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员外脸色先是慌张,但很快就平复下来,沉声喊:“乐安,进来。”

张阿满这才反应过来,这是沈府,自然轻易不会有旁人窃听。

想必就是沈员外家里那个性子散漫的公子了。

很快门边就传来脚步声,一道穿着红衣薄衫的身影推开门,一步步的往屋里挪。

沈乐安偷听被发现,干笑两声:“爹,岳城主,张统领,我只是路过,我没想偷听……”

沈员外沉着脸,气的训斥:“你都多大了,还是这样的小孩子做派!”

“爹,我不是小孩子了,你们说的话……”沈乐安深吸一口气,索性承认,“你们说的话我全都听见了,我觉得咱们应该相信阮侯爷。”

“闭嘴!此时还轮不到你来说话。”

沈乐安脸色有些气恼,因着气恼,双颊也涨红起来,嗓音激动了几分。

“我说过我不是小孩子了,只有你还把我当成小孩子看待,我比荣春王世子还要大两岁,你们说的话我能听懂,为什么我不能说话?”

沈员外此刻正心烦着,不想跟儿子多说话,直接开口:“回房闭门思过,我不叫你,不许踏出房门半步!”

沈乐安眸子羞恼地发红,嗓音微颤:“你总说我是小孩子,说我整天不做正事,可我每一次想做什么,你都是这不准那不准!”

“好,既然这样,我这就走,我不在这里碍你的眼!”

“你走?你要去哪?你能往哪走!”

“阮侯爷已经答应我了,我可以跟着他出去历练,我要跟着世子他们去参加秋收大典,然后再去皇城,我不要待在水坎城这个小地方了。”

三人脸色都是一惊。

沈员外大怒:“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半句都没有告诉过我!”

“告诉你?告诉你你也不会让我去,我知道你是什么脾气,反正从小到大,我做的事没有一件是合你心意的!”

沈乐安脸上带着少年气恼的模样,他几乎从没这样跟父亲当着别人的面吵闹过。

就当他是忤逆不孝吧!

眼看父子两人就要吵起来,张阿满连忙打圆场,扶着沈员外的胳膊。

“哎呀,沈老哥,孩子大了你就不要管的太多了,总要给年轻人一些锻炼的机会。”

“是啊。”岳维山也点头,他自己也是有孩子的人,“孩子不能这么教,教下去真会养废了。”

听着两人的劝说,沈员外眉间有些愧色。

他也不是真想训斥儿子,只是他们刚才讨论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更何况儿子还年轻,又不是多沉稳的性子,万一出去说漏了嘴,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他想了想,试探着问:“你,你刚刚都听见什么了?”

沈乐安也不藏着掖着,回:“全都听见了,你们愿意听听我的想法吗?我知道我年纪小,但我觉得我心里想的才是对的。”

屋子里沉默了一瞬。

沈员外朝着儿子摆摆手,示意他来桌前坐下说。

沈乐安没有往桌边走,只是转身把门关好,然后才看着那边坐着的三个人。

一张口就险些把他们惊得掉下椅子!

“皇上为天子,却其心不正,娇**奢欲,视百姓为刍狗,整个北安国乌烟瘴气,百姓民不聊生。”

“这样的皇上不要也罢!若是咱们自己有兵有马,有钱有粮草,废了皇上又如何,另立明君又能如何呢!”

“……”

“住嘴!你住嘴!”

沈员外惊的几乎要从椅子上蹦起来,脸色大震:“这些话是谁教你的?谁教你这么说的?!”

他自然是第一个就想到了阮云华头上去。

沈乐安看出他爹心里在想什么,失望的摇了摇头:“没有人教我,爹你从来都不了解我,你从来都不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在你眼里我一直都是孩子,你根本一点都不关心我。”

岳维山和张阿满对视一眼,两人眼里也都是震惊。

他们都没想到,沈家公子会这么敢说!

简直是刮目相看啊。

这个年轻人把他们心底犹犹豫豫不敢说出口的话,一股脑的全说了出来。

张阿满愣神片刻,突然站起身,朝着沈员外惭愧的拱手。

“沈老哥啊,看来咱们还真是老糊涂了,有时候竟还不如孩子想得清明,也不如孩子朝气蓬勃,年轻气盛。”

“咱们啊,恰恰就缺了乐安身上的这股子年轻气盛!”

他们三人年轻时,也都是仗义豪杰的人物。

现在年纪大了,到头来反倒是顾虑越来越多。

正如沈乐安说的那样。

皇帝不仁,他们有兵马有粮草,废了便是废了,反了便是反了,又能如何呢?

舍了一己之身,若能换来天下黎民之安定,那便值了。

又有什么好怕的!

岳维山许久没有这样热血沸腾的感觉了,这让他依稀想起当年的自己,连忙也站起身,止不住的点头。

沉默半晌,沈员外第一次无比郑重的注视着门边站着的人。

那是他的儿子,他的血脉传人。

心底一片欣慰,能说出这种话来,他的孩子……不算孬种!

张阿满转回头,看着门边的少年,问:“那依你所见,你是想让咱们跟阮侯爷他们交好?或是……”

或是寻求机会,他们自己开拓出一番新的天地来。

沈乐安听出了张阿满的言下之意,他脸色郑重了些,摇了摇头。

“尽人事,听天命,我只知道这个江山是北皇家的,北皇家后辈才有资格去争抢。”

“若是旁人去抢,那便成了匪,不是兵。”

话音落下,沈员外眼底满是赞叹,大声喝:“好!”

沈乐安眼里有些惊喜闪过。

这是父亲头一次如此直白的称赞他。

“你说的好啊,不愧是我沈青遥的儿子!”

沈员外语气骄傲,转过头来,他又看另外两人:“二位,你们心里也该有数了。”

“反正我沈某人这一生,两袖清风,绝不会当匪。”

“沈老哥说的哪里的话,我们二人也绝无他念!”岳维山也跟着保证。

张阿满想了想,说:“沈老哥,这事儿还是得劳烦你先去打探一番,荣春王世子和阮侯爷他们两人到底是不是结盟之友。”

“若他们两人也不是同一路,到时候咱们再聚在一起好好商议。”

“若他们两人已经结成盟友,咱们便不用多考虑了,那边的两人,一个富可敌国,一个是北皇家的正经皇孙,自然是要翻天都能名正言顺。”

他们跟着那两人一起做事,便是名正言顺的兵,而不是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