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散伙饭,沿街的烟酒铺子陆陆续续拉下卷闸门闭店。

丛安河行李是一早收拾好的,拉上箱子就能走。

黎宵东西太多,短时间折腾不完,他工作时间自由,决定多住一天。霍莉二人早十分钟前便告别离开。

他回房,路过高珏房间,只见房门大敞,屋内已经恢复出厂设置。

“他什么时候走的?”

丛安河坐在行李箱上:“不清楚。”

“也对,如果不是付不起违约金,我看他恨不得败漏当天就趁夜滚蛋。”

丛安河:“对他怨气这么大?”

“拜托,邪不压正。”黎宵道,“本人同情心同理心同位心一应俱全。”

“我还以为你和戚不照积怨太久。”

黎宵不知想到什么,嘴角抽了抽:“那确实。”他即刻强调,“但一码归一码,我做人有原则。”

丛安河看了眼高珏撤空的房间,黎宵猜不到他的心思,却不妨碍自行发散解读。

“别太操心。高珏现在能安稳退场,是因为戚不照还没抽出手收拾,他蹦哒不了几天。”

“你挺了解他。”丛安河笑了笑。

“心情好是吧,”黎宵本欲冷笑,想到什么,又乐得哼哼两声,“有你心情不好的时候。”

丛安河问他这话什么意思。

黎宵脑子不聪明,自知恋战无益,多说多错,干脆开始赶人。

“你还不走?”

“等人。”

黎宵怪里怪气啧一声。

丛安河解释:“行李多,他腿不方便,我送他回家。”

黎宵意味深长:“哦。”

丛安河:“……”

行李箱轱辘一转,载丛安河原地转了半圈,黎宵正想再说点什么提前落井下石,就听见不远处门开完又关。

戚不照只带一个箱子,轻装简行。

丛安河先帮他拎下去,再上楼时见两人左右对立,没完似的,一句一句对着阴阳。

“走了。”太幼稚,丛安河听不下去,索性直接带戚不照下楼。

黎宵打个哈欠:“不送。”

网约车早几分钟到门口,丛安河先把人抱进去,让师傅开后备箱。

叫的是大车,空间大,两份行李塞进去还能填个折叠轮椅。

丛安河拉车门坐进后座,师傅看了眼订单,报目的地确认:“是这儿吧。”

丛安河说对:“但得麻烦您绕路,先送他回去。”

网约车不打表,师傅说:“加钱啊。”

“我付双倍,少了再补。”

“行,去哪儿?”

丛安河于是也问戚不照:“去哪儿?”

戚不照:“去你家。”

丛安河一诧:“我家?”

“老师,”戚不照说,“我残疾,没工作,不是本地人,之前怕丢人没告诉你,其实我一直睡射击馆地下室。”

丛安河问:“你是不是当我没去过,哪儿来的地下室?”

戚不照垂下眼睛,声音低低的:“有,你没看到。”

丛安河不说话了。

戚不照又伸手去扯他衣角,短袖棉质,捏起来很柔和:“地下室潮,我腿疼。”

丛安河被扯了半天,他还没急,司机师傅倒急了:“两位商量好没?大晚上的,老婆还在家等我吃饭呢,体谅体谅。”

丛安河说句抱歉,把戚不照脸捂住,眼不见为净推到一边。

“不用绕了,”他还是败下阵,说,“去我那儿吧。”

奸计得逞,戚不照一路上笑意简直收不住。

丛安河薪资不高,不乐意啃老,租的房子离剧院两站地铁,但十八年的老小区,物业存在感很低。

小广场跟前就是十三栋。

一梯两户,最高七层,没装电梯,开发那会儿公摊还只算到家门口一小块地。

行至单元门,楼里零散亮着灯。

戚不照问他几楼,丛安河指指一零一。

连楼梯也不用爬,戚不照瞧着倒没多高兴。

楼道灯是声控,两人进去便争先恐后咳嗽一声。

灯不太亮,丛安河掏出钥匙。他视力不算好,半天没捅进锁眼,垂脑袋想去研究,头的影子又把光线挡住。

进退两难,是戚不照悄声凑近,看两眼便哼一声笑出来。

幸灾乐祸。

说,老师,你家被人撬了。

丛安河……丛安河脸都绿了。

一个月不在家,被走空门只能自认倒霉。但莅临的大抵是位技术太差拿他试点的贼,门没撬开,反毁了把门锁。

联系物业,物业再联系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开锁公司。

工人赶过来还要十多分钟,看天色近十一点,丛安河提议去附近宾馆凑合一晚,戚不照却不乐意,打定主意今夜入住他只有七十平米的老公寓。

五六月份,楼道里蚊虫成群。

小区有所私立幼儿园,就在居民楼边上,成立良久,设备和师资都简陋,满打满算五十个孩子。

丛安河带人走到幼儿园边上,秋千架安静地立着。

秋千一左一右分野,丛安河毫不犹豫占了一个。

他反背单肩包,掏钥匙那会儿拉链拉开一半,几封粘火漆的信笺露出一角。

戚不照胳膊长手长,动作灵巧,没惊动,东西就进到他手里。

丛安河看见,反手去摸拉链。

“我能看么,”戚不照说,“我想看。”

“不行,拿来。”

“你写给我的,就是我的。”戚不照道。

丛安河评价他:“强盗逻辑。”

三封每周五投进信箱的约会邀请,录制结束,又退回发信人手里。

刘丰转达编导的意思,说是想让他在镜头底下把信读出来,让告白夜多点花头。他嘴上说会好好考虑,转头就塞进包里。

综艺收官,镜头无迹可寻,但此刻戏剧程度堪比拍摄剧本。

哪儿来花前月下,秋千架上只有两个倒霉蛋。

丛安河看一眼戚不照,很轻地叹声气。

“你拿过来,我念给你听。”

