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运行中心。
屋内一片死寂, 连风声都消失殆尽。
几个人尴尬地僵在原地，傻眼地盯着房间正中央的大型星网服务器, 面面相觑。
为了防止作弊, 这次竞赛的考试过程仅由AI操控，韦澜他们看不到模拟舱内的实况。
但服务器上幽幽蓝光闪个不停，证明CPU正在飞速运转, 竞赛也在井然有序地进行。
蒋渊良的语气十分艰难：“还……能停下吗？”
他心知马虎坏了大事，一边小心翼翼地说着, 一边用眼角余光偷偷瞄自家导师, 见韦澜一张脸青得瘆人，立即慌乱地垂下头。
组织人员也很慌：“这、这竞赛都开始一会儿了，总不能打断了重来吧。”
“要不，我给AI发送指令，让它把多余的题目删除？”
旁边一人立即否决：“不，不行！题目的顺序是随机的，如果题库中插入了多余的题目，现在肯定已经被一部分队伍抽到了。如果他们立即过掉还好，万一他们花费了许多时间去回答呢？”
“现在删掉, 对他们太不公平了！”
“那怎么办？”
蒋渊良脸色也发白，吓得。
这场校际联赛可是联邦高度重视的改革试点第一站，上面许多大人物都在关注, 万一出了问题, 他一个小小的研究员连辩解的余地都没有。
最关键的是, 说不准还会连累到他的导师……
房间内安静如鸡，每一个人都束手无策, 茫然地我看看你, 你看看我。
好在这时, 大门“砰”地被人推开——
“我听说竞赛题库出了问题？”
进来的是个高大魁梧的男人，大大咧咧的，下巴上有零星的胡茬，嗓音也粗犷：“听说是把额外的题目拷贝进去了，是吗韦教授？”
韦澜深吸口气，转过身：“董教官，非常抱歉，是我的工作失误。”
“怕啥，”男人爽朗地笑了，“不就是几道题嘛，给他们答呗。”
说着他捏了捏下巴，露出一丝不怀好意的微笑：“刚好考验下这帮孩子的决断力。要知道将来上了战场，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遇到预期之外的事态，遭遇棘手无法解决的难题，全都是家常便饭啊。”
“就像现在，看到无法攻克的难题，他们知道应该快速跳过吗？”
“如果不知道，白白在这些陷阱题上耽误时间，就相当于在战场上延误战机，到头来两手空空……哼，这样的人，我们第一战争学院才不想要，给他们留个教训吧！”
韦澜愣了一下：“这样……好吗？”
“我觉得很好啊，”董教官挥了挥手，“当然，你才是文考的主考官，最后怎么决定，你说了算。”
韦澜咬咬牙，抬手推了一下黑框眼镜。
“就这么办。”他回过头，“小蒋？”
蒋渊良慌慌张张地抬起头：“在！”
韦澜语速飞快：“记住，这次竞赛不存在失误，那些本就是我们准备好的陷阱题，一方面给孩子们拓宽眼界，一方面考验他们的决断力。”
“你马上去把AI程序完善一下，看看那些孩子都有什么回答，挑几个有闪光点的，随便给几分……明白了吗？”
蒋渊良滞了一下，眼底闪起惊喜的光：“明、明白！”
好耶，这样就不算是他的工作失误了！
窃喜又感激地扫了董教官一眼，蒋渊良忙跑去联系工作人员。
失误这条坎算是让他过了。
接下来，只要给那些回答这几道题的队伍批改一下就好。
这是个很简单的活计，蒋渊良轻松地想。
科研最尖端的问题，拿来给一群高校生回答，他们能挤出几个名词解释就不错了，难道还真指望挖掘出什么真知灼见？
那他这么多年的科研，岂不是白干了。
……
A012房间。
