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霆炀感觉自己心里头堵着那口气就跟泄洪似的,哗地一声全都烟消云散了。

夕阳余辉里的彩霞飘飘散散,一抹殷红的霞光打在单钰的光滑的脸颊上,好似镀了一层金边,说不出的瑰丽和优美,伴随着一阵清爽的夜风,所有的烦恼和疲惫都置之度外了。

“哦,对了。趁着太阳没下山。你的衫子脱下来给我。”单钰一边说,一边将怀里的物什掏出。

慕霆炀看到单钰手里的针线,下意识地抬了抬袖子,果然,腋下那处不知什么时候撕了条口子。

想着自己今天就披着这么件破衣服游走了整整一条街,慕霆炀脸上就臊得慌,“这么件破衣服,留着干什么?”说着脱下来就要扔掉。

“扔了干嘛啊,这都是县衙里出的银子买的。”单钰看着就心疼,伸手就给夺回来,“补补还能穿。”

慕霆炀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不是,你就缺钱却这份儿上?诶,你还会使用针线啊?”

单钰白了他一眼,理也不理他。

也不是他真的就缺钱了,应酬往来,结交人脉的时候,不管是多贵重的物品,只要有需要,他眼睛都不眨一下,但是在这些生活零碎上,他就抠的要命。

想到自己缺衣少穿的童年,单钰心里就有几分黯淡,一边穿针引线,一边絮絮与慕霆炀说话。

“你看你,衣服都破了,肯定跟人呛了吧?”

慕霆炀抱着手满不在意道,“是那几个混球找茬,他们先惹我的。”

“您可是鼎鼎大名的西南郡王,何必跟他们计较那么多?”单钰无奈地笑笑,“下官这小地方就是这样,庙小妖风大,水浅王八多,郡王您就多担待些?”

“反正谁的拳头大谁说了算!他们现在都听我的。”慕霆炀倨傲地扬起下巴。

单钰忍俊不禁。谈笑间,今日所发生的隔阂与不快,也都被模糊过去了。

慕霆炀心里甜甜的,看着单钰给他缝补衣服的样子,油然而生起一种满足感。

就跟他这次到平河来的新奇体验一样,他从未见过单钰会这般温柔宁静。低头补衣时,修长的颈有弓一样柔美的弧度,映着蓬勃盛放如红云的霞光越发动人。

抬头与他说笑时,言语间的肆意的亲昵未加掩饰,眉目间蕴着的笑意与欢喜更浓,目色中的温柔,双颊上的红晕,足以让天地失色。

他忽然冲动地想到,若能与这人白头,天地江山他都不想要了。

这个念头一出,他自己都吓了一跳,如果不是为了江山,那他为什么跑到这里来?干嘛做了这么大个局?

况且那个人,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慕霆炀眸色暗了暗,有些烦躁地扒了扒头发。

单钰噗嗤一笑,他不知道慕霆炀在烦恼什么,只感觉他扒头发的样子就跟小狗用自己的爪子扒拉脑袋似的有趣。

“好了。”他将缝补好的衣服抖开,眉心一抬,“来,穿上试试?”

慕霆炀迫不及待地接过,那大手穿过衣袖时都小心翼翼地缩着,生怕一不小心给弄破了,心里好似被一坨棉花塞得满满当当的。

他对衣服没有什么特别的喜好,后来单钰失忆了之后,为了改善对他的印象才挑挑拣拣,但从未有这么一件朴素至极的衣服,会让他视若珍宝。

单钰温柔地看着慕霆炀,会心一笑,“好看。”

慕霆炀脸上的笑意止都止不住,但又觉得自己笑成这样有点傻,穿好衣服后,故作正经道,“走了走了!”

说着,一跃纵身而下。

单钰没他那功夫,还得是怎么上来的怎么下去。

“炀哥儿,你接着我。”

一开始爬上来的时候他还有些怕,但是现在下去他反而充满了安全感。

因为,慕霆炀在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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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也奇怪,和慕霆炀在一起的时间过得飞快,再过几天居然就是七夕了。

这天早晨,单钰在**翻了个身,仰躺着伸出手,习惯性地往旁边一摸。

被褥上残留着空旷的余温。

这小子,还坚持的挺好的嘛。

想起慕霆炀从刚来时候,当他的侍从当得鸡飞狗跳的模样,单钰至今都忍俊不禁。越是和慕霆炀接触,越是对他有所改观。

这小子虽然桀骜不驯,又年少轻狂,但是规矩意识特别强,韧劲儿也特别足。说出去的话,上刀山下火海地不折不扣做到。

短短的半个月,他几乎时刻都在慕霆炀的底线徘徊,虽然事后为了保命总会安抚一番,但在外人面前依旧故我。

而慕霆炀从一开始的暴躁愤怒,居然变成了现在的理所应当。

真是匪夷所思啊....

