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钰花了整整十天,摸透了大新县和衙门内部的整体情况,期间,他亲自带领着捕快跑遍了所有的镇,甚至在一些重点难点,矛盾点比较突出的亭都作了停留。

他每次去之前都会认真备好相关功课,事先充分了解管理的官吏和地方的情况,每到一处,直指问题关键,众人见无法对他含糊是非,也不敢对他打马虎眼。

当然,白日里的工作是工作,工作干完之后肯定少不了一顿应酬,不论是镇上的、亭上的官吏都对这位面容姣好,年纪不大的县令发起了挑战。

此事单钰是早有准备的,既不能露怯失了面子,又不能自信满满地拿身体硬拼,还好他的酒量惊人,又刻意带着一位较为听话又豪爽官差提前办好交涉,必要时出面为他挡酒。

单钰本就长袖善舞,千人千面各有不同,不论是严肃直接,还是热情客套,都拿捏地极为精准,外加他口才功夫颇为了得,又是真正饱读诗书,整整一轮调查下来,众人无一不对他服服帖帖。

这天,单钰紧接着召集所有捕快,镇上的官吏议事,听取情况报告。在之前的调查中大家都对这位年轻的县令有了初步的认识,这次报告皆不敢大意马虎。

同时,单钰直接在议事上直接对问题一针见血地提出了批评整改,对表现突出的给予表彰支持,恩威并施,赏罚有度极大地鼓舞人心。

议事完毕之后,众人掌声阵阵。

不仅如此,单钰亲自挨个找了每一位捕头进行沟通交流,该解决俸禄问题的解决俸禄问题,有的家中请情况具体,能施以援手也不含糊,需要签署意见的时候爽快签署。

由于大新情况复杂,需要由县令亲签署意见的稿件之多,单钰特地主动告知文书时间,避免跑空,点点滴滴,大大小小都做得极为暖心周到,极大地获得了官衙上下好感。

尤其是衙门里面的侍女,看单钰的眼神都直发光,抢着找理由往单钰的书房里跑。可惜单钰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引得侍女们颇为幽怨。

唯独虞师爷除外。

单钰搞得多么风生水起,虞师爷就有多么落花流水。

他重重地将酒杯置在桌上,面上愤懑不已,阴沉挤得出水来。

与他同桌的是这家饭馆金玉满堂的刘老板,这些年两人在一起厮混搞的有声有色。

“这是怎么了?”刘老板笑嘻嘻给他斟酒,“难得见着师爷您生这么大的气。”

“老子这次真是撞见鬼了,头一次遇上这么个硬茬!”

“哈哈,有意思,能让师爷您这么了不得的人都认为是个硬茬的东西,得是多厉害?”

“厉害个屁,面子全是他挣,事情全是我干。妈的想起就来气。”

“哟,之前的事情不就是您在干吗?怎么这个很特别吗?”

虞师爷眼中闪过一丝阴狠的精光,恶狠狠道,“这个会查账,每天都要查,脑子还清醒得很。”

听此一言,刘老板警觉,不由坐正了身子。

虞师爷一口闷了杯中酒,忍不住把这段时间的苦水哗啦啦倒出。

刘老板越听脸上越发没了笑容。

之前的县老爷同师爷相互帮村是不能说的惯例,左右大家都懂,师爷帮着县老爷办点事,县老爷对师爷捞好处的行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明景安的重心是放在了同知上,对大新的治理只抓重点,不问细节,虞师爷便是很知道分寸地什么该报什么不该报,这师爷做得更是声名鹊起。

多年以来,舒舒坦坦坐在师爷的这个位置上,挣了不少好处。

偏偏遇上的这个单钰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儿,明说暗示丝毫不松口,也给他找不到任何的漏洞可抓,为了抓住单钰的把柄,他甚至有一次趁着众人将单钰灌醉之后,安排了个女子服侍。

事后才知,单钰压根没醉,他直接安排了人将女子完璧归赵。

虞师爷烦躁地又闷了口酒,刘老板也跟着愁,看样子好日子就快到头了。

按照单钰的要求,官衙上下,除非公差,否则不得在外逗留,如今已是亥时,虞师爷踌躇片刻,最终还是起身,毕竟他也是见识过单钰是如何杀伐果断处理人的。

虞师爷拿着酒壶,晃晃悠悠地地在无人的巷道,往衙门方向走着。

巷道不宽,堪堪只能过两人,虞师爷醉眼迷蒙,走近了才发现前面有人,那人一身黑袍,脸上用兜帽遮住,看不清面容。

虞师爷本就不爽至极,现下酒醉了更是没有好脸色,“去去去,好狗不挡道。”

