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位官员何时听过这等直白刺耳的污蔑之词,他们又恨又气,颤抖着指着林江“你”了半天说不出下文,满脸涨成猪肝色,倒与他们身着鲜红的官服十分相称。

单钰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嘴角的弧度轻蔑又嘲讽,心里直道,骂得好!

尽管众人在外头都是有头有脸,人五人六的,但此时被林江一番羞辱除了火冒三丈以外,别无他法。

西南战事牵涉的面实在太广,棘手无比,邓言知捅的这么大的篓子更是雪上加霜,没有万全之策,众人怎么敢随意开口,拿自己的乌纱帽开玩笑?

慕霆炀伸手向他,示意起身,“那你当如何?”

林江抱拳,“臣恳请带兵三万出征,夺回打营盘关。”

慕霆炀周身气场强大而摄人,他扫视众人,怒极反笑,“众位文官、武将,尔等可都是国之栋梁,就没什么要说的吗?都哑了吗?”

众人何曾见过慕霆炀这样疾言厉色,吓得浑身颤抖,话也说不出来。

慕霆炀也不含糊,挨着点名问了几人,众人皆是无话可说。

“既如此,林副将领命!”

林江铿锵有力道,“末将在!”

“命你带兵三万,一月之内,夺回打营盘关、连山关、跳峡岭等重要关隘,势必将南蛮驱逐出境,若发现有任何人从中作梗。”慕霆炀顿了顿,双眸嗜血粹寒,令人不寒而栗,语气更是阴冷如寒霜。

“不用向本王禀报,就地斩杀!”

林江抬头直视,眼里毫无畏惧,他有力抱拳,“末将领命。”随即起身,越过众人,昂首阔步走了出去,留下被骂的灰头土脸的众人。

单钰抬头看了看慕霆炀,此时他已经恢复了神色,仿佛方才从未上火似得。他微微阖上双目,勾了勾嘴角,心里暗道,果真好计策。

因为邓知州捅了篓子的缘故,这场议事的主导彻底由慕霆炀掌控,如同之前想的,营造司提出了修路之事,明同知跟着附和,慕霆炀顺坡下驴应下,最后的官道,不出意外地选择在大新县,由大新经过平河,最后到高阳直至出境。

散了之后,单钰接到了明同知的眼神示意,跟着他一同出了门,两人一边走一边商议如何抓紧时间落实官道。

单钰面上应着,心里了然,对于明同知而言,他在郡王府的作用已经用完了,现在可以打道回府,继续做下一步的工作。

明同知在西南认识的人也不少,很快就丢下单钰,转身和其他的要员攀谈起来,说说笑笑地就离开了。

单钰拖着有些疲惫的身子,准备回宅子休息片刻返程。此时,一个熟悉的尖锐的声音将他叫住,“单大人请留步。”

单钰莞尔,向侍从行了个礼,侍从将他带到慕霆炀的书房。他一踏入书房,看到慕霆炀朝气蓬勃的脸,就知道今天的舌战,他打了个大胜仗。

果不其然,下人刚带上门,慕霆炀就兴冲冲地单钰倒了一杯茶,“书房没有放酒,否则真该喝酒庆祝一下。”他将茶杯递在单钰手中,举杯示意。

单钰笑了笑,从善如流与他碰杯。

两人将茶水如同喝酒一般一饮而尽。

慕霆炀豪气道,“茶是好茶,就是没有酒带劲儿!”

单钰笑着一抹嘴,“等郡王打个大胜仗,再庆祝不迟。”

慕霆炀重重地“嗯”了一声,兴致勃勃地拉着单钰的手,“今天你看出来了吧,你这么聪明肯定看出来了!”

看着慕霆炀那直勾勾的眼神,单钰总忍不住想逗他,便无辜地歪了歪头,“看出什么来了?郡王今天发了那么大的火,下官一直埋着脑袋不敢直视呢。”

慕霆炀简直是气的要吐血,双臂抱在胸前,昂着脑袋看着他,俨然是一副不说不行的样子。

单钰实在忍不住噗嗤一笑,有时候慕霆炀真的跟小孩儿似的。

慕霆炀给他笑的恼羞成怒,“跟你谈事呢,你笑什么!”

单钰冲他眨了眨眼睛,“看着郡王英勇神威,开心啊。”

慕霆炀眯起了眼睛,凑近了他,单钰看着他狼一样的眼睛,忽然就笑不出来了,他不着痕迹地往后仰了仰,估计慕霆炀肚子里又起了一滩坏水。

果然,只见慕霆炀忽然撤回了脑袋,抱着胸趾高气昂地看着单钰,“行吧,既然你为本王如此高兴,本王也高兴,就赏你个官做做,给你晋一晋品级!”