一扯,火漆便开条缝。

丛安河展开,从第一封开始读起。

他念:“……院子里喷泉射出的水柱滔滔不绝地说话,无论白天还是黑夜都不肯沉默……这麦束状的水柱开出无数朵鲜花,明月向水柱射来银色光华……”

“……当月亮怀着闲愁偶尔向地球悄悄地洒下一颗泪珠的时侯,有位虔诚的诗人偏偏不能入梦,忙用手心接住,这仿佛乳白色残片闪出虹色反光的苍白的泪珠,并藏入他那远离太阳的眼睛的心中。”

“……她那过长又极度宽大的锦袍几乎完全遮住,被宛如鲜花那么漂亮又饰以绒球的舞鞋所裹紧的干瘦的脚……在锁骨边缘嬉闹的蜂窝状皱领,像是一条在悬崖边摩擦的溪流,为避免荒唐的插科打诨,腼腆地守护着她想要隐藏的那阴郁的魅惑……生命的盛宴?或者是某种昔日的欲望……”

戚不照问他写的是什么,丛安河摊开三张信纸。

“《喷泉》《月亮的忧伤》《死神舞》。”

三首诗摘自《恶之花》,波德莱尔象征派诗歌先驱,主张人性丑恶,丑恶与死亡中寓有美。

他本科读英语专业,第二外语选修的是法语。

法语阅读选修课的结课论文用的就是这本诗集,他以前办公室的书架里并排塞了中英译本和法文原著,任谁看都疑心他假清高。

戚不照说:“没听懂,你解释解释。”

丛安河却只笑,他把信收起来,道:“随便选的,要解释什么?”

戚不照不信,还想问,丛安河把信收回包里,看了眼时间,说,走吧,开锁师傅快到了。

他起身,秋千吱呦呦叫两声。

戚不照拽住半锈的铁链,突然把他叫住。

“丛老师。”

丛安河:“嗯,我在。”

“我有个秘密,”戚不照道,“我告诉你,你解释给我听,我们做个交易。”

他又有秘密了。过去一个月,他有心无心讲出口的“秘密”似乎比工作日程排得还满。

丛安河好整以暇看他:“你说说看。”

戚不照嗯了声,告诉他:“我是alpha。”

“……”

蚊虫嗡响声都静下来。

丛安河无语地看他半天,伸手捏了下他鼻尖:“嗯嗯,你是,你是。”

戚不照:“我说真的。”

“好,你说的都是真的。”丛安河依旧半晌无语。怕他有误会,特地多解释两句:“我对omega没这么重的心理阴影,骗你是小狗。”

戚不照:“……”

手机响了,开锁师傅这次确实到了。

丛安河一人拉两个箱子往回走,一锤定音:“料太假,交易失败。”

锁换掉,所幸家里东西没被动过。

家具罩了防尘罩,丛宗庭这个月来过好几次,开窗透完气,竟然还挺齐整干净。

热水器一直开着,这几天光照不错,水温不低。丛安河拆了两套新洗护和洗漱用具,让戚不照先去洗,自己在外面收行李。

他东西简单,多是衣服,收拾起来没费功夫。

戚不照的箱子却沉,推起来累手。他没开,只撂倒平放在地上。

戚不照洗完澡,换的是丛安河的睡衣。质地轻薄,裤长到他腿上就短了一截。

空调开始运作,外机在外墙嗡鸣。

丛安河脱了短袖塞进洗衣机,被戚不照刚洗过热水的手摸上腹部。

戚不照:“快变成四块了。”

初夏,很容易出一身薄汗。丛安河把他手摘下去:“又要录节目又要排戏,我不是超人。”

戚不照:“我有八块。”

丛安河:“你别骗我,多久没下地了。”

“我以后都不骗你了,好不好?”戚不照冲他笑。

丛安河不信,还是逗他:“好,那你说句真话听听。”

戚不照把毛巾从头顶拉下来,头发湿漉漉的,眉眼却浓烈深刻。

“我是alpha。”

“……”

又来。

丛安河无语。

他把毛巾丢回戚不照脸上:“我去洗澡,你行李我还没动,等我出来,你指挥我再收拾。”

水温六十多度,这个天气洗热水澡足够。

淋浴头哗哗啦啦洒下水,丛安河任水把自己从头到尾打湿。

水管太久没用,水压不稳,突突得忽强忽弱。和他心跳一样无常。

奇了怪了,又不是初出茅庐的愣头小子,带人回家却是第一次。

他一向一个人住,来去都自由,是吃还是睡无需多考虑旁人一分。

身边情人自成年后更迭几多,说近近在晨起时枕畔,说远远在连接吻前的对视他都古井无波。往前一步抑或抽身而退,选择权悉数握在手里,所以游刃有余,可以华丽登场,也能功成身退。

狼狈,慌乱,痛苦,不甘……崔想说的没错,温柔有时是卑鄙的品性,他讨厌不体面的东西,所以端起姿态高高在上。

但勉强算重逢的一段关系,满身谜团的漂亮家伙,往回数要说上一句背德,往后看也不过二十八天朝夕,扣掉工作时长,不知能凑出几个整日。

他步步退,又不受控制地步步向前。

模模糊糊一句真情告白,关系都没正经确定就半推半就把人带回家住下。

疯了。

丛安河想到回程的车上,戚不照闪开小半扇车窗,飞速前行的车厢带起浪涌般风刃,把人吹得眼睛眯起来。

戚不照打了个哈欠,说,我还遇到过你很多次,只是你不知道。

他调笑问回去,你是不是stalker?

