青姓甚名谁,来自何峰,谁知下一秒,那师兄又陷入诡异的沉默了,他看江天青,江天青也看他,两人面面相觑。

师兄硬着头皮道:“师妹,你稍等,我再找一下我笔在哪里。”

那师兄又埋首在这杂物堆里一通翻找,继登记册子之后,终于又翻腾出来了他的笔。

“师妹姓甚名谁,来自何峰,师尊为谁,如今何等修为?”

“江天青,万剑峰,师尊谢乘月,如今金丹修为。”

那狐狸眼师兄“哦”了一声,便面色如常的一一记下来,他干这些事久了,这些消息不过脑便付诸于笔下,他几乎不假思索一气呵成。

待记录完毕,那师兄朝身后一指,道:“那金丹擂台就在前面不远处,你第一次来,若想登擂台,先过了底下的那十二铜人阵,才有资格登擂台找人比试。”

说起那十二铜人阵,也是宗门无可奈何之下设立的东西,演武台自建立第一日起,便受到了全宗门修士的热烈追捧,一时间大家无论几斤几两便都想去上面试一试。

但擂台之上可是刀剑无眼,再加上有些修士修炼的方向根本不适合同人真刀真枪的打斗。

你一个主业画符的符修同人家刀修剑修近身格斗厮杀,不是自找苦吃吗?

偏偏有些修士人菜瘾大,就喜欢上擂台上面去给人家当沙包,还乐此不疲。

符峰和天阵峰一天之内时不时便有几个修士缺胳膊断腿被抬去药峰,一时间药峰上下人满为患,并且还不断有新的弟子被抬过来。

宗门痛定思痛,便在擂台之下设了十二铜人阵,每个修为等级铜人阵的难度也不尽相同,修士只有过了十二铜人阵,证明自己确实有几斤几两后,才被允许登上擂台。

一时间,不知多少有志青年饮恨倒在十二铜人阵前,距离擂台之上只差一步之遥。

出于好心提醒,那师兄又道:“这十二铜人阵难度颇高,你们这些刚入门的年轻弟子第一次容易折在那上面,顺带吃些苦头,这也正常,不必挂怀于心。”

“再说,你毕竟是剑修,除非思想有问题,过这十二铜人阵大抵是没什么难的!”

“多谢师兄。”江天青道谢完,便提着剑冲着十二铜人阵走了过去。

徒留师兄在原地捧着一杯茶水,一脸寂寞如雪,他低头瞄了一眼册子,喃喃道:“天剑峰?”

他有些不以为意,以为是新入门弟子不懂事的恶作剧。

下一秒,在看到“谢乘月”名字时口中茶水便直接喷了出来。

门中,大抵是没有那个胆大包天的敢冒充谢剑主的徒弟,师兄在桌子上又一通扑棱,翻腾出自己的传讯玉简,传讯给自己的师姐:“师姐,谢剑主收徒了?”

他师姐十分无语,给他回了一排“……”

下面附带一句调侃:“看来谢剑主收徒果真是一件天大的事,连师弟你都知道了!”

除了每月宗门要求必须来演武台轮值一日报名管事,剩下时间绝不出门沉迷画符的修真界标准死宅,裴年心道:什么叫连他也知道了,他有那般重要吗?

——

那十二铜人在擂台之下不远处,似乎察觉有人过来,那原本排列东倒西歪颤颤巍巍的铜人如向日葵一般,几乎一瞬间便火速支愣了起来。

这十二铜人阵出于天阵峰峰主之手,颇有灵性,且同别的阵法不同的是,这十二铜人阵不需要修士操纵,铜人自己便可以将这个对弟子的考核从头到尾的完成。

铜人无人操纵,便排成一个标准的圆圈,从四面八方朝江天青围堵过来,且这些铜人的站位也十分讲究,进可攻退可守,堵住了江天青四面八方所有的逃生路线,逼迫江天青只能和他们进行真刀真枪的格斗。

十二铜人外表普普通通,颜色也是寻常可见的黄铜一色。

它们周身之上布满了剑痕刀痕,还有一些火烧冰冻的痕迹,看着像是法修的大范围攻击法诀。

这样看上去其实有些破烂,叫人忍不住掉以轻心,但那铜人眼神却古井无波,江天青禁不住心生警惕之情。

那铜人和之前演武广场之上的练剑铜人不同,那铜人是沉默且内敛的,是一种死物,而这十二铜人阵,因为修士的妙手天工强行赋予了人的色彩,他们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一种活物。

他们手中,或提着剑,或扛着刀,还有举着红缨枪的。

十二铜人,手中拿着的兵器也不尽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