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终于结束了。”
伸了个懒腰, 顾琼生从模拟舱中坐起。
答题时间很紧张，好在他们总算在最后一分钟提交了答案。只是这一次, AI没能快速给出对应分数, 而在顾琼生等人焦急的等待中，竞赛结束的铃声突然响起。
【嘀，竞赛已结束, 请考生们有序离开模拟舱……】
光屏暗淡，链接切断, 他们从模拟舱中被强制弹出。
“可惜最后没看到结果。”
顾琼生叹了口气, 小队成员们也纷纷围上来，七嘴八舌地：“怎样怎样，到底答对没有？”
“不知道，没看见啊。”
“怎么这就结束了，分数还没给咱们呢！”
“是不是超时判负？”
“不能呀，咱们按时提交了，超时也是官方打分超时，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纷纷扰扰，搅得顾琼生有点头疼, 她无奈地苦笑一下：“好啦好啦，都别吵了。”
“反正都已经尘埃落定了，咱们还是好好休息一下, 等待最终的结果吧。”
按理来说, 这种答题类竞赛的分数会在时间截止的那一刻敲定, 然后各队伍的排名结果马上就能出来。
可直到现在，好几分钟过去了, 顾琼生也没看到排名公示。
对于星际时代的高智能AI而言, 这种低效几乎是不可能的。
只能说明……
“看来咱们回答的那道题, 不好评判嘛。”
顾琼生冲队友们眨眨眼睛，眼底闪动着狡黠的笑意。
现在，压力给到主办方了。
……
同样的疑惑出现在整栋大厦的许多房间内。
无数队伍心力交瘁地答完竞赛，好不容易歇了口气，想看看自己的最终排名，一回头却发现，排行榜上挂着一列硕大的“正在计算中……”
“搞什么？”
A012号房间中，断开模拟舱的卢元基看着排行信息，俏眉微皱：“这么慢？还要等多久？”
“奇怪，”赵青可俏眉微蹙，“不应该啊。”
盛章很随意地倚在一旁：“急什么，慢慢等就好了。竞赛结束前我瞥了一眼，咱们排名在第一，正式名单应该也不会有很大的变化。”
“至于现在这种情况……我想，可能是有些队伍答出了附加题，AI正在计算加分。”
“附加题？”
卢元基也皱起眉。
那么难的题，真的有人可以答出？
不可能吧。
……
顶楼的AI控制室。
仿佛一股飓风，无声出现在房间中央，呼啸着撼动天穹，哗啦啦扯走了所有人的心神。
韦澜仍旧僵硬地站在光屏前。
他缓缓地，如饥似渴地盯着屏幕上的文字，恨不得把每一个字掰成两半来读，冒光的眼睛仿佛一匹饿狼，口中不断喃喃：“神奇，神奇……”
看得兴致高昂，韦澜猛地一拍桌面：“砰！”
桌椅摇摆，把站在旁边疲惫至极的蒋渊良吓了一跳，手中刚端起的一杯咖啡洒了一半。
青年被热咖啡烫到，“嘶”地从座位上跳起来。
而当他扫见自家教授高档手工定制的西装下摆也溅上了咖啡点，登时又吓得一阵哆嗦。
蒋渊良忙抓过纸巾去擦：“教、教授，咖啡溅在衣服上了——”
韦澜哪有心思管这个？
他一把将青年的手挥开，背对着落地窗的肩膀簌簌颤抖，连身躯也是战栗的。
那股乍遇灵感的惊喜，已经让男人激动得快要发疯。
“纸笔呢？”
韦澜身上沾着咖啡，用手指着光屏，全然不顾周围人诧异的眼光，大声喊着：“小蒋，把我的纸笔拿过来，我要把这个参数再算一遍！”
旁边组织竞赛的老师几次想开口询问，又都被韦澜狂热的样子吓退。
他们欲言又止，茫然无措，最后只好齐齐地看向站在一旁的董教官。
董教官看上去五大三粗，心思却灵巧，见状立即站出来打圆场：“那个……韦教授啊，有什么参数咱们可以回研究室慢慢算，现在是不是先打分，把竞赛结了？”
