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霆炀皱了皱眉头,没好气道,“臣下没有意见。”

庆云帝看着慕霆炀那烧不红打不扁的样子就上火,噌地火气就冒上来,“你不把你老子气死你就不舒坦是不是?”

慕霆炀把庆云帝的表情都收进眼底,见他似乎真的有些动了肝火,才软了几分颜色,道,“您把沈天顺放在我军队里,什么意思?”

庆云帝莫名其妙,“监督军队的意思,东厂不就是干这事儿的吗?你不满意,你给我个人选?!”

慕霆炀咬了咬腮帮子,移开了目光。

庆云帝知道他看不上东厂,但见他软和下来,也好言道,“朕知道,你已经习惯了你们军营里的那套,凡事都是一板一眼的,讲究军纪法度,但朝廷能一样嘛?历朝历代礼重言官,如果没有东厂,朕的权威在哪里呢?朕又如何能掌握朝廷上下呢?”

慕霆炀无语地点点头,他也不是不知道沈天顺就是一条咬人的疯狗,但这条疯狗有一个特点,只听他一人的话,这就足够了。

“行吧。”慕霆炀吁了口气,勉为其难道,“您都这么说了,我也只有认。但我有两个要求,请您务必答应。”

庆云帝听着“务必”两字就感觉眼皮直跳,心里升起一股无名火。他本就是不容忤逆的性子,如今眼前这臭小子一而再,再而三地激怒他,若不是整个朝廷无人可用,他绝对马不停蹄地把这小子的军权给缴了,任由他喝西北风去!

他忍了又忍,才咬牙切齿道,“你先说!”

“第一,总督的位置,我亲自来干。”

“你?”庆云帝有些犹豫。

慕霆炀当然知道自家老子是万分不想让他亲自上战场,倒不是说就怕他去了不回来,而是这样一来,沈天顺的作用就会受到抑制,那沈天顺这步棋就走得没有意义了。

庆云帝无暇顾及自己的想法已经被慕霆炀猜的透透的,他把整个朝廷的武将全都筛了一遍,做将军做前锋的还是能够找得出来,但是能够有资格有能力做总督的,慕霆炀肯定是不二人选。

想到这里,他对先皇都有些怨怼,若不是先皇兔死狗烹,鸟尽弓藏,把稍微有点才干的武将杀的杀,赶的赶,他至于现在这么窝窝囊囊、卑躬屈膝地求自己的儿子吗?

庆云帝犀利的目光在慕霆炀身上扫了几次,显得意味深长,又有些令人毛骨悚然。

慕霆炀感受到那种复杂的目光后,倨傲地抬起了下巴,慢悠悠地看了自己的老子一眼,甚至还挑衅地勾了勾嘴角。

庆云帝看着慕霆炀脸上挂着胜券在握的样子,心里头就烦躁地想摔东西,但是他也知道别无选择,只有硬邦邦地道,“说说第二条。”

此时,慕霆炀收起了脸上玩世不恭的骄傲,正色严肃道,“长史的位置,给单钰做。”

“什么?”庆云帝都快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慕霆炀一字不错地重复了一遍。

庆云帝一把将手边的物什顺手往慕霆炀掷去,阴狠道:“你想干什么?你还想护着他?你知不知道现在有多少人想弄死他?啊?你以为自己多能耐?你要是真他娘的有能耐,你怎么不干脆娶他过门啊?”庆云帝越说越激动,狠狠地捶着桌案。

“倒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他只能做郡王妃,而且郡王府上就只有一个王妃,没有妾室。”慕霆炀轻飘飘地扯了下嘴角,似是想起什么,眼里满是戏谑,“到时候,您就甭想在我这里抱您的孙子了。”

“放屁!”庆云帝手边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掷,指着慕霆炀的指尖微微颤抖,骂得口不择言,“你这个逆子,孽畜,讨债鬼,王八蛋,你他娘的就不觉得丢人现眼吗?你他娘的是不是疯了?!”

躲在角落里怕被殃及池鱼的太监闻言都有些哀怨地看着慕霆炀,心道郡王这又是何苦呢?

