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戈辞、楚骁泽两位参将带着重任出发之后,林江前线的战报如雪花一般飞速传来。

慕霆炀更是时时刻刻都在忙碌,不是召集将领商议军情,就是闷在营帐中思量对策,随时都有士卒骑着战马,冲出军营,带着后方阵地最新指令下达到四面。

从慕霆炀口中得知,伏牛氏多半都是得到了慕霆炀派出的两位参将前往了龙凤两族,两位参将的名声虽不及慕霆炀响亮,但稍微对大晟军事有所了解的,均不会将其小觑。

两位参将伴随慕霆炀走南闯北多年,各自形成了一套成熟的打法,早已能独当一面,贴了心的要借此机会要更上一层楼。

许是知道大晟慕霆炀带兵之威名,也充分认识到龙凤两族的重要意义,面对林江的强势攻击和威逼利诱,伏牛氏竟然打出了顽强的反击,也正如慕霆炀之前预料一样,伏牛氏崇拜野牛,专门训练了一支以野牛为武器的牛群部队。

林江虽然有所准备,但是毕竟从未有过和动物交战的经历,狠狠地吃了一把苦头,前方不得不转攻为守,陷入被动。

单钰和李轩宁两人也是跟着忙得脚不沾地。朝堂上有多重视文官,战场上就有多重视武将,因此,负责文稿记录的长史文书仅寥寥数人,战事突**况多,军中大大小小的商议并下达的指示数不胜数。

长史文书们恨不得一人掰了分成几瓣来用,为了提升记录效率,单钰效仿慕霆炀,将自己的营帐扩大改为文书公用营帐,让所有的文书统一在单钰营帐整理文稿,吃喝用度全在营帐内进行。

不论白天黑夜,抱着笔墨,严肃紧张的文书们在营帐内进进出出往来不绝,营帐内写满了字的纸张如柳絮一般漫天飞舞,个个文书奋笔疾书,脸上布满了墨痕。早将斯文儒雅的包袱全远远抛弃了。

单钰一把掀开营帐帘幕,抱着一堆笔墨未干的纸张走来,看到困得脑袋直点地的李轩宁,似是不忍心地唤了一声,“轩宁兄。”

李轩宁一个惊醒,片刻回神后,他搓了搓额头,带着几分歉意对单钰道,“不好意思,我走神了。”

单钰微微苦笑,表示理解,他将李轩宁的文稿堆拢隔开,把自己的堆放在一处空地上。他环顾了下四周,营帐内满是乱七八糟的文稿纸张,叹息着摇了摇头,“再大的地方,也不够咱们摆的。”

李轩宁似是有些浑浑噩噩,顺手将隔了夜的浓茶一饮而尽,勉强让自己清醒几分,他轻咳了一声,问道,“昨晚到底是何事,一直商议到现在。”

原本俩人准备将桌案上的文稿连夜审核校对,然而,单钰忽然接到命令,须即刻前往慕霆炀营帐记录议事。

单钰作为长史,需要亲自记录的不多,但一旦记录必然是大事。而桌案上的文稿须今早发出,军情紧急又片刻不能耽误,两人各自在不同的地方熬了个通宵达旦。

单钰亦是眼底一片青色,眼眶微红,神形倦怠,他揉了揉涨疼的额角,语气有气无力,“楚将军被捕了。”

“什么?”李轩宁不由拔高了声音。

在场的文书们皆是一惊,纷纷扭过头看来。

单钰朝他们挥了挥手,示意大家继续忙手上的事。

“这件事情的背后实在太复杂了。也许是伏牛氏联合宰龙氏一同抗晟,宰龙为显诚意便抓捕了楚将军,但又没有将事情做绝,楚将军人还活着,随从却被杀了干净。”

李轩宁每日需要核对的战情消息历经无数,站在大局角度来看,楚将军被捕的显然让晟军陷入了被动,他狠狠地捏紧了拳头,重重地叹了口气。

单钰亦是愁眉不展,“宰龙那边也是令人捉摸不透,不知道此举是伏牛氏的意思,还是他自己的意思,昨晚商讨了一夜,只得出个营救楚将军的结果,但是派谁去,却没有个定论。”单钰越说感觉脑袋越沉,他疲倦地拿起桌上醒神用的清凉膏,揭开盖子才发现已经见底了。

他朝一位文书道,“再拿些清凉膏来。”

那位文书较为年轻,负责跑腿递送,他脸色不虞地看了眼自己的同伴,有些不情不愿地将他们桌案上的清凉膏拿起交给单钰。

单钰揭开盖子,见他们的也所剩无几,不满道,“才用了多久,再多拿些备用着。”

见那文书黑着脸动也不动,单钰抬了抬眉毛,淡淡道,“怎么了?”

