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霆炀虽然对外称病,但是对和谈进度可谓是了如指掌,是看着邓言知如何一步一步把大晟的土地,连卖带送地划给南蛮的,也是看着邓言知,对被烧杀抢掠的百姓如何不管不问的。

单钰虽然读不到副本,但是从慕霆炀那里早已得知,邓知州代表西南与南蛮和谈的整个经过。他坐在官将最外侧,静静地着众人着急忙慌的样子。

邓言知枉自在内阁混了多年,但是上报的要件往往是长篇大论一通,却通篇言之无物、言之无理、言之无策。慕霆炀的时间精力有限,又身体抱恙,便将邓知州的要件转给西南其他要员处理,其他要员见了无一不冷嘲热讽,连连称奇的。

虽然他负责和谈,但向慕霆炀上报关于和谈工作次数少之又少,偶有几次上报,说的是些乱七八糟、不痛不痒的事情,从来就抓不住任务的重点,也梳理不清工作事项,浪费了大量的资源。

随着和谈的时间越来越逼近,在最后的紧要关头,他居然写了这么一份狗屁不通,通敌卖国的折子,最后还振振有词是为了大晟江山,简直就是大晟的奇耻大辱!

众人吵吵许久,最后都不由自主地将目光落在慕霆炀身上。

他的表情阴沉地可怕,透着病态的眉眼间自有一股狠戾的气息,他从鼻腔中轻轻发出一声冷笑,眸光森寒刺骨,雪白的利齿隐约可见。

所见者无一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赵同知。”慕霆炀寒眸轻斜,嘴角勾起一抹阴鸷邪谲的笑,“你给所有人说说,你是怎么拟的这份好奏折?”

被点名的赵同知是邓知州的副手,此次与邓知州一同负责西南和谈。

他抖得站不起来,匍匐在地上大呼冤枉,“郡王明鉴啊,这封折子,下官怎么有这脸皮写的出手呢?下官当时也是极力反对卖地,奈何...奈何邓知州他不听啊。还说...”

有人忍不住接话问道,“他还说了什么?”

“还说...若是能保住大晟的和平,牺牲一小块土地算什么?但...那块地...是打营盘关...”

“放屁!!”那位武将听得暴跳如雷,桌子拍的震天响,“邓言知他疯了吗?!打营盘关可是西南边境之要害,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蛮夷拿到手就会**,他就这么拱手送人了?!他怎么不去死!”

众人面面相觑,瞠目结舌,简直不敢相信此人竟然可以荒唐到这个地步。

慕霆炀狠戾道,“既然他不听,你为何不报?!”

“这...”赵同知为难地支吾,“下官...下官以为邓知州是向您报告过,才有此决断的。下官不知道您...抱恙....”

尽管大晟是允许在紧急状况下,下级可以越级报告,但若不是背后有足够的强大的力量作为支撑,谁都不想拿自己的乌纱帽和仕途开玩笑。

一来担心篓子捅错造成乌龙,毕竟上级掌握的信息绝对大于下级,二来不论是否捅错了娄子,自己在整个官僚的名声都臭了,谁都不想同在背后捅人刀子的这般小人同事。

因此,这条规矩虽然存在,但基本是废止的。

众人头疼发愁之际,此时,人群中传来一声问话,“咦,那为何不见邓知州前来议事呢?”

另一人讥讽作答,“此等重要的折子,肯定是邓知州亲自去汇报了呗,况且,邓知州也可以趁此机会回去看看他恩人。”

众人一听“恩人”,不由哂笑连连。因为大家都知道,邓知州是现在的太监之首,当初的一名执笔太监——沈昌辉一手提拔起来的。

当时的两人格外交好,毕竟真找不出几个能在在政事上,与他们俩有同样愚蠢至极的见地,因此俩人难免会惺惺相惜。

况且邓知州其他不行,却是出了名的脾气好,不论是遇上谁,都能好言好语一番,正对得上当时不怎么被人看得起的沈昌辉的口。

后来沈昌辉得道,卯足了劲儿地把邓言知送到了内阁,把内阁搞得乌烟瘴气。他此举不是因为邓言知有多能干,而是为了气死阁老。

果真,后来阁老实在气的没有法子,只得妥协将他提拔外送到西南长山州。

如今把长山州搞得民不聊生,乱七八糟,年年考核长山州都是垫底,但因为有沈昌辉在,考核官拿着他也没有办法,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造作。

此时,众人心里不免有些幸灾乐祸,他捅了这么大的篓子,就看看沈昌辉要如何给他补上,毕竟大晟的江山是慕霆家的江山,邓言知此举,是彻彻底底地动了国之根本。

出人意料的是,赵同知颤颤巍巍地朝众人道,“邓知州....他...”

