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麻烦请等我一下。”已经在门前站了有一会了,保罗却至始至终都没有要把她让进去的意思,斯佳丽也觉得自己没有进去的必要,只是对保罗连面上的功夫都不做感到奇怪,最起码也要出于礼貌地让一下才对啊。不过她很快为他找到了理由:一个男孩子独自一个人在封闭的空间里待了那么久,终于能出来了见到的又是意料之外的人,一时紧张也是可以理解的。再说男生的房间都挺脏的,在门口她都能闻到一股异味,真要她进去估计得被熏晕过去。

退房的时候斯佳丽遇到了麻烦,服务员上去查房的时候发出了堪比女人的尖叫,然后就急赤白脸地跑下来冲保罗嚷嚷说看看你干了什么,为什么在墙上乱画,看他的样子要不是斯佳丽在的话保罗绝对免不了一顿打了。老板都没说什么,那些职员倒是积极地说要斯佳丽赔偿墙壁的损失,完全是在抢着向东家邀功请赏。斯佳丽懒得管他们说的真的还是假的,也懒得上去查看,连保罗担心的责怪都没有,只说不管多少钱都算在她账上。因为瑞特交的是一个月的房费,现在只过了两个星期,而且又不是本人来退房,老板甚至怀疑斯佳丽是来骗钱的,真把她气坏了,一气之下她豪迈地说既然这样剩下的钱我不要了,留着给这个寒酸的地方买桶新漆好了,省得看着丧气,难怪没有人愿意来。店主虽然是占到了便宜的奸商嘴脸,但是听到一位打扮入时的淑女这么说,脸上多少也有点挂不住。斯佳丽才不在乎他们,转身拉上保罗就走了。她知道这种旅馆根本不像她在新奥尔良住过的国民旅馆那么正规,既然老板不担心维斯洛?伯德先生可能因为保罗的离开来找他的麻烦,那她更不用操这个闲心了。不正规的东西有它的好处,有钱就能行方便。

迪森的马车孤零零但十分坚定地停在外面,车夫在喂马饮水,马真的是渴了,喝起来不管不顾的。他的情况还不如马,只顾着给马喝了,自己热得浑身上下跟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也不管,恐怕再多待一会他就要晕过去了,不过斯佳丽相信就算晕过去他也会晕在马的后面,马会自己带着他走回去的。

最好的仆人就是话最少的那种,而且眼睛耳朵永远朝着主人的方向。斯佳丽从里面带出来一个小孩子他完全不在意,只是闷头赶车,把这种问题交给主人就好,他不用管,也管不了。

斯佳丽面对迪森询问的眼神也没有告诉他实话,只是简单地说这孩子是瑞特的远房亲戚,他托她帮忙照看一段时间。迪森看上去并没有被这番话完全说服,但是他出于礼貌也没有多问。

马车在因为没有人说话而显得沉闷的气氛中默默地行进着,但外面的环境并没有因此清净下来,聒噪的蝉声不知疲倦地扰乱着斯佳丽的思绪,但是她努力让自己不要受太大的影响,一心想趁着回到迪森家之前的这段时间好好把之后要由她独力完成的事料理清楚。

首先,瑞特这回看样子是真的陷入险境了,即使他最后没有被送上绞架恐怕也要脱一层皮。迪森早就和自己说过这件事情不简单,他堂堂司令都只能顶着上峰的压力暂时保全瑞特的命,安排自己和瑞特见个面都要费那么大的心力,真不知道瑞特得罪的到底是什么级别的达官显贵,总不至于是战功赫赫却政绩全无贪污腐败的格兰特总统吧?斯佳丽懒得为政治伤脑筋,所以只是想了一下就把这事丢到一边了,她关心的是自己怎么才能把瑞特捞出来。他在监狱里亲口否决了她提出来的天真设想,权势在上一次救了他,在这一次却要杀了他,因为掌权的人已经换了,尽管他们在本质上是一样的。斯佳丽觉得这很讽刺,当然,她笑不出来。

迪森是指望不上了,看他的表情就知道,那上面只写了两个字,没戏。自己非得找到职位更高的官才行,起码是将军那个级别的。她没有意识到自己把军职和军衔弄混了,只顾着想应该找谁才能把瑞特救出来,可是她实在想不到。而且她也知道,就算自己想到了,人家也未必肯见自己,更别说要放走一个危险人物了。以前所有不合她心意还有她办不到的事情都能轻易地惹她大发雷霆,现在虽然因为杰克的关系她的脾气不那么急躁了,但那也只是程度上的改变,她看不开事情的本质依然稳如泰山。所以在心里骂完自己无能和瑞特发傻之后,她心里甚至滚过了一阵对顶风作案帮自己的迪森的不满。

这件事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所以她让自己头疼了一阵子之后又把它放过了。眼看着浑身不自在低头不语的保罗,她在心里默默地比较着他和妈妈埃伦以及贝尔有多少相似之处。既然她承认保罗是她的表弟,他身上流的罗彼拉德家的血,那么单从外貌上看他也应该具有罗彼拉德家的特征。最先入她法眼的就是保罗那一头仿佛红酒泼上去晕染开来的微红的头发,这该是遗传贝尔的,她第一次见到贝尔的时候就觉得她头发比人更张扬,红得失真,跟掉进红墨水瓶里的照片一样,俗不可耐,她只当她是染出来的,现在看着保罗她才发现自己的结论不全对。如果贝尔不去故意染得那么夸张的话,她本来也会显得很端庄。这种红色并没有引起她的反感,反而给了她活泼热情的感觉,让她想起那对大大咧咧的塔尔顿兄弟。虽然此时回想起他们