几个人还在围着光屏沉思。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们在这道题上已经浪费了一分钟时间，排行榜上的排名也从第二名掉到了第五名。
“怎、怎么办？”王明梓连哭腔都出来了，浑身止不住地抖，“这题、这题书上完全没有，我一点思路都没有。”
他咬着唇：“顶多……能解释一下这几个名词。”
说着，男生抬手在光屏上点了几下，把几个长词汇圈出来。
卢元基皱着眉：“也行，答吧。”
“多少写点，能拿多少是多少——”
话没说完，房间后方传来凌凯旋冰冷的声音：“过掉，不要答。”
卢元基：“……”
他惊怒又狐疑地回过头。
凌凯旋的眸光十分深邃：“这道题，问的是精神力驱动式机甲技术。联邦最尖端的科学家研究了许多年，超智能AI磨损了近千台，至今也才堪堪搭起一个大致框架。”
“你们指望在3个小时内，就给这种问题提出有见地的解答？”
“当联邦的科研院都是傻子吗？”
卢元基试图反驳：“那也得多少答一点，万一其他队伍答了呢？”
凌凯旋十分果断：“那就是他们蠢！”
卢元基：“……”
光屏前，负责答题的王明梓战战兢兢，瞄了火气正盛的两个青年，又小心地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盛章和赵青可。
赵青可抿着唇，不说话。
盛章倒是耸了耸肩。
“我听队长的，”他说，“那就不答喽？”
王明梓忐忑地点了点头，按下“跳过”键。
一个硕大的错叉弹出——
【嘀，回答错误！】
红光闪烁，给小屋蒙上一层阴暗的光。光影中，卢元基的脸色十分难看。
可下一题，又是这种题。
【精神力与精神意志究竟能不能一概而论？如果把他们拆分，前者用于提供驱动能源，后者通过脑波同调进行驾驶，虽然也能实现粗略驱动，但我总感觉这种模式并没能很好地起到协调作用……】
凌凯旋嗓音微凉：“切。”
【嘀，回答错误！】
题目立即变幻。
下一题又是。
“切。”
【嘀，回答错误！】
一道又一道错误，前面所有错题加起来也没这一会儿的多，卢元基的脸色越来越沉，房间内也越来越安静，只能听到凌凯旋一声又一声毫不犹豫的“切”。
终于，在切过七八道题后，他们眼前的题目重新回到了正常模式。
凌凯旋不再说话，上半身朝后一靠，继续倚着墙壁阖上双眼。另一边，王明梓也再度开始急匆匆地答题。
“……呼”
赵青可轻轻地呼了口气。
她心中一直吊着的一根弦也终于松了下来。
好险好险，刚才差一点她就忍不住，要开口求凌凯旋别继续跳过了。
抬头扫了一眼排行榜，赵青可看着“第8”的排名，努力定了定神。
“还有时间，别慌。”她小声说。
不知是冲自己，还是冲队友。
另一边，全程像个混子似的盛章突然开口：“对了，你们记得F班顾琼生的小队编号是多少吗？”
奇怪于男生会问出这样的问题，赵青可古怪地看向他：“我刚好瞄了一眼……好像是1056？”
“唔……”盛章仰着头，扒拉几下排行榜，“A1056，只在前20%呢。”
“而且快跌出去了，要到前30%了。”
听到这话，卢元基的神色终于缓和了些。
“不能对一帮垃圾有多高的要求，能待住前30%，他们就该烧高香了。”
卢元基撇撇嘴：“行了，哪有空管她们？咱们加把劲，冲上去！”
……
与此同时，A1056号房间。
顾琼生望着光屏上贼长的题目，姣好的眉紧紧拧在一起。
这些问题实在太过超纲，哪怕绞尽脑汁，穷尽原主的记忆库，她也丝毫没有思路。
其余大部分人也同她一样。
唯独除了两人。
——周晴和谭耀。
屏幕上是一道能源相关的题，题干絮絮叨叨，在纠结机甲内营养液链接系统与精神力链接装置的合理镶嵌，前者是周晴擅长的化工领域，后者谭耀说是有点灵感。