戚不照否认说不是,可偶然太多次,总要怀疑是丘比特出箭将自己射穿。

鬼使神差的,他心软下来,伸手别住一缕飘飞的乱发,笑说,好吧,谢谢丘比特。

明明说完有几秒时间卡壳,他却脱口而出,……戚不照,我们有缘。

从出租车后座转回浴室。热水冲掉头上荔枝味的泡沫,关上水龙头后用毛巾擦干脸。

毫无预兆地一声笑出来。

丛安河仰面,看光线透过毛巾纤维投下,想,过来人有大智慧,他爸说爱人如磁铁,此刻他果真站在北极。

…真是要疯了。

结束整套浴室冥想,丛安河身心达成一种平缓的、舒适的愉悦。

刚套上睡衣,却听见外间传来闷响。

响动挺大,丛安河忧心那位又来一次平地摔,拎着毛巾就冲出去。

他问怎么了。

只是话没说完,喉咙便卡住。

衣柜里他的衣服被大刀阔斧挤到左半。戚不照正蹲在地上,打开重如磨盘的行李箱。

“哦,”戚不照站起来,成摞的衣服撂在**,全是男装,还在叫他哥哥,“我衣服多,你习惯习惯。”

丛安河脑袋轰得被震晕,一时不清楚是该看他成山的行李,还是蹲起自如直立行走的一双腿。

这时候才意识到看人原来要仰视。

丛安河抬眼去看他。

肩宽四肢长,穿上衣服显得瘦削挺拔,很漂亮的体态,角度新奇,目光里戚不照面庞轮廓格外深刻冷峻。

卸去修饰柔化线条用的化妆品,这张脸侵略性简直如有实质,第一眼晃神,第二眼便想逃。

太漂亮的东西都锋利。

丛安河一度觉得自己能把他据为己有,此刻神经却若敏锐的触角,捕捉事态再将失控的信号。

他突然想到什么。

电光石火,念头如洪流滚滚,不可遏制,几乎将一切不合理的细节冲成条笔直的通路。

刚被热水浇过,丛安河心跳几秒内便快得像是蒸桑拿蒸过火。

多亏他多年舞台经验,嗓子发紧,语气却稳重:“脖子上绷带湿了,要不要我帮你换?”

戚不照笑笑。

这种温顺让他看起来很甜美,逼人卸去防备。他随手抽出把美工刀,说不用。

他说:“不用再换了。”

刀刃划过绷带,白色纱布如流沙散落而下,那条惨烈的疤痕淡淡的,重见天日。

戚不照把刀刃推回去,随手扔在床头柜,声音很轻。

“老师,我痊愈了。”

丛安河喉结滚了又滚。他手指**,毛巾唰一下掉在地上,撞破他状似平静的忐忑。

戚不照走近,帮他把毛巾捡起来,放进脏衣篓。

离得好近。

同一套洗护用具,两个人的味道几乎融成一体。

丛安河靠着墙,戚不照无赖一样凑上来。

他垂头,埋进丛安河颈窝。呼吸慢慢的,然后是很乖顺的一个吻,他做出来却显得下流,带一种不容忽视的暗示。

丛安河抚上戚不照后颈,手有些抖。

头一回触到这块就不见光的皮肤,如捏住野兽的命门。或许他本质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种世界欲将天塌地陷上下翻覆的危机时刻,竟还能隐秘地感到快意。

“你说以后都不骗我,”他问,“算不算数?”

戚不照一路亲上去,最后在他唇角厮磨般的,密密落下数个柔软的亲吻。

他看着丛安河,弯弯眼睛,没作答。

丛安河不能说非常清醒,此刻却还能玩起你进我退的把戏。

被下蛊一样,他抬手摁住戚不照的嘴唇,轻轻拨弄两下。

“你说……你是什么?”

他听见自己这样问。

戚不照闭上眼睛笑。

他将眼睫压得很低,沉出小片墨色的阴影。他温热的、柔软的、薄薄的嘴唇,献祭般贴上丛安河左手拇指指腹。

性*成熟的alpha信息素收放自由。

浴室里水汽未散,清冽的玫瑰香气散开,构筑甜蜜的温室。

“我是alpha,不骗你。货真价实,万里挑一。”

戚不照今晚第三遍重申。

他偏过头,避开一切阻碍,不讲道理地粘上丛安河的唇角。

“丛老师,”

“……恋爱第一天,让我咬一口。”

作者有话说:

三首诗占了一些篇幅,本来想再直接跳过内容,但最后还是简略放了一些出来。

想解释一下,写陷阱的初衷是想往舒适圈外练手,第一次尝试写有大剧情+多人物频繁出场的故事,行文节奏把握得不好是我的问题,但我绝对没有想过用水字数凑合了事,情节安排我都有仔细斟酌。对我来说如果对作品和读者缺少最基本的真诚不如不写,所以大家的批评我都会接受。

其实写到这儿,因为身体和精神双重压力,我自己也很着急,想赶进度又担心讲不清楚,不过我会尽力调整,把剧情好好收束。

感谢大家用心提的建议,如果带来不太好的阅读体验也很抱歉,无论如何感谢阅读。

第1章 警惕杀猪盘

戚不照饥渴症一样,亲住就不愿松开。他吻势太凶,丛安河被他逼得一时呼吸都觉得费力。

把人推开时用力太猛,“啵”得一声,两人嘴唇都红了一圈。

戚不照还往前跟,俯首要去闻他脖子,被丛安河偏头躲过去。

扑了空,两人都沉默一瞬。

戚不照垂首,脸还埋在人颈窝,看不见表情。语气湿漉漉的,又低又沉,耳朵带着后颈,一路麻下去。

“你讨厌我了。”他说。

丛安河否认:“我没有。”

“你还是更喜欢beta。”

丛安河一字一顿:“我没讲过这话。”

“没关系,”戚不照闷声,突然笑了笑,“如果你真的接受不了我的性别,腺体摘除手术没那么贵……就是有点疼。”

丛安河狠狠掐了下他喉结:“少犯病。租房的钱都没有,扯这个。”

戚不照疼得闷哼一声,抬起头和他对视:“崔想之前想签我,哥哥,你说我这张脸能卖多少钱?”

