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响,慕霆炀从怀里拿出一份卷轴放在桌上,看着那卷轴上的样式就知道,这是西南郡王府的诏令。

慕霆炀冲他一挑眉,道,“这份诏令是关于你的,只要你研究出了绿汁的解法,我马上把你弄到西南前线。”

温乐佳顿时作出一副牙疼的样子,“弄你个头,你以为弄这东西能跟你行军打仗一样吗?那也得讲究机缘巧合的!再说,你以为我不懂?你要真有心把我弄西南去,还在这里跟我弯弯绕绕的?”

“我没跟你弯弯绕绕,我当初都自身难保,是真没法子把你弄去西南。”

话是这么说,慕霆炀还是有点心虚。他要真的铁了心把人弄去也不是不行。但是把自己的母妃一人留在这吃人的宫里他始终放心不下。出于私心,慕霆炀当时没答应他。

“我呸!”温乐佳夸张地朝他“呸”了一声,“信你个鬼!”

被自己的亲爹老子和生死之交连着奚落,慕霆炀脸上有点挂不住,“到底干不干,给句准话。”

“个没长脑子的,医科也讲究天道轮回,此药既然是在南蛮发现的,那说不定解药也在南蛮。你让我一人留在这深宫井底里怎么给你研究?!”

“瞎扯淡,皇宫里什么没有,你要什么药材是要不到的?”

“也对。”温乐佳幸灾乐祸道,“当初你给人单侍郎吃的那神药不也是我这里求来的吗?说起来我还真有点好奇。”

温乐佳抹了抹自己光滑的下巴,“你和你家的单侍郎,哦不,现在好像是单县令了,处得怎么样?吃了药之后,没再跟你喊打喊杀的了吧?现在人乖不乖?”

慕霆炀恼羞成怒,“乖你个头,什么喊打喊杀的?那是他自己的本意吗?他还不是受人蒙蔽了。”

“诶唷诶~”温乐佳啧啧道,抹了抹慕霆炀的头,“这被爱情滋润过的脑袋就是不一样,思考问题的角度都这么清奇,人当初可是卯足了劲儿把你往死了整的,那简直恨不得拿你的身上的肉去给人老师当下酒菜的,你倒好,一句轻飘飘的‘受人蒙蔽’就给揭过去了?”

慕霆炀狠狠道:“你脑子里一天到晚想些什么,这件事情本身就很复杂,一时半会给你说不清楚,你也不懂。”

“行吧。我不懂。”温乐佳两手一摊,悻悻道:“懒得管你,总之,你要的解药,我会尽快想办法弄出来,但有一点说好了。”温乐佳指了指地下,“这地方我是一刻也不想多待,解药一旦问世,你必须把我弄出去,不然我就弄死你。”

“你放心吧,这点小事情本王还是能办得到的。”

“靠!你他娘的终于说实话了。”

温乐佳作势要打,慕霆炀打着哈哈一个矫健的身手就飞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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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太医院,不知怎的,慕霆炀忽然想到了一处地方,虽然他仗着自己身份特殊而尊贵,又有一身其他人望尘莫及的功夫,但是他去那地方的次数屈指可数。

也许是对那人的亏欠,还有一丝难以言表的想念。

慕霆炀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去看看。

绣云殿处在御花园的西北角,僻静清幽,是一座小小的宫室,如同一个四合院一般,小巧而别致。

慕霆炀推开门扉的时候,入目的是一大片花开繁盛,簇簇缀于叶间,馥郁芬芳,美不胜收。

一名身着宫装的女子在花园里孑然独立,她面容端庄而秀丽,眉目如画,举手投足之间,透着难以掩饰的优雅气质,尽管她看起来似乎过了豆蔻年华,但不难看出岁月难以带走的倾国倾城般的美貌,以及与慕霆炀几分相似的面容。

听闻来人脚步,那女子扭头转身,见到来人,不由展颜轻笑,“炀儿。”

“母亲。”慕霆炀不由一笑,心里隐隐的担忧终于落下,他将门带上,随即快步上前,紧紧地握住了自家母亲的手,眼里有些不忍,“母亲,孩儿不孝。”

阮淑云轻轻地抚着他的脸颊,眼眶一热,似是落下泪来,她赶紧擦了擦眼角,慈爱地笑道,“你没事就好。”

她拉过慕霆炀的手,笑盈盈道,“正巧今日做了花生酪,你来的正是时候呢。”

慕霆炀笑着点点头,跟着进去了小小的宫室,坐下来就细细打量。

屋里的布置得十分简约,花园里那些盛开的花儿被采摘下来放在屋内,清香扑鼻,虽然象征的尊贵身份的宝座、鼎炉不在了,但是宫扇、香亭,屏风等细小物件一应俱全。没有了厚重的富丽堂皇,却非常清新雅致,令人感到闲适轻松。

屋里忙前忙后的宫人,都是阮淑云入宫以前带来的,还算能信得过。

慕霆炀看的心里还算满意。他常年不在宫中,经历了那么大的事变,最怕的就是失去自己最亲的人,不过现在看来,没有高调地站在人前,反而能隐退于此,也是极好。

阮淑云接过宫人呈上来的花生酪,笑盈盈道,“加了你最爱喝的牛乳,尝尝看母亲的手艺退没退?”