“学生们都还等着，院长那边也一直在催……”
韦澜毫不犹豫：“你懂什么！”
他整个人沉浸在科学的世界中，视野里全是常人看不到的参数，什么竞赛，什么分数，早就全被抛到了脑后。
光屏答案中附着的机甲模型映在韦澜眼中，这一刻它似乎变成了国色天香、倾国倾城的美女，比星历记载的所有佳人都更加迷人。流畅的线条，清晰的构造，还有那排列整齐的一排排插线管……韦澜连指尖都是颤抖的。
尤其答题之人因为时间紧迫，很多地方语焉不详，甚至把推导过程一带而过，只写明结果。
于是，韦澜眼前的“绝世佳人”便成了“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模样，看得他是心痒难耐，恨不得抱住眼前的模型仔仔细细钻研一番。
而且这份答案，遍布灵光。
尽管许多行文还略显稚嫩，少部分逻辑较为粗糙，但字里行间透露出的，却是许多科研人员一辈子都追求不到的蓬勃灵感和奇思妙想。
“奇迹，真是奇迹……”
韦澜恍惚地喃喃：“写出这个答案的绝对是个天才——这是哪个小队的答案？答题者是谁？”
“快，我要见见他，现在，马上！”
他整个人都是混乱的，上一秒还在要纸笔算参数，下一秒就恍惚地要朝门外冲。
董教官被他搞得有些懵圈，忙一把把人拉回来：“淡定，淡定！”
“韦教授，这个终归是学生给出的答案，哪怕他写的再好，也就……那样吧？”
高校生能有多少见识啊。
怎么可能，让联邦顶尖的科学家这么失态？
过了这几分钟，韦澜终于稍稍缓解了一些初看答案的激动。
他深吸口气，但还是按捺不住心绪，语无伦次地比划着。
“这个学生太重要了。”
“别忘了，他是在没有任何辅助资料，没有获得实验室任何数据的前提下，仅仅根据我随手写下的问题，以及一个半成品机甲模型，就写出了这么精彩的答案。”
“如果我能给他更多呢？如果我让他加入到我的实验室项目中来呢？”
“而且……”
韦澜的右手用力攥紧：“如果能早点看到这份答案，联邦研制精神力驱动式机甲的速度起码能提高三成。”
“哪怕现在也一样。如果说原本项目落地还需要两年、三年、甚至更多，但是现在，只要找到写答案的这个人，我有信心在一年之内让你们用上新型机甲！”
这话说的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让董教官愣了一下。
他摸着下巴上的胡茬，思索着：“你们科研的事，我这个大老粗可不懂……但真有这么厉害？”
“一个高校生？”
韦澜郑重地点点头。
“……行吧，”董教官无奈地摇摇头，“为了防止舞弊和泄密，竞赛答题过程是全程保密的，但我们可以从AI中查到这个答题的队伍编号，然后你就可以去找他们对应的成员了。”
“不过现在，韦教授，你还是先打分吧？”
韦澜毫不犹豫：“一万分。”
董教官：“……”
董教官气笑了，转身冲蒋渊良说：“你们教授是不是累糊涂了？”
蒋渊良尴尬地站在那里，手里捏着半张纸巾，不知道该摇头还是点头。
“你不懂，”韦澜目光灼灼，“在科研上，一个天才的价值要远远超过成千上万的庸才。”
“如果可以，我想给它打分正无穷。”
旁边负责组织工作的老师也要哭了：“不行啊韦教授，不能这样乱来啊，太破坏平衡了。”
“直到考试结束的前一刻，排行榜都是实时公布的，分数也是公开透明的。给这样一个小队一次性加太多分，会影响咱们竞赛的公平性，您看加10分怎么样？”
韦澜眉头皱起：“才10分？”