就这狗脾气还混娱乐圈,丛安河直讽道:“人有两个肾,你卖一个还能剩一个。”

蹬鼻子上脸得寸进尺几乎是一种动物性的掠夺本能。

察觉他态度软化,戚不照秉着以色侍人终能长久的原则,凑上去又要讨好处。

丛安河被迫往后,脸色突得又变得不太好看。

敏锐如戚不照,他几乎即刻便垂下眼:“你还是讨厌我。”

祖宗。

“……门框,”丛安河无语,让他退开半步,“硌到我头了。”

变脸快得像专门练过。

话音没落,戚不照便哼哼轻笑出来。长这么漂亮一张脸,蛮力却大得出奇,他手往后脑勺上垫了垫,反身便要把人压上床。

位移速度太快,丛安河没反应过来,一时只听见一声“咚”。是戚不照给门框来了一下,还邀功一样,说:“我帮你打它了。”

我看是该打你。

丛安河被他抡坐上床,两条腿自然岔开,戚不照单膝跪进去,附身就去嗅他脖子。

饿狼扑食不过如此。

丛安河长这么大还没吃过这种亏,心说你当我纸糊的,一手扼住戚不照喉结,巧劲儿翻身,就把人摁在下面。

上下位置翻覆,卧室的灯是极简的方形,光源暖白,映出戚不照尚未餍足的面孔。

丛安河看他:“我话还没说完呢。”

“那你说。”

丛安河审视他。

构筑一个月的世界观猛然颠覆,实际上他还没能反应过来大变alpha到底是哪出神奇戏码。询问的话尚且没组织清楚,戚不照便很轻地蹙了蹙眉头。

丛安河看得清楚,意识到左腿底下还压着戚不照的小腿。

性别做了假,总归还有伤病是真的。他把腿撤开,问:“疼了?”

戚不照闭闭眼说嗯,单手撑着床,上半身坐起来,道:“衣服上扣子硌到我后背了,疼。”

“……”丛安河一瞬无语。

他退下床,站起身。

**这人各色各样的衣服凌乱堆着,先前没见过他衣柜,知道裙装几乎没重过样。现在不在镜头底下过生活,一双腿也恢复得自如,只觉男装更奢侈。

广为人知的大牌不提,一些做工过分考究的竟然是品牌logo都没有的三无,被他一躺搓得不成样。

丛安河作风勤俭,把人拎起来,让他先把衣服收拾好。

戚不照笑笑,听话得哦了声,见丛安河转身要走,又问:“那你去做什么?”

丛安河开门前回头看他一眼:“开瓶气泡水。”

“渴了?”

“哦,不是,”丛安河说,“我得静静。”

一静便静到近凌晨一点。

戚不照手脚麻利,行李收拾得很快。

住在一楼,开放式阳台没配置,往外弹出式半米的飘窗倒有一扇。

戚不照倚在卧室门边上。

或许真是夜行动物,灯开了反倒不自在。他摁上卧室的灯,悄无声息地看丛安河撑着飘窗,半口半口喝气泡水的剪影。

凌晨还是燥热。老旧小区哪来的大灯泡路灯,里面同外面黑成一片。

戚不照走近。

他脚步声太轻,万籁俱寂的时刻依旧很难捕捉。

独居生活长达十年,以至于丛安河肩膀上落了个脑袋时,差点条件反射往他头顶抡瓶子。

气泡水是玻璃瓶装,瓶盖像啤酒盖,撬开了就合不上,相当不讲道理。

手一抖,还剩下的小半瓶气泡水差点倒下去。

戚不照耳听六路眼观八方,把人从后面环住,抬臂便把瓶子停稳。

“你属猫吗,走路没声儿。”丛安河道。

戚不照认错态度良好,说哦,我下次注意。他继续问:“不回去睡觉吗?”

丛安河心道本来确实很困,但被你吓清醒了。他抽出汽水瓶,肩线很稳,灌了一口,答:“没喝完呢,不能浪费。”

“什么味道?”

“你猜。”

戚不照听了,说我不。

没搞明白他又在耍什么横,丛安河肩胛就被后面的人抵住,然后脑袋从左边凑过来,黏黏糊糊贴上来一个吻。

浅尝辄止还觉得吃了亏,戚不照连磨三下攻克丛安河齿关,摁着亲了半晌,两人厮磨到起了些反应,他才说:“青提味的。”

嘬得太用力,差点把嘴巴亲肿,丛安河不得不提醒:“明天我还要开工。”

戚不照:“那你还熬夜。”

“我得怪谁?”丛安河问。

戚不照不吭声了,他个子太高,只好塌下脖子,脑袋埋进颈侧,咬词不清道:“是,怪我。”

话里三分得瑟,七分欢欣,毫无半分反省。

丛安河顺手摸了下他脑袋,一口把剩下的闷了,瓶子随意丢在一边,从飘窗砸到地上。

厚玻璃,硬是把木地板磕出块小坑都没裂开。咕噜咕噜,滚到两人脚边。

肌肤相触得频繁,信息素淡淡漫开。丛安河想起第一次越界的浴室,月亮底下载人跳完舞的轮椅,玫瑰香气清冽,一如此刻。

到底是谁在骗色。

他转身,把脑袋从肩膀上拎起来。

戚不照一双眼亮如见光的窄刃,落在身上很薄,内涵却复杂,像轻轻把世界捧起。他本意是问罪,对上眼睛却突得憋成哑炮。

到头只道一句:“……你是不是该跟我说声对不起。”

“对不起。”戚不照从善如流。

丛安河把瓶子踢到自己脚下:“你不认真。”

戚不照便抬脚勾回去,逼他只能集中注意看向自己。

“对,我不认真,”戚不照说得诚恳,“骗你是我不对,但再来一次我还会这么做。”