有点灵感……
顾琼生问道：“能整理成答案吗？”
谭耀眉头紧锁：“……不好说，只是有点想法，需要试验。”
说着他抬起手，在光屏上轻轻一点。
【嘀，模拟已启动。】
一个庞大的投影瞬间出现在A1056号房间中央。
竟然是一台机甲。
黑青色，站立时足有四米多高，周身的金属线条流畅鲜明，搁在顾琼生等人面前，像是一个需要仰视的庞然大物。
谭耀眼睛唰地亮了：“哇！”
他开心地蹭蹭翻上去，熟练地找到驾驶舱，看着空****的内核愣了片刻，才突然意识到：“这是个半成品。”
“应该是的。”
顾琼生好奇地扯扯机甲**在外的线路，触感出乎意料地真实。
“这些是什么，沉浸式驳接器？”
谭耀回头瞅了一眼，皱了皱眉：“不对，驳接器应该装在里面。”
他思索片刻，倏地抽了口气：“不会是精神力能源转化装置吧？”
此刻投影在他们面前的，竟然是一台快要完工的精神力驱动式机甲？
韩天铭几人也好奇地凑过来，上下摸索着：“我觉着就是这个，题目不是要求咱们解决装置内嵌的难题吗？给个模拟装置，咱们也好研究得更透彻，要不然光用嘴皮子编有什么用？”
顾琼生点点头。
看来，这个就是他们用于理解题目的辅助模型了。
“怎样谭耀，在这个大家伙身上实操的话，你能回答这道题吗？”
“……”
谭耀兴奋的表情迅速隐去，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他在飞快地思索，估算，众多思路在脑海中嗡嗡作响。
“……我可以试试。”最后谭耀说，“但时间不好判断，或许要很久。”
……肯定会很久。
对机甲拆卸组装有着丰富经验的青年在看到题目的那一刻就有了鲜明的直觉，理智告诉谭耀他应该舍弃这道题，可房间中央的机甲模型死死攥住他的目光，让他移不开眼睛。
这得造价多少联邦币啊？
放眼整个联邦，目前也只有在那些战争学院的顶尖实验室中，能摸到这最新研发的精神力驱动式机甲吧？
谭耀羡慕得眼睛发红。
他最喜欢这些东西，此刻就像一个拿到崭新限量版玩具的孩子，思绪像是点了燃线的礼花，各种灵感在脑袋里噼里啪啦挤成一团，快要把他炸晕了。
真的好想试一试，在这个大家伙身上试一试自己的改装思路……
艰难地咽下一口口水，谭耀强行让自己移开视线，不再盯着机甲模型不放。
他低声开口：“切题吧。”
“这题太耗时了，到竞赛结束我也未必能答出什么来，没必要一直纠结。”
谭耀心里清楚。
震撼归震撼，喜欢归喜欢。
哪怕他现在发疯一般地想拆一拆这新型机甲，看看跟他在荒星上拆过的有什么不同，但青年心里清楚，他们目前最重要的是赢下竞赛。
时间，就是金钱。
光屏前，周晴配合地把手移到“跳过”按键上。
可还没等她按下按钮，顾琼生突然开口：“等一下！”
“这题不能跳，咱们要答。”
脆生生的嗓音在狭小的房间内回**，队员们纷纷愣住，惊讶地回过头。
顾琼生抬手，指向旁侧的排行榜。
她的神情一如既往地镇定，在短短十几秒内就理顺了思路：“咱们现在只是前20%，而且很快要掉到30%了。大家心里应该也都清楚，凭咱们的水平，想挤进前1%已经没什么希望，成为前20更是难于登天。”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冲一冲隐藏题呢？”
说着，顾琼生冲谭耀笑了一下，眸光温润。
“哪怕打不出来，也学到了新东西，不算白来一趟。”
“对吧，谭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