“打发叫花子呢？”
组织老师哭笑不得：“真的不能随便加啊，这要是传出去，对韦教授您本人的影响也不好。”
“这次参加竞赛的学生中有很多人背景都很强硬，万一他们不服气，回家添油加醋地一说，您会被说成与考生勾结的！”
“我不管。”韦澜也有些恼了，“这个答案它就是值！”
两人争执不下，最后还是董教官无奈地站出来圆场：“好了好了，真是倒了霉了，你们这群科研工作者，怎么吵起来比我们兵痞子还不讲理？”
“我去查这个小队目前的分数。你给他打个合适的分，让他进入前10，总可以了吧？”
韦澜还是皱眉：“才前10？”
董教官大咧咧地说：“已经不错啦。又能参加后续比赛，又不会显得过分亮眼，这个小队的学生也应该满足了。”
他粗犷的嗓音在房间内飘扬，其余老师听了，犹豫片刻，也默默附和地点点头。
比起韦澜要求的“第一”，第10的确听上去更可行一些。
唯一不满意的只有韦澜。
男人沉默地站在原地，脸色十分难看，黑色镜框下深邃的瞳孔中仿佛有暗涛起伏。片刻之后，他突然抬手，从兜里掏出一块银色烫金的牌子。
沉甸甸的牌子，用稀有金属制成，阳光下泛着斑斓的光泽，边缘也仿佛蒙着一层金边。
那是属于主考官的牌子。
象征着韦澜主考官的身份。
“啪！”
迎着众人悚然的目光，韦澜将牌子重重拍在桌上，桌腿震颤，吓得旁边蒋渊良又是一哆嗦。
“我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其他平庸的题目哪怕答出千道、万道，也抵不上这附加题价值的一个零头。”
韦澜抬头环视一圈，缓缓地，一字一顿道：“古书里有句话，叫“不拘一格降人才”，我想联邦已经到了必须这样做的时刻。”
“可是现在，如果连答出这道题的人，都没法取得应有的名次。”
“我还做这个主考官干什么？”
……
大厦39层，餐厅。
离开模拟舱，又不需要医护人员治疗的学员们渐渐聚集在这里。
为了这次校际联赛，主办方也是下了血本，此时餐厅中灯火辉煌，装潢华美，长桌两侧摆满了各色美味的小吃，供学生们随意挑选。
“哇，这些看上去都好棒啊——”
一走进餐厅，周晴和韩天铭就被餐桌上整齐摆放的茶歇吸引了目光。
酸奶杯、慕斯蛋糕、鲜果甜冻、爆米花球……样式丰富，叠成小塔的模样，精致又小巧，只是走近些，就能闻到属于烘焙的诱人香气。
对于营养剂早已全面普及的星际时代，这些糕点也算是某种奢侈品了。F班学生有的家里穷得都快揭不开锅了，一日三餐都是用最廉价的营养剂果腹，哪里尝过这些东西？
闻着气味，周晴的肚子“咕噜咕噜”叫了起来。她捂着小腹，不好意思地轻声说：“琼生姐，我、我饿了。”
“我也是！”韩天铭巴巴地盯着蛋糕流口水，长睫扑闪扑闪，“那个好吃，那个，还有那个……呜呼我都想吃！”
顾琼生莞尔：“快去吧。”
翁琸更是早就忍不住了，径直扑到桌前开始狼吞虎咽，但也没忘拿起两个纸杯蛋糕递过来：“队长，谭哥，你们也来啊！”
谭耀有些心不在焉。
他满脑子都还是刚才回答的题目，一边焦灼地想结果怎么还不出来，一边又忍不住在心底来回复盘，想着那里可以再精简些，那里可以再换个更准确的解释……思来想去，焦虑得脸色泛白。
翁琸把蛋糕递到他眼前，他也只是脸色难看地抬手想推开：“甜食，只会影响我思考的速度……”
旁边顾琼生却接了蛋糕，笑盈盈地说：“谢谢。”
“这个我以前吃过，味道超赞的。谭耀，别老绷着脸了，快来一起尝尝？”
谭耀：“……”