众人心头一紧,耳朵一竖,眼睛一瞪,等着下文。

赵同知被众人这么一看着都快吓哭了,但坚持咬着牙把话说完,“在奏折上报前两天,告病离去了...如今...不知所踪...”

“什么!!!”众人大奇大惊大骇!!如天降惊雷一般轰然炸开,顿时整个厅堂像炸开了锅。

有的要员狠狠拍案差点拂袖而去,有的要员义愤填膺,恨不得把那该死的邓言知抓出来给活刮了,那位踢烂凳子的武将甚至恶狠狠地咆哮,“无耻之徒!!逆贼当诛!!”

现下已经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而是凭空消失的他,摆了这么大的破烂摊子在众人面前,如果朝廷怪罪下来,本应首当其冲的他倒是躲过去了,其他人等却跟着他遭了大殃。

这着实是惹了犯了众怒。

单钰冷眼旁观,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笑。他不过在郡王府藏书阁与邓言知相处了短短数日时间,便已对此人了如指掌,邓言知此举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这人就是这样,先是把好好的一桩事情搅和得稀烂,最后到了关键时刻就病倒了,过了这阵风又重现江湖,只要他背后沈昌辉不倒,他就可以永远这么造作,拿着大晟的万里江山和万千百姓来造作。

只是他令他没有料到的是,邓言知竟然无耻到这般地步,竟然把大晟的疆土给贱卖出去。

若不是对他知根知底,大家都怀疑他是否为通敌的内奸了。

众人之中,亦有好事之徒酸酸涩涩道,“如此一来,我等被受牵连,不如也学着邓知州一般,或病或逃算了!”

久未出声的慕霆炀一声暴喝,怒目向他,“住口!”

那人立刻吓得噤声不敢再言。

单钰微哂,也是一个糊涂人,这种情况下还冷嘲热讽,只会火上浇油让慕霆炀迁怒于他。此等没有眼色之人怕是也比邓言知好不了多少。

众人见状慌忙一齐跪下请慕霆炀息怒。

慕霆炀双目圆睁,鼻翼微微张阖,有些病态白的脸上,因为怒火的缘故有些绯红,显然是动了大火。

但这烂摊子摆出来了还得有人收拾,慕霆炀略微静一静气,沉声对众人道,“列位,有何应对之策?”

之前滔滔不绝破口大骂的众人此时噤若寒蝉。

慕霆炀目光一凛,锁定了一开始冲他喂药的那名要员。

那名要员顶着慕霆炀清冷刺目的目光,硬着头皮站起,躬身道,“臣以为,邓知州此举已是动了国本,即使将此人杀之而后快,西南的土地也都让了出去,此情此景,堪忧啊!”

“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慕霆炀眯起了眼睛。

那人被盯得满头冒汗,“臣下以为,是否应当再派一名特使前去摸透情况?看看邓知州到底....到底做了什么?然后再上报朝廷,想下一步的对策。”

慕霆炀脸色生硬如铁,冷冷吐出两字,“谁去?”

众人没有一人作答。

慕霆炀额头上的青筋都开始鼓动,几乎是想掀了这桌子。

“哈哈哈,在场无一不是西南豪杰精英,却连个阉狗养的走狗都治不了,可悲可叹啊。”

嚣张而有力的声音打破了堂内的一筹莫展,无计可施的众人不由闻声望去。

单钰抬了抬眉心,只见一位身着铠甲戎装的将士阔步迈进,那人轩然霞举的身形不乏孤寒锐气,走路的姿态气宇轩昂,英姿飒爽,在一众庸庸碌碌之辈中,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舒畅无比。

此人正是慕霆炀的第一副将,林江。

林江昂首阔步无视越过众人,单膝跪地,拱手抱拳,端的是一派清正刚烈,“末将巡视这里,听闻议论战事不由驻足,未经召唤闯入厅堂,恳请郡王恕罪。”

慕霆炀朝他略微颔首,示意无罪。

林江直起身子,目光轻蔑一扫众人,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与讽刺,“方才众人所言,尽是废话连篇、冗词赘句,没有一句实在的。”

他眼眸倒映着众人的敢怒不敢言,眼里的嫌恶、鄙薄不断加剧,话语越发刻薄嘲弄。

“郡王怎么想我是不知道,反正我是听着窝火极了,就这般含糊其辞,黏黏糊糊的劲儿,等你们商议完,蛮夷都爪牙都抓到京都去了!到时候,全都提着脑袋上京都商议去。”

他鼻腔里冷嘲地“哼”了一声,斜睨众人,傲慢地嗤笑,“西南上下齐下泪,竟无一人是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