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单钰向明景安举荐了钟秀才之后,更是将官衙里的日常工作全部交由钟秀才打理,若是有确实欠妥的地方才出面指点一二,俨然是已经做好了放手的准备。

这段时间钟秀才的能力功绩众人有目共睹,其中虽也有遇到个别不服的,单钰在众人面前义正言辞地一番敲打之后,官衙的上上下下对秀才更是服帖。

明景安作为一府同知做事雷厉风行,仅仅只过去了三天,同知府的官差就给他送来了府令。

单钰率官衙上下,跪地奉命接旨。

官差笑得一脸谄媚,“单大人,同知对您可是万般信任,这份福气着实令人羡慕不已。”

单钰将一个荷包塞到官差手中,回以同样的笑容,“下官年轻,还望多多指教。”

“自是好说。”官差心满意足地领着人大摇大摆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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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单钰即将离开,平河里许多人都为他践行,这几日里的散伙饭是吃了一顿又一顿,单钰待人亲和,不端架子,为人处世既能做到长袖善舞又可做到不失原则。

在众人眼里,他最大的特点便是乐于助人,只要是在他能力范围之类的,能帮则帮,一帮既成。

例如帮助钟秀才之举,至今为人津津乐道。

这天,钟秀才将单钰送至平河郊外,依依惜别。

钟秀才拱手,“大人的知遇之恩,小人没齿难忘。”

单钰淡然一笑,“本就是你做好了十足的准备的,否则,即使我要举荐,也拿不出足够分量的依据,又如何能使同知大人信服呢?”

钟秀才的腰弯的更深,“小人惭愧,若是以后大人有需要用到小人的地方,小人必定全力以赴,必不辜负大人的信任。”

单钰将他扶起,诚挚道,“我非有对你所图,也仅仅只是向结一份善缘而已。你我就此别过,若是以后有缘,必然还会相见的。”

“大人...”钟秀才眼眶悬泪,他太清楚千里马与伯乐的关系了,否则也不会多年以来一直就是个秀才。

若不是单钰将他栽培,给他机会,或许他终其一生,就是个不温不火的读书人,不会有机会做官差,攒资历,更何况被举荐。

他人微言轻,是好是坏,全凭别人一张巧嘴怎么说。

“你长期与百姓打交道,深谙民本之道,年纪轻轻便已中秀才,可知是一位可造之材,切记不可妄自菲薄,假以时日,必定不可限量。”

“大人...”钟秀才热泪盈眶。

“好了,男儿有泪不轻弹。珍重!”

“路漫漫其修远兮,祝大人履新一切顺利。”

单钰拱手,头也不回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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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单钰按时抵达大新县。

作为新晋的县令,又是整个长都府最年轻,资历最浅的县令,单钰决不允许自己有任何仪态不端之处,新官上任的第一天,便是身着最隆重的官服,出现在官衙众人的眼中。

他容颜如玉,身姿如松,即使是最呆板的官服,也是熠熠生辉,光彩夺目,端的是一派青年之才俊,未来之栋梁。

单钰一出现,一个四十来岁,鼻相端正,地格方圆的中年男子笑容可掬地迎了上来,“早就听闻闻单大人面如冠玉,相貌堂堂,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久仰久仰。”

他向单钰堪堪行了一礼后,欠身道,“敝姓虞,是这县衙府里的师爷,单大人若有需要,请尽管吩咐,小人必将竭尽全力,侍奉大人左右。”

单钰谦和地笑道,“我起的比较早,没给你们添麻烦吧?”

虞师爷垂目恭顺道“哎呀,大人这是哪里话?这本就是小人的分内之事,大人可莫见外了。大人请入内。”说着,他便欠身让道。

单钰目力极好,尽管虞师爷垂着脑袋,但他分明看见这位虞师爷的眼里闪烁着探究的光芒,显然是个精明的人。

单钰不动声色地笑了笑,越过他,朝众人笑容可掬道,“瞧我,尽顾着同师爷说话,都忘了大家还拘着礼了。请大家见谅,都快快起来吧。”

跪了一地的众人起身垂着头,纷纷道,“不敢。”