慕霆炀一滞,抬了抬眉梢,“您亲自做的?”言下之意便是,其他就没人可做了吗?

“是啊。”一旁的嬷嬷笑道,“贵人今儿心情好特地做的,许是你们母子心有灵犀呢,正巧做好了,爷就上门来了,要不怎么说母子连心呢?”

慕霆炀看转而看向阮淑云,见她脸上温和轻松的笑容不似做假,衣服穿戴也是体面,便笑了笑,将花生酪一饮而尽,笑道,“好喝!”

嬷嬷笑着接过碗,“得,婆子我先退下,你们母子好好说会儿话,有事啊贵人您就唤一声。”

阮淑云本是将门之女,年轻时颇有巾帼之风,但这些年来宫中也不得不学会收藏锋芒,即使褪去华美的盛装,摘下满头的珠翠,明眸皓齿谈笑间,依然彰显着超凡绝俗的光彩。

她看着已经人高马大,气度不凡的慕霆炀,轻叹道,“上次见你,也不过隔了短短数月,感觉你好像长大了不少。”

慕霆炀落落大方道,“我已经加冠了。”

“哦?”阮淑云的脸上有些遗憾,但还是笑着道,“尽管错过了你的加冠礼,我有些失落,但是看着你长这么大,平平安安地我也就不奢求什么了。”

经历的宫中事变,如今被困在小小的一方院落里,她怨过、恨过、悔过,她日复一复在花丛中徘徊,看着花开花落,日落日升,最后那些浓烈的、伤人的情绪划归为平静。那颗躁动的,复杂的心,如今已然平静。

慕霆炀就是她唯一的牵挂。

她复而好奇地问道,“是谁给你加冠的呀?”

慕霆炀看了阮淑云一眼,温和道,“是我最爱的人。”

阮淑云眼前一亮,“谁啊?”

慕霆炀握了握她的手,道“现在还不能说,以后...等西南安定下来,我一定带他见你。”

阮淑云期盼又欣慰,“好啊,到时候,我把我的陪嫁给她准备好,希望她能喜欢。”

“这...”慕霆炀面上有些为难,他扒了扒头发,硬着头皮道,“他不是女子。”

“什么?”阮淑云瞪大了眼睛,抬高了音量,“儿子,这可不能开玩笑,你可得想清楚啊!”

慕霆炀坚定道,“我想了很久,就是他。母亲,我离不开他。”

阮淑云定定地看了他许久,摸了摸他的脸,口气软了下来,“我们阮家的孩子,脾气没有一个是真软的。当初啊,为了你的太子之位,母亲也去争过,费心劳神,寝食难安。”

“那您现在后悔吗?”

阮淑云笑着摇了摇头,坚定道,“不去争取才会后悔。”

事在人为皆须努力,成王败寇皆为天意。虽然最后的结果令人失望,但是她知道,机会就是那一次,成了就是一本万利,不成,也不过如此。

“母亲知道,你这孩子脾气就是这样,我也说不动你。但有一点母亲希望你一定要想好,你是不是真的认定了这人?”阮淑云掰正他的脸,与他直视,“这一点你一定要想好,否则将来你一定会后悔。”

慕霆炀认真地看着自己的母亲,“我今天来看您就是想说这件事,我不后悔。”

阮淑云微微一怔,双手忍不住用力捏紧,那手力道之大,慕霆炀感觉自己的脸有些疼,但是他一动不动。

直到看见慕霆炀有些变形的脸,阮淑云才松开了手,眼眶不由酸涩,对着自己这个英武出众的儿子,心里五味杂陈,不知是欣慰,还是苦涩,她用帕子掩了掩眼角,长吁了一口气。

“那你一定要好好的,和他一起。”

慕霆炀忍不住重重地抱着她,眼里满是感激,这一刻,他突然感到心跳得有些快,在说出口之前,他也是迷茫的,可是他母亲短短的一句话拨开了他心里的云雾。

他认定了单钰,就是单钰!

他深吸了口气,坚定地点头,“好!”

“你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回来,把他带回来,让我好好见见。”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