丛安河没说话。

戚不照拖鞋一拨,瓶身便如陀螺转起来。好在住一楼,往下几尺就算埋过前人的骨头,今晚也不会有人上门说扰民。

摩擦声吱溜溜响,戚不照往前踏一步,距离太近,丛安河只能抬起下巴。

呼吸混在一起,分不清谁的急一些,胸腔快成两块不标准的共鸣腔。

戚不照低头,鼻尖去蹭他的,毫不掩饰的亲昵,两只手也不由分说顺指尖滑进指缝,蛮不讲理地十根手指握起来。

“哥哥,你的手有点热。”

丛安河没来由出起神:“是么……要怪天气。”

戚不照皱眉,又叫他老师。

丛安河回过神,唯一的想法却是,怎么什么叫法到他嘴里都显得这么禁忌。

“如果再来一次我还会这样做,”戚不照重复,“混进恋综,骗你我是omega,尽管你会因为这个纠结、头痛、自我怀疑,我一点儿都不后悔。”

“能给你这么多复杂纠缠的情绪,说实话……我很开心。”

“明明是你闯进来,让我看见你,却又什么都不记得,”

他顿了顿,继续:“这不公平。”

丛安河轻声:“……戚不照。”

“老师,我在。”

他低下头,同他额头贴额头。一种奇异的安静环上来,丛安河甚至能听清自己沉沉的心音。

手指被握得很紧,丛安河听见他开口:“我不想再和你做路人。”

丛安河张张嘴,却没发出什么声音。

好奇怪,有庞大的怜悯轻而缓地将他裹起,全然不同于任何形态的施舍与同情。

水面存在张力,此刻却涨破。他突然想流泪,但这有些矫情,于是只能这样问:“我该做点什么?”

戚不照睁开眼,顶着张任谁都没法拒绝的脸,很轻地笑了笑。

“应该不算难事,”他说,“你爱我吧。”

丛安河被哄得头昏脑胀,常态下的高低位置翻覆,他被环抱,指腹寸寸抚过戚不照颈侧微鼓的青筋,如叶子起伏的脉络,最后落到耳后,摩挲时带难言的珍视。

“好。”

他抬起下巴去接吻,认输般邀请。

“……要做吗?”

……

瓶子被谁踢飞,沙发边上的地灯被撞得摇晃。

好在黑夜沉沉,只在白色墙面上留下很淡的影子。

丛安河数次回想这晚,只能记起茶几冰凉的玻璃板和轮廓不清的珍珠白吊灯。长发拂过耳廓,他伸出手抓过的是背脊与肩胛。

漂亮又凶悍的动物伏在枕边、背上,温存是道可口的开胃菜,颈后皮肤刺破的一瞬,痛感清晰得如同有了形状。

未知带来恐惧,恐惧又伴奇妙的灭顶欢愉。

列车脱轨奔向背光处……可他握住一双手。

次日早,丛安河迟到了八分钟。苍培没给他好脸色,沉着脸,蹲在垃圾桶跟前给烟点上火。

陈与然看热闹不嫌事大,问:“春宵苦短还是娱乐至死?”

有区别么。

怕晒,人戴帽子来的。丛安河大夏天却穿了件单薄的高领单衣,好在室内开了空调,汗涔涔出了一背。

蔫得太明显,以至于陈与然敛下调笑面孔,凑近关怀。

“昨天不是你好日子吗,这才几个小时,翻车还是被拒了?用完就扔?……不会吧。”

车确实翻了,就是方式实在过分新奇。

用完就扔……用原形毕露更合适。

陈与然剥个山竹塞进嘴里。

丛安河把鸭舌帽塞进柜子,冷笑:“警惕杀猪盘。”

作者有话说:

预警一下,戚发型会变,不是一直长发

第1章 谈恋爱不能失心疯

刘丰在几天后联系丛安河。

收到消息是在吃完晚餐。戚不照体贴话剧演员上镜需求,捣鼓出份像模像样的减脂餐。

去皮鸡腿配西兰花,一拳土豆泥和一拳糙米,担心水肿,蛋花汤做的都是低盐版。同甘苦精神淋漓尽致。

丛安河总疑心自己亏待了这位田螺少爷,戚不照啃白灼西兰花的样子实在有几分可怜。

但得必有失,世界运行平衡之术大抵如此。他路过镜子,看见被啃的痕迹斑斑的脖子,慈悲心肠瞬间消散殆尽。

刘丰来意很明确,录制结束,节目想定在暑期档,后期加班加点,鼠标都快磨出火花。

宣发已经在准备,发微博时要艾特嘉宾,有微博的上报ID,没微博的加紧注册。

结尾还多了些题外话,他措辞半天,想问丛安河要戚不照的联系方式。

打录制期间留的电话关机,发微信不回。

丛安河用剧本敲他头,问为什么不理人家。

戚不照顺势倒在他腿上,说,哦,那个号不用了。

比起回复刘丰,丛安河刚刚发现,关系确认,他一个alpha脖子连都被咬了,竟然还没有恋爱对象的联系方式。

人家金屋藏娇是养掌中雀,他却对窝里的祖宗近乎一无所知。

手机递出去,说:“电话号码。”

戚不照接过来,把自己号码存进去,又给微信发了好友申请。

丛安河让他直接把联系人分享过去,他却不乐意。

“他直接联系你就行。”

丛安河把剧本放下:“我又不能二十四小时跟在你身边。”

戚不照坐起来,歪在他肩膀上:“……骗子。”

丛安河哑口半晌,震惊:“你还敢骂我是骗子?”