当单钰磨磨蹭蹭地从榻上爬起来的时候,慕霆炀刚从外面习武回来。

他似是刚拿凉水冲了下汗,露出健硕挺拔,热气腾腾的上身,脖子上挂着条布巾吸着身上的水珠,他端着早膳进来,招呼单钰吃饭。

单钰长长地伸了个懒腰,懒懒地穿上衣服,将头发松松垮垮地挽了个簪,精瘦的腰身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慵懒之余竟有几分妖娆。

这番美景即使看了多次,慕霆炀还是看不够,目光总忍不住往那边瞟。

单钰把自己拾掇好了,坐在桌前,慕霆炀塞了杯牛乳在他手上,命令道,“喝了。”

每日一杯牛乳是单钰对慕霆炀强权之下的妥协事项之一,牛乳稀有昂贵,单钰买不起也喝不惯。

为了不浪费,偷偷送给金秋喝了两回被慕霆炀逮着之后,如今每天早晨跟看守犯人一样守着他喝。

慕霆炀双手环胸,看着单钰愁眉苦脸地将牛乳饮尽,皱眉道,“又不是叫你喝毒药,至于吗?”

单钰哼了一声,“我早上都习惯喝茶。”还要加一颗梅子。

慕霆炀傲然地向他展示他一身的腱子肉,故作嫌弃,“你就是不喜锻炼,又不喝牛乳,所以你才这样瘦骨伶当的,你又不是七老八十的,喝什么茶啊?”

单钰瞪了他一眼,心里腹诽要你管。

“张大爷做的蘑菇馅包子,快尝尝,还是热乎的。”

单钰满含笑意地咬了一口,鲜香扑鼻,“还是蘑菇馅的最好吃。”可惜不是天天做。

慕霆炀得意道,“今儿我是专门差人问的,以后只要他做蘑菇馅,我都给你买,直到你吃腻。”

单钰心里塞得满满当当,热热乎乎的,这种被人捧着的感觉实属不赖。

他忍不住看了看自己的卧室,榻上的被褥换成了柔软细腻的蚕丝锦被,天暖的时候盖着不热,天凉的时候盖着不冷,舒服极了。

衣柜里整整齐齐地叠放着两人的衣服,慕霆炀军纪严明体现在细微之处,即使是衣服被褥这般零碎小物每日都会规整安置,就是鞋履都会规矩地排列在床底,极为刻板。

脸盆帕子这些每日都会用到的物什都洗的干干净净,放大了都找不到一点污渍,满屋都是那么清爽整洁。

两人习惯性地用膳的时候聊天,单钰心里挂念着工作,便同他说道一番接下来的计划。

“我画了一个简易的图纸,一会儿你找个工匠,照着样子修一个牌坊,就修在西长街的街口。”

“修牌坊做什么?”

“再过不久就是七夕,那天正巧又是逢场,我想,趁着这个机会,把宵禁取消了。把牌坊修起来,就是准备造势的。”

慕霆炀了然地点点头,“取消了是好事。现在也没必要宵禁了。”宵禁本不利于民间百姓来往做买卖。最初是为了休养生息,如今形势逐日向好,宵禁逐渐弊大于利了。

单钰点点头,随即又想起什么,呷促道,“当然,开宵禁,也是为了给郡王多上点税嘛。”

只有老百姓赚得越多,官府的税才能收的越多。

慕霆炀不解地看着单钰。

单钰挑了挑眉,似是漫不经心道,“哎呀,到底是我们底下的人命苦啊。这西南王府要用银子,不能不上缴啊。”

慕霆炀一愣,随即醍醐灌顶。

为了集中力量,地方最高长官都要收取一定比例的税,县令上缴给知府,知府上缴给王府。如今西南边境不稳,既然要准备开战,那么不得不提高收税比例。

因此,就一层一层摊派下来。

慕霆炀撇了撇嘴,心虚地移开了目光,“一会儿我就修书一封,平河不用上税。”这些常规的事情下属都不用特别报告,他都把这茬给忘了。

单钰嗤笑一声,“诶,别,我可不想成为众矢之的。”

慕霆炀恼羞道,“当初要你留在我府上你打死不干,现在反倒怨我了?”

单钰颇为嫌弃地睨了他一眼,心道真是个给惯坏了的臭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