单钰倒一口凉气,连连摆手,“这可使不得!”他从一小小的平河县令成了大新县令就够引人注目了,慕霆炀这是把他往风口浪尖上推呢。

慕霆炀眼里闪过一丝戏谑的光芒,“那你说说,你对今日议事,有何看法?”见单钰张口又要准备打官腔,又继续道,“说的不实在,本王就不放你走!”

单钰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心里怒骂慕霆炀霸道蛮横,他咳了咳,正色道,“郡王英明,明知道邓知州是肯定会将事情办砸的,与其同沈昌辉之流正面对抗,不如将计就计,让他造作,动了国本,圣上定不容他。”

慕霆炀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

单钰又道,“如今时机已到,借着邓知州的事情,一来可以震慑西南百官,二来可以激怒朝廷,三来可以名正言顺地打着议事堂的旗号,让林副将领兵出征,把战事主动权率先掌握在自己手中。可谓是,一石三鸟。”

慕霆炀得意地点点头,不愧是他看上的人。

单钰说起了头,就来了谈兴,他歪了歪脑袋,“想必郡王早就做好的邓知州跑路...哦,不是,病退的准备,因此,应该早就带着邓知州去疗养了吧,而邓知州的折子。”他顿了顿,狡黠地笑了笑,“若是没有郡王您的帮扶,那折子,应该不会这么快就到内阁吧?”

即使要到,也是应当先到沈昌辉的手中,可以说,慕霆炀借着邓知州的这一刀,不仅是伤到了沈昌辉的筋骨,更是刺到了圣上的心头。

慕霆炀鼻子里嘲讽地“哼”了一声,“此人就是个瞻前顾后的废物。这是他托人给我的。”说着,他从案上将一张文书翻出来递给单钰。

那正是邓言知的告假书。

单钰接过,上下一扫,不由哭笑不得。

这人可谓是愚蠢透顶,为了以后顺理成章地重返江湖,他将便写了这么一封清奇的告假书,可能也是知道自己在慕霆炀面前不讨好,就让其他人递送过来,说是请示,实际就是通知。

慕霆炀当机立断,立马派了人前往,电光火石之间,就把邓知州拿下了。

现在人正在小黑屋里疗养呢。

单钰听闻经过,笑得不能自已。

慕霆炀看着单钰明眸闪耀,俊美的容颜熠熠生辉,光彩照人,这简直比他干成了事都还高兴,他又给单钰冲了一杯茶水,“此事你平河也有功。”

单钰略一思忖,淡淡地笑了笑,“这都是下官应该做的。”

他知道慕霆炀指的是流民的事。

邓言知将西南的土地拱手送人,慕霆炀早做了准备,提前就在民间散播了南蛮入侵的消息,提醒百姓早做逃生的准备。

当时有流民大量涌入,单钰便派人仔细查探了些,就大致猜到这是慕霆炀所释放出来信号,同时,他以此事作为对钟秀才的考核,提出了方向,放手让他干。

如今他快速成长起来,单钰才能放心将平河给他。

仔细说来,也多亏了慕霆炀才有机会结了这么一份善缘,单钰眼里是由衷地感谢。

两人借着此事,又聊起了西南战事。

慕霆炀作为西南郡王,天然具有守护西南职责,同时作为西南战事的主帅,又要负责前线的指挥,不论是后勤粮草,道路交通,还是指挥作战全都在他手里掌控。

因此,在朝廷没有给予他足够强硬的支持,他必须在这里和文武百官周旋,但是,南蛮入侵已是火烧眉毛,他只能派人前去迎战。

这个人,只能是他绝对相信的人。

而林江就是不二人选。

慕霆炀絮絮地讲述,单钰仔仔细细地听着,从他的讲述中,在脑海里勾勒出了西南整片的势力网,越是位高权重,行事便越是小心谨慎。

在与慕霆炀的言谈交流中,单钰便问出了西南官员里哪些同六部关系密切,哪些又是世族内阁下派来的人,哪些又是沈阉之流的耳目,甚至哪些与南蛮还有不清不楚的关系。

这段时日他虽然也没闲着一直在打听,但也只有同慕霆炀交流之后,才有一个清晰的脉络。

如往常一样,两人仿佛有聊不完的话题,虽然意见不统一,但足够酣畅淋漓。直到午膳时分,小厮来传话用膳,两人才意犹未尽地挺停住了。

慕霆炀留着单钰在书房用了膳后,单钰为了不使明同知起疑,便同慕霆炀告辞离去,尽管慕霆炀百般不舍。

单钰拖着有些疲惫的身心坐上慕霆炀为他准备的马车,当放下帘幕的那一刻,他才放心地瘫倒在软垫上,沉沉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