单钰不动声色地环视一周,最后目光落在笑脸盈盈的虞师爷上。

虞师爷声势浩大地将众人叫到官衙门前,左右攒动着不少驻足张望的百姓,虞师爷此举,显然是做给所有人看的。

看看这位新来的年轻县令,得是要多大的排场。

单钰也不恼,他转身面向众位百姓,恭恭敬敬地拱手,露出爽朗而阳光的笑容,“大新县里的各位百姓,你们好,我叫单钰,是新任大新县令。”

众人直愣愣地看着他,面对这位新来的年轻县令没有过多的表情。

单钰极会察言观色,又从人群里的窃窃私语中听到了和明景安的对比,心下了然。

他朝虞师爷拱了拱手,笑吟吟道,“同知大人在本官上任之前,就多次嘱咐,民为水,官为周,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一定要注重民生民本,同知大人肺腑之言,下官终生难忘。”

虞师爷眼中略过轻蔑,附和道,“同知大人为民请命,乃众望所归。”

他言辞恳切,但并未提及单钰分毫。

单钰何尝听不出言外之意,他并不点破,依旧笑吟吟道,“在同知大人治理下,大新风调雨顺,百姓丰衣足食,下官必然竭尽全力,不让大新的百姓和同知大人失望。”

说罢,他朝虞师爷继续道,“烦请师爷准备一些米粮置放在官衙门前,并通知到大新县域内的每一位百姓,凭借大新县籍,不论贵贱,皆可按人头领取一袋米粮。”

百姓听闻,立刻喜形于色,不论贫富,任谁都不会嫌弃家里的米粮多啊。

而虞师爷脸上和蔼的笑容险些保不住,他朝单钰拱手道,“既是同知大人的旨意,小人岂有不从之理呢?”

单钰轻笑着点点头,等待着他的借口。

果然,虞师爷面上立马变得有些为难,“只是,大新百姓众多,怕是一时半会分不到位呢...”

要是挨家挨户地跑,肯定是要跑死人的。但又不能说粮食不够,这不是当庭广众地打了同知的脸吗?

单钰脸上的笑容更是好看,他好言道,“没关系,人手不够再派点便是,作为大新的县令,官衙里的人,本官还是有资格安排的。”

大新少说也有五十万人口,官衙也就不过几十号人...

见虞师爷还要继续找理由,单钰幽幽道,“当然,若是人手还是不够,本官亲自去跑也不无不可,左右都是为了大新的百姓好,何乐而不为?”

虞师爷的脸色微微一变,勉强笑道,“大人说笑了,这怎么能使得...”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单钰不容置疑地打断了虞师爷的话,脸上虽然温和,眼里却有几分厉色。

“都是为民请命的官,有什么使得不使得的,圣上多次训导,但凡是对百姓有利的,刀山火海那也得上,怎么,区区发放粮米都还使不得了?”

“这...”虞师爷梗着脖子,面上依然是那份为难之色。

单钰眯起眼睛,幽幽道,“莫不是,本官连上任的第一件事,都使唤不动人不成?”

虞师爷慌忙跪下,“小人惶恐,小人绝不是这个意思。”不论完不成哪一件,绝对不能完不成第一件啊,这不是大庭广众之下,显而易见地给新来的县令一个下马威吗?

“既如此,就按照本官的意思办吧。”单钰负手转身,因为方才的一席话,见众人面上发苦。

单钰将众人的神色默不作声地照单全收,他微微一笑,道,“本官初来乍到,又资浅望轻,若是不周到的地方还请大家多担待。”

众人立刻又跪下行礼。

单钰满意地笑了笑,又道,“既如此,以后少不得要请教大家的。”他微微一垂目,“虞师爷。”

虞师爷一听到这个年轻的县令笑眯眯地唤他就牙疼,但又不能不应,只能皮笑肉不笑地“嗯”了一声。

单钰自然不会听不出来,但依旧笑得好看得体,“既是以后多有叨扰,请师爷替我办件好事,多支付一个月的俸禄给大家吧。”

众人面上一喜,顿时两眼放光,顿时下跪谢恩,他们虽然不会缺那些米粮,但绝对不会嫌银子多啊。

而虞师爷越发牙疼,看着单钰都笑块不起来了,连手都不自觉地攒紧了衣裳。

单钰笑吟吟地给众人免了礼,在众人热情的簇拥下,迈着坚定的步伐,正式跨进了大新县衙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