“你们渣a都爱这样骗人,”戚不照散漫道,“前天还说‘喜欢’,今天就变脸。”

丛安河说:“我一天上工十个小时。”

“我陪你啊。”

“你去干什么,当我助理么,”丛安河说,“我不发工资。”

戚不照答:“我当保镖。”

保镖。丛安河只当他又在胡沁,揉了下他膝盖:“这两天带你去医院复查,我后天下午休息。”

戚不照不答,只问:“你是不是嫌弃我了?”

“……讲不讲道理?”

戚不照笑一声,凑上去亲他:“——不。”

丛安河第二天才想起跟刘丰讲,以后戚举的消息可以直接给他说,他会转达。

或许是太忙,或许是被震撼到说不出话,刘丰隔了好一会儿才回复一句“好的,收到”。

周日下午集中排陈与然的独角戏份,丛安河一早精神状态就不错。

陈与然长叹一声:“我要是能魂穿你一下午就好了。”

丛安河劝她做人不能太贪:“你前天刚休息过。”

“谁不想天天做不上朝的皇上。”

“那还是皇上吗,”丛安河道,“那是昏君。”

陈与然八卦问:“你最近感情生活又顺利了?这周刚开始那会儿,你脸色特像被折腾了三天三夜的大白菜。”

丛安河哽了两秒:“……什么比喻。”

“不好说,”陈与然素一张脸,额头贴两个痘痘贴,正补根奶茶色的口红提气色,“聊斋志异里的书生你知道吧,也不对,你更像发*情*期过后的omega。”

丛安河拧瓶盖的手顿住,默不作声看她一眼。

从手机前置摄像头里看见投来的视线,陈与然干笑两声:“我开玩笑的,你是正统alpha,不是非主流,我都记着呢。”

水没进嘴,丛安河又把盖子拧上:“你改行去算命,应该能赚个大的。”

陈与然:“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丛安河冲她笑笑:“说你乌鸦嘴。”

陈与然没想通,无辜坏了:“好好的干什么骂我。”

丛安河把水放到一边,起身去厕所:“你就当我夸你吧。”

“……”陈与然说不出话。

她用指腹把口红晕开,看了眼丛安河背影,心道,有毛病。

下午不上工,午餐盒饭没算丛安河的那份。

套餐里今天带份米粥,剧务带了人去拿,回来的时候一人推车,一人拎袋。

丛安河收拾东西正打算离开,却被剧务远远一声叫住。

“小丛,有人找。”

丛安河抬头。

排练厅大门尚半掩着,陈与然听见响动总要凑个热闹,也跟着看过去。

隔音门高二点二米,寻常人站在跟前,举臂才能摸到上半门框。

来人个子很高,半倚在门边,显得懒散,两条腿随意支着地,似乎抬手便能够到顶。

鸭舌帽盖住半张脸,他抬目时面孔从阴影中晃过,旋即又埋下去,只留流畅优雅的下颌线条。

他没抬头,却直对着丛安河挥手。

“我操,好帅。”陈与然讷讷。

丛安河回神,问:“看清了么,就说帅。”

这么远的距离,脸被帽檐挡住,又没长千里眼。

陈与然辩驳:“我阅a无数好吗,这种级别的搭眼就能看出斤两。”

拉上拉链,丛安河问:“几斤几两?”

“没你有市场,别紧张。”陈与然总结。

也没说要跟他比竞争力。

丛安河笑了声:“高估我了。”

陈与然烟瘾犯了,她最近突发奇想打算戒烟,便从兜里掏出两片茶叶嚼起来。肺里寂寞,嘴上便要装一下。

“良驹难求,但烈马太难驯,you know,物以稀为贵,稀罕的却未必抢手。”

丛安河听了,沉思一阵儿,未置可否。

他拎起包,刚打算过去,听墙角的同事没忍住走近,插起话。

“丛哥,她怕我不怕,我就爱勇攀高峰,”同事是omega,风流名声在外,和alpha处对象如在集邮,“把你朋友介绍给我认识,怎么样?”

丛安河脚步停住,回身看他半晌。

直到把人盯到鸡皮疙瘩都起了一层,才笑笑,温声开口。

“不怎么,”他重复,“不可以。”

同事头一回被他笑得遍体生寒,等人走远了才搓搓胳膊,戳戳陈与然,问。

“他怎么了?怪吓人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当面撬他墙角呢。”

陈与然抻抻筋骨:“谁知道……逮谁咬谁,我一大早就被他呛了一顿。”

“吃枪药啦?”同事喃喃,“不像他啊。”

陈与然冷笑,说:“别管,问就是谈恋爱谈出失心疯了。”

两人草草吃顿午饭。

等餐的空档,丛安河问他你头发塞哪儿了,戚不照便把帽子取下来,长发散下来。

吃饭不方便,他又顺手扯根皮筋扎上。

抬眼时见丛安河一直盯着他,便问:“为什么看我?”

陈与然人品另说,看人的眼光确实不错。

帽子摘下来,露出整张俊美面孔。

就算剃度去做和尚也能让人六根不净,穿男装时长发另有风味,总觉得套身古装就能上马挂帅。丛安河撑着脸,坦诚道:“因为好看。”

两份椒麻鸡丝拌面端上来,青菜被烫过,蔫成一条。

被夸了,戚不照却不怎么开心:“回去我就把头发剪了。”

丛安河:“干什么。”

戚不照垂眼:“比起我,你更喜欢它。”

一口醋吃得太诡异,好赖二十多岁的成年人,却让人听了都觉得像笑话。

好在店里人不多,坐得稀疏,没别人听见。

祖宗。

丛安河欲言又止好一会儿,把两双筷子用热水过一遍,才把话题带过去。

“怎么突然来找我,本来想下工再给你打电话的。”

钥匙早分他一串。

白天不清楚,但早晚两人都见面,丛安河不清楚他有没有出过门,今天本打算先回家再把人拖去医院,在外碰面倒觉出几分熟悉的新鲜。

戚不照把茶叶蛋的蛋白剥了,夹进丛安河碗里。

他搅面拌开,抬目看他,很轻地笑了下,说:“带你去个地方。”

作者有话说:

提问:丛老师心理活动里什么词出现率最高?