慕霆炀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坚硬地就像是茅坑的石头。

长史是文官在军营里最高的官职,就是身为督军要办他,也不得不慎重,慕霆炀此举保护地太过明目张胆,且不说单钰本身资历就不够,更何况他还是沈昌辉的死对头。

庆云帝本就厌烦文官至极,留着内阁也就是能帮他处理奏折,否则他早就派下东厂的人把内阁赶尽杀绝,当初阁老遭到刺杀他本就打算草草了事,谁知道后来蹦出了个单钰。

更何况这个单钰比他老师还要固执,还要难缠,简直要把他气死。

庆云帝瞬间如梦初醒,继而眼神变得更加阴暗复杂,“你短短时间进京三次,哪次不是暗自护着他,慕霆炀,这人究竟是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慕霆炀认真地看着庆云帝,沉默不语,但也绝不后退一步。

庆云帝气得脸色铁青,半响过后他似是疲惫地终于冷静下来,静静地看着慕霆炀,一双浊暗的眼眸显得若有所思,透着一股子莫测高深之色。

许久,他歪头看向慕霆炀,饶有兴趣地将对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眼底泛起一丝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

慕霆炀凭着野性的直觉,眼皮一跳。不容他细想,就听到庆云帝爽快地应下,“好!”

慕霆炀眼前一亮,将信将疑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滚吧!”

慕霆炀微微一僵,下跪谢恩之后,转身出去了。

庆云帝静静地坐在龙椅上,思考着整件事经过,脑海里单钰那孤傲的身影愈加清晰。

当时他只是去关注这小子作为阁老的得意弟子,那不怕死的冲劲跟阁老比起来,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而忽略了他面若冠玉的容貌。

大晟虽然尊从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古训,但也不禁男风,甚至有些大胆的还敢娶男妻,但单钰作为阁老带出来的清流之辈,自然是不可能跟着慕霆炀一起胡闹的。

如此一来,倒不如...

庆云帝眯了眯眼睛,一双寒潭般的眼眸显得深沉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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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霆炀出了庆云帝所在的太乾殿后,直接就往太医院冲。

他去问了当值的小太监,他寻的那人已经去了华昭仪的宫殿了,据说华昭仪有了身孕,指了名的要那人定期检查。

慕霆炀一愣,想到那人扛着个背篓,哼哧哼哧地跑到后宫给那些莺莺燕燕,小宫小主门诊治,还要毕恭毕敬、缩手缩脚地给把那些一碰就碎的贵人们伺候好的憋屈样就想笑。

小太监不知他是谁,虽然从他的服侍可以看出来不是金枝玉叶,但那份无与伦比的霸气嚣张,就觉得不是什么善茬,在一旁踌躇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慕霆炀跟回到自己家里似的,挥退了小太监,自己大手大脚地进了那人专属的药房,鞋也不脱,往榻上一趟,拿本医书罩在自己的脸上,就呼呼大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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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天黑地的不知睡了多久,直到门扉从外面推开,一名面容俊朗的医官推门而入,看着在自己榻上酣睡的人气就不打一处来。

他皱着眉头赶苍蝇似的三步并做两步就把人撵起。

慕霆炀睡得正舒服,被叫醒了之后睡眼惺忪,“哟,你回来啦?”

“还‘哟,你回来啦’,郡王大人原来还记得小人啊,劳您尊驾屈居寒舍啊。”

此人名叫温乐佳,他的母亲是慕霆炀的母妃阮淑云最好的侍女,在阮淑云的主持下,嫁了宫里的医官,后来子承父业,如今也是可以独当一面的医官了。

俩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名为主仆,实则兄弟。彼时年纪相仿,都是胸怀大志的朗朗少年,当初俩人雄心壮志地誓要闯出一番天地。他听闻慕霆炀跨马上战场的事后,也跟着慕霆炀上战场救死扶伤,战场上结下的情谊自然深厚无比。

慕霆炀看着温乐佳黑漆漆的一张脸就好笑得很,但凡上过战场的儿郎,无一不想念那金戈铁马的战场,想念自己当初威风凛凛的模样,正是如此,被困入这小小的一番天地,才格外憋屈。

慕霆炀闻了闻他身上刺鼻的花香,啧啧道,“哎呀,温神医如今天天给贵人看身体,怕都快成为首屈一指的千金一科的圣手了吧?”

“去去去。”温乐佳都快烦死了,“宫里的勾心斗角不必你战场上差多少,少瞧不起人了。”尽管一天到晚就给人看肚子,听起来是不怎么威风。

“好吧,不逗你了。”慕霆炀耸了耸肩坐了下来,正色道,“那绿汁查得怎么样了?”

他将绿汁的事情是告诉了庆云帝的,庆云帝下令太医院仔细研究,但是慕霆炀终究是信不过其他人。

温乐佳揉了揉发疼的额角,“只要不是中毒太深,也不是不能治。只不过...”

慕霆炀不自觉压低了声音,“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后遗症太多,而且疗程太长,就算是人勉强好了,也不可能马上上战场。”温乐佳叹了口气,“就跟废了差不多。”

慕霆炀的脸色霎时阴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