他让少女温柔的嗓音和蛋糕甜美的香气迷了一下，推开的动作微微一滞，手下意识地绕了个弯，接过纸杯：“……但是偶尔吃一下，也还凑合。”
恰好这时，另一支队伍从门口走进来。
正是卢元基的小队。
远远地看见桌旁嗷嗷狂吃的F班小队，他条件反射地皱了下眉：“怎么这么背，到哪儿都能看见他们？”
“你们看，看看他们吃东西那副乡巴佬的样子，一看就没见过世面。啧啧，真不想承认他们也是元城高校的学生，丢死人了。”
卢元基并没有刻意压低嗓音，话音飘入距离门口很近的顾琼生等人耳中。
正大口吞咽的韩天铭几人僵了一下，叼着满口蛋糕，一时有点不敢继续吃下去。
出身不好的他们，最讨厌、也最怕被说成是“乡巴佬”。
顾琼生回头瞪了卢元基一眼，嗓音微凉：“没事，不用管他们。”
“有些人不过是仗着家里有点势力，就各种瞧不起别人，狗眼看人低的东西——而且这其实也是不自信的一种体现，别看这家伙吆五喝六的，心里怕是也很自卑呢。”
她这话虽是无意，却恰好撞上了卢元基的痛处，卢元基脸色勃然大变，嗓音拔高了八个调：“顾琼生，你他妈说谁呢？”
顾琼生头也不回，只温和地冲队友们笑笑：“看，拔高嗓门也是一种标志。因为对自己没信心，对自己所说的话没底气，所以下意识要用大的声音说出来……”
卢元基额角青筋紧绷：“你！”
冰冷的视线从侧后方扫来。
卢元基嘴边骂人的话登时卡壳，他余光小心地瞥了一眼，看见凌凯旋一副“吵死人了”的臭屁表情，手指并拢冲他做了个割喉的手势。
气场十分强大，仿佛在说“再bb就砍了你”。
卢元基：“……”
尽管心底十分不甘，但卢元基还是怂了。
他愤愤地走到一边，嘴里不断嘀咕着：“哼，一轮游的垃圾队伍，神气什么啊。”
赵青可乖巧地站在一旁，安慰他道：“没事卢哥，咱们跟他们的追求不一样。他们报名参加校际联赛，说不定就是冲着这一顿茶歇来的呢？”
“毕竟对于那几个穷丫头来说，这一顿饭够她们吹很久了。”
“但是咱们不一样，咱们是要拿第一的。别跟他们吵架啦，白白拉低了咱们队伍的档次。”
“……哼。”卢元基的神色好了一些，“你说的也对。”
——自己也是，压不住脾气，跟几个F级较什么劲？
卢元基随便拉开一张椅子坐下，翘着二郎腿，悠悠地想：反正名单马上就会公示，到那时，顾琼生带着她的乡巴佬小队也该灰溜溜滚回F班去。
而自己的队伍会以第一名的身份，挺进下一轮。
他们不会再有交集了。
刚好这时，清澈的电子音响彻餐厅——
【第一轮竞赛最终排名已出示，请各位学员查看个人终端，或前往大厅查看公告栏。】
“哦，终于出了？”
卢元基挑了下眉。
他忙放下手中的糕点，打开个人终端。
湛蓝色光幕弹出。
竞赛排行榜上，第一行标着鲜明的大字：【NO.1 A012号小队】
看到自家拿了第一，卢元基心里终于舒坦了。
果然，毫无悬念嘛。
他惬意地转开视线，刚要跟队友分享一下轻松拿下第一轮的喜悦，一道略显刺耳的惊呼却突然从耳边响起：“啊！”
“这、这怎么回事？”
卢元基让这声尖叫吓了一跳。
他不耐地转过头，刚好对上赵青可瞳孔微缩、难以置信的眼神。
她脸色发白，眸光闪烁，手中紧紧攥着个人终端，欲言又止地支吾几声：“卢，卢哥，你往上看。”
卢元基心中一悸，不妙感登时袭上心头。
他慌忙扒拉屏幕，目光落到排行榜的正上方，神情一点点僵住——
那里赫然标着：
【特殊名额： A1056号小队】
独立于所有队伍之外，又凌驾于所有排名之上，连队名都是闪耀的灿金色。
——是顾琼生的小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