那人嘴角微微一勾,霎时消失,虞师爷一惊,顿时眼前寒光一闪,待他看清时,那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由于出刀太快,他甚至感觉不到疼痛,只感觉到脖子有些湿润。

他自然不敢想那湿润的东西是什么,冷汗直冒,两股战战,好半天才吐出几个字,“好汉绕命,有话...好说。”

那人阴测测地笑了笑,低沉暗哑的声音经过刻意伪装,听不清真实的原音,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递在虞师爷面前,“这可是个好东西,把他放在你们单县令的房里。”

虞师爷抖着手接过,吓得口齿不清,“这...这是...”

“不该问的别问。你只记住,不能被你们单县令发现!”

一听此话,虞师爷心里陡然不那么慌,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他也坚信此人不会轻易要了他的命。

他接过那支小瓶子,小心翼翼地揣在怀里,“明白了。”

黑袍人嘴角勾出一个怪异的微笑,转个身就消失不见。

虞师爷迷茫不已,若非怀里揣着个货真价实的瓶子,他几乎以为自己真撞了邪。

出于谨慎,他小心地将那支外表普通的瓶子打开,里面装着泛着莹莹绿光的**,在朦胧的月光下**漾,显得十分诡异。

看到如此邪恶的**,虞师爷有了几分猜测,此时他已经差不多完全清醒过来,脸上是掩饰不住的阴险狡诈,眸子里暗含杀意。

看着虞师爷远去的背影,站在不远处的黑袍人轻蔑地笑了笑,“怎么,少卿大人如此不放心,还要亲自来看吗?”

黑暗的角落里,逐渐走出一个身影,尽管他与单钰有五分相似,却一眼就能看出优劣上下,单钰那份无与伦比的风度姿态,并不是简简单单的拥有外表就能模仿的。

“此人可靠吗?”

“我观察了他几日,此人目光短浅,心胸狭窄,又喜欢自作聪明,天生就是被利用的料。”见四下无人,黑袍人掀开了兜帽,自在地深深呼吸。

这位眼里有一份偏执的疯狂,正是当初在郡王府里的月下偏偏佳公子——裴怜玥。

他勾了勾嘴角,“早知道你这么不放心,不如就一同来了。单锐。”

眼前的人正是单钰名义上的哥哥,单家的嫡长子——单锐。

单锐眼里闪过一丝不快,但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此次前来是因为大理寺公务,为了避免落人口实,当然得走大道。”

裴怜玥讥笑一声,并不答话。

自打上次的事情败露之后,他被东宫狠狠修理一番,不仅差点将他革职,而且还把他完全置放边缘,什么阿猫阿狗都能上来踩一脚。

但他裴怜玥也不是吃素的,他本就是因为帮助东宫处理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而受重用的,如今歇息了一阵之后,自然要主动地将功补过。

单锐本不想来的,但是这大理寺少卿的位置,毕竟也有他的一份功劳,此人太过阴暗,他暗暗发誓,此次成功之后,必然不再与之往来。

两人微微拱手,各走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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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师爷回到衙门的时候已是深夜,他蹑手蹑脚地走到单钰的卧房,果然落了锁。

这是单钰为了避免惹上孤男寡女的是非,专门让人上锁的,锁的钥匙只有他自己有。

虞师爷又谨慎小心地走到单钰书房门口,果然,单钰的书房仍然灯火通明。

新官上任,等于改朝换代,一方面单钰要熟悉明景安时期的办事作风,另一方面又得迅速制定并实施自己的规矩,否则就会被人轻易拿捏。

本来因为他年轻,且资历较浅,不少人还怀有计较的心思,他更加得打起十二万分的心思,不能给别人落下口实。

虞师爷理了理衣襟,故意将自己的脖子露出来,方才走进单钰书房。

单钰耳力过人,虞师爷尚未进屋的时候就已经听到了他在门口的踌躇脚步之声,正当他抬首,准备拿规矩训斥的时候,看到了虞师爷露出来的脖子上的伤口。

单钰故作关心,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哟,师爷这是怎么了?”

虞师爷不在意地摆摆手,谄笑道,“嗨,吃了点酒不注意划着了,小人晚归,特地向大人请罪。”

单钰面上和蔼地笑了笑,“擦药要紧。”其实心里头门儿清,有令不行,就是不教而诛,师爷以往晚归都是悄悄的,今日这般大摇大摆地进来,明显是特地做给他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