今天有二更

第1章 你哪儿是Elsa

丛安河问他去哪儿,戚不照口风太严,只说保密。

结完账出了餐厅,丛安河想打车,又被拦下来。

“走着去吗?”

戚不照歪下脑袋:“哥哥,很远的。”

丛安河说:“那你还不准我叫车,我们怎么过去,私人飞机直达?”

“很想坐?”

丛安河没反应过来:“什么?”

戚不照重复:“私人飞机。”

丛安河:“……我没有。”

戚不照哦了声,淡淡的。

丛安河眉头一跳,没忍住跟上去问:“‘哦’是什么意思?”

戚不照笑:“你猜啊。”

丛安河轻声:“再让我猜,信不信我打你一顿?”

可能语气实在没什么说服力,戚不照听了也当没听,拉起人就往左拐。这段路丛安河很熟,通勤来回多次,往前一百米就是四号线地铁口。

丛安河:“我们……”

戚不照踩上扶梯,转身去看他:“我们坐地铁。”

文创园区离始发站只差三站,地铁门开时,厢内还有空位。

两人并排坐着,起先空间宽裕,戚不照的腿有一搭没一搭贴上丛安河左腿。

两站路过后人就多起来,丛安河右手边和对面都坐进年轻的姑娘,两人穿高中校服,看起来是同班同学。

右手侧姑娘书包鼓鼓囊囊,只能反背在前面,手臂缩了索,显得局促。

丛安河于是往左靠过去,肩膀便抵上他的。

座位满了,门边中年人握着扶手打电话。

保险公司上班,业务员要靠一张嘴。地铁里信号差,他通话时嗓门放得很大。

“吵不吵?”丛安河问。

戚不照偏过头:“还好。”

说没事就是有事,说有事就是没事。

戚不照是本不太好研究的词典,好在丛安河最近终于小有领悟。

他没信:“要不要戴耳机,降噪。”

戚不照没要。他抬头,和对面的学生对上眼睛。

姑娘一愣,偷看被抓包,总觉得不好意思,忙移开视线,假作镇定和同伴对视。

戚不照没出声,却在笑。他嘴角弯了弯,突然牵住丛安河的手。

他的手更大,捏住丛安河指节玩了一遍,才顺着滑进指缝,十根手指扣在一处。

丛安河任他胡闹,抬眼时又抓住两个姑娘震惊又新奇地悄悄打量。

两分无奈。他侧目,看戚不照兴致正高,只好抬手把人帽檐往下摁低一寸。

这趟车坐了很久,进了市区便站站人潮凶猛。

起先是戚不照让座位,后来两人肩并肩站在一起。

地铁穿行时呼啸,丛安河出神地盯经停站点的图示,问他哪一站下,戚不照捏捏他指骨,只答快了。

最后地铁停在市中心,大量人流涌进也涌出。

空气稀薄时人容易困顿。半点没打招呼,戚不照便揽丛安河的肩,随波逐流被人潮冲下车。

踩上出站扶梯,丛安河才将将回神。

两人顺履带攀出地下,下午两点的太阳抚过发顶。一步迈下扶梯,丛安河才回身去看他。

没头没脑的出行,不清楚目的地,连下车的时机都要猜,有些人不良于行都是大麻烦,现下两条长腿健步如飞,简直像场对弈。

“是不是有点刺激。”丛安河问始作俑者。

戚不照却没心没肺:“有吗?”

言下之意是让他习惯习惯,土匪作风一如既往。

温度愈高,好事是今日有微风。碎发从鸭舌帽底下钻出来,丛安河抬手帮戚不照别到耳后。

其实天气不错。

他突然改了主意,答:“好吧,还可以。”

更意外的是目的地,戚不照带他进了商城。

这家商场国内知名,多地连锁,年销售额超千亿,丛安河逛过,但有自知之明,只下过地下一层,B1化妆品甜品尚能消费,再往上便顶奢云集。

今天周末,一楼大厅办活动,不知道哪位明星空降,热闹到聒噪。

哪家奢侈品品牌门口排起长队,一对一服务,流量大时难免堵塞,情况倒眼熟。

几年前原苓还没火,休息日来找他吃饭,闲逛时进去转过两圈,图个眼福却囊中羞涩,被柜哥阴阳怪气好一阵,要不是丛安河拦着,当时大抵要打起来。

今时不同往日。他还是那个丛安河,戚不照却不是二愣子原苓。

大门前守着的工作人员见到戚不照,便颔首示意,拦门的警戒线撤出两人宽的路。

丛安河被牵着,路过精致的长队,对方投以各色目光,看他如看闯进上流社会船舱的Jack。

牌子是顶奢,店里面积大,沿途浮光掠影般掠过成衣和香包。

工作人员带两人一路往里走,没人开口,一时几分诡异。

“来这儿做什么?”丛安河打破沉默。

戚不照答得实诚:“买衣服。”

“…给我?”

“嗯,”戚不照说,“给你。”

丛安河没说出话。工作人员停在会员室雅座边,请人落座后道声稍等。

小沙发是绒皮,触感扎实,小桌上摆两杯刚泡的红茶。阵仗太大,丛安河问他是VIC还是SVIP。戚不照说都不是。

实在好奇店里的红茶到底是茶包还是茶叶,丛安河端起杯子尝了口。没品出什么味道,便听脚步纷至。

柜哥领了前前后后几人过来。

“……戚先生。”

说话的女人个子不高,杏眼圆脸,看脸很年轻,开口却是老烟枪。

戚不照抬眼看她一眼,才说:“你好。”

“陈总临时有事,二位直接跟我沟通就好,”女人叫黎微,设计师,自报家门后让助理上前,“这是您订的衣服,试试合不合身。”

一套浅咖色西装,休闲款,正安静挂在活动衣架上,推到丛安河面前。

戚不照出声:“哥哥。”

丛安河视线回转。

戚不照看着他,说:“试试,哪里不合适告诉我。”

柜哥微微躬身:“试衣间在这边,您跟我来。”

戚不照:“去吧。”

丛安河看他半晌,垂眼笑笑,说:“好。”

西服是休闲款,夏季适穿的轻薄材质,里面填件浅色衬衫,不对镜子都能猜到变成雅痞。

换好衣服,柜哥殷切夸赞:“丛先生,您很英俊,这套西装非常适合您。”

丛安河温声问:“你知道我姓丛?”