那文书忍耐不住,咬牙说,“那些士卒太欺负人了,说咱们文官没用,用多了也是浪费,还不如给武将们留着,现下连清凉膏都给得不舍。”

“不仅是清凉膏,连笔墨都拿得欠,说什么要节俭,宁可多跑两趟,可是咱们光是去营帐里作记录都跑的飞快,哪里抽出空来去领物品,跟他们说也说不通。”

“就是,摆明了跟咱们过不去!”

其他的文书纷纷附和,单钰见李轩宁欲言又止,便猜到他多半是知道此事的,但是为了大局只有隐忍不说。

单钰深吸了口气,猛然起身,冷着脸气势汹汹出去了。

一屋子的文书面面相觑,不知单钰要干什么。

李轩宁暗暗叹了口气,他是在大院里长大的,何尝不知大局下这些阴暗龌龊的事情,但他实在太过忙碌,处理这些事情实在有心无力。

一个时辰不到,单钰又气势汹汹地回来了。他掀开营帐,一个委委屈屈的小太监趋趋跟在他身后,那太监手上抱着一个包袱,脸上还有两道新鲜的红印。

一众文书对这群懒散娇惯的太监没什么好脸色,别人忙得要死,他们是闲的发慌。

单钰狠戾地扫了他一眼,那太监忍不住一抖,随即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将手上的包袱打开,把清凉膏、笔墨、纸砚恭恭敬敬地递送在文书们的手中。

文书们满脸惊喜,似是恍然如梦一般。

小太监刚把物什发完,不等众人回神,营帐幕帘轰然掀开,沈天顺带着一群小太监风风火火,杀气腾腾闯入而来。

这一变故突如其来,所有人怔在了当场。

他横眉怒目,发狠大喝道,“把单长史给咱家拿下!”

单钰上前一步,怒视周遭,“谁敢?!”

他平日里看似温润,此刻发威来过于猛烈,如同下一刻就要扑面咆哮的猛虎,又如同熊熊烈火,像是要把人焚烧殆尽。

小太监们显然被他这般怒火中烧的模样镇住了,踌躇地僵在当场。

沈天顺涨红了他一张白如鬼魅的脸,红白相间更是渗人,他额头青筋暴起,怒道,“单长史平白无故的就抓了咱家的人,是要反了天吗?”

单钰气势毫不逊色,他怒极反笑,他指着带来的那小太监道,“我们这些做文书工作的干得日以继夜,废寝忘食,差点没累死在桌子上,这屁事没有狗东西闲的抽风,居然跑到后仓去嚼舌根,导致文书们后勤保障严重不足,直接影响文书工作效率,大战在即,本官没杀了他已是足够仁慈了。”

众文官们恍然,愤恨地盯着那小太监。

那小太监一张脸涨得通红,可怜巴巴地跪在沈天顺跟前,抽泣道,“公公救我。”

沈天顺脸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他面上带了些愠怒,斥道,“没用的东西!”

小太监匍匐在地上只管狼狈求救,如同一只被主人嫌弃的狗。

单钰眉梢一挑,目光在俩人之间兜了个来回,不动声色地将两人有些奇怪的神情收入眼底。

沈天顺出气出够了,又继续同单钰对垒,一开口便是冷嘲热讽,“就算这个狗东西自作主张,单长史打狗也要看主人吧?就这么把人给咱家带走了,以后咱家还怎么立威呢?”

单钰冷冷一笑,“沈公公自己没把人教好,怪的了谁?”

“你!”沈天顺涨红着脸,强压怒火,声音阴森,他阴森森扫了一眼文官,“既如此...单长史可以随意带走咱家的人,咱家礼尚往来,也要带走单长史的人了。”

单钰毫不怯懦,有些面目狰狞道,字字铿锵道,“你休想!”

沈天顺脸上闪过一瞬间的惊愕,他怒目圆睁,脸色发青,显然没想到单钰如此不留余地。

双方焦灼之际,另外一名参将急匆匆地掀开营帐,一看到双方如虎视眈眈的两头猛兽,眼波间流露着置人于死地的怒火,一个箭步上前。

他抱拳道,“两位大人息怒,郡王已知晓了克扣文书物什的事宜,末将质询了负责发放物什的士卒,因听信谗言怠慢了文书,特地向长史文书陪不是。”

一众书生脸色稍霁,浮起浓重扬眉吐气的快意。

反观沈天顺及其太监,脸上要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他双目充血,愤恨不甘地将视线转移到匍匐在地上的太监上,阴森森道,“来人,将其就地处死。”

那太监张了张嘴,他想说什么,却正好撞倒沈天顺警告的眼神,他闭了闭眼睛,面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