柜哥笑着颔首,却没多言。

“陈总是?”丛安河问。

柜哥:“陈女士是我们品牌北亚洲的区域行政总裁,近期刚巧在市内活动。”

丛安河点头,没再说什么。

外间的帘子这时被拉开,黎微走进来。她穿的是平底鞋,走路动静很小,丛安河发现时人已经到了面前。

“丛先生。”

丛安河:“黎小姐。”

“叫我Vicky就好。”

“好,Vicky。”

黎微将他前后打量一圈,半晌没说话,从助理手里接过卷尺。

她看了看丛安河,丛安河会意,展开臂膀:“你随意。”

门帘又被拉开,戚不照靠在一边,探出头看,悄无声息的。他脚步声更轻,明明是大型动物,却总像只猫。

丛安河顺他心意,装作没发现,随后便听黎微说让他把衣服换下来,袖口有些宽,她要带回去再作调整。

活得不算粗糙,但总归没多少资本精致,他抚过袖口,其实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看出设计师有精益求精的完美主义,于是点头说好。

换下衣服出来,戚不照已经坐回外间的小沙发,像从没离开过。

黎微和助理正抱着平板记录数据,丛安河坐上他一侧的宽厚扶手,见他摆弄手机摆弄得入神。

猜到他几分钟前还半躲在门帘后偷看,丛安河问:“好看吗?”

被戳穿,戚不照却答得坦诚:“好看。”

“你什么时候量的尺寸?”

戚不照算了算:“半个多月前。”

“半个多月?”丛安河诧异。

“你喝醉了,睡在浴缸里,”戚不照补充,“那晚你吃黎宵的醋,还问我……”

“好了,”丛安河抬手把他嘴巴捂上,“……可以了。”

任人鱼肉还尝出乐趣,戚不照半分不挣扎,反倒在他掌心落个隐秘的吻。

手心触感温热,丛安河心里软下去,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你在看微博?”

倒是稀罕事。

戚不照嗯了声:“刚注册,要看吗?”

“要。”

宣发在即,丛安河还记着得帮刘丰要ID。

戚不照把手机递过去,丛安河还没看个人资料,就在首页刷出崭新账号的唯一关注。

“你怎么知道我微博叫什么。”

“你好像经常忘记我是你粉丝,”戚不照强调,“大粉。”

丛安河没理他,刷着刷着手机突然沉默起来,半晌才突然开口。

“‘IceQueen7’……这是哪位?”

“不明显吗?”戚不照答,“我啊。”

“……”

“他们不是想让我做高岭之花。配合工作。”

丛安河必须提醒他:“高岭之花不会叫自己冰雪女王。”

“怎么,”戚不照拽着张脸耍起无赖,“迪士尼还能告我侵权吗?”

丛安河盯他好一会儿,没话说,把手机扔进他怀里时心道,还真没你这样的Elsa。

西装细节还要调,两人却没空手而归。

黎微带助理告辞,柜哥拎来几套成衣,都已经打包放进包装袋里。

“陈总带给丛先生的,”柜哥道,“说是见面礼。”

说辞太微妙,丛安河愣了瞬。

戚不照嗯了声,随手接过来。

两人从店里离开,外面艳阳高照,于是先去买了盒冰激凌。香草抹茶双拼,服务员就给了一只勺子。

丛安河挖了勺中间的,混了两个味道,塞进戚不照嘴里。

“陈总是谁?”这是他今天第二次问这个问题。

有百科的人物,加上title其实容易锁定。丛安河想问的不是那些。

戚不照道:“我姐。”

陈总年近五十,不怪丛安河意外:“……亲的?”

“表姐,我妈行七,和上面几个哥哥姐姐年纪差得有点大。”

说有点是谦虚。

丛安河:“还有呢。”

戚不照突然笑起来,凑上去亲他一口。

地下一层人来人往,丛安河从没在大街上这样孟浪,猝不及防来一下,后颈毫无预兆发麻,像是在形成某种不太上流的条件反射。

“哥哥,”戚不照夸他,“你好聪明。”

丛安河追问:“还有呢,陈总,她还是谁?”

戚不照铲了大块冰激凌,递到丛安河嘴边,等他张口吞下去才说,还是黎微的母亲。

“黎微和黎宵?”

戚不照笑笑,算是默认:“他们俩要叫我堂叔。”

他补充:“哥哥,我妈很想见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上报一下。”

丛安河青筋直跳,试探问:“你妈妈是?”

戚不照哦了声:“你应该知道她,薛文。她不许黎宵叫她奶奶,所以我们各论各的。”

“……”

戚不照云淡风轻:“演出结束怎么样?她都行,看你时间。”

“…戚不照,”丛安河差点被一口冰激凌呛死,“你停一停。”

“怎么?”

丛安河:“……我得缓缓。”

“嗯?嗯,好。”戚不照把半化的冰激凌抠成心形,提醒他,“还有件事,家里老一辈传统,下次过年见到黎宵,哥,记得给他封红包。”

作者有话说:

没进过奢侈品店问就是编的

不会变寸头,短发还可以留长(意思是戚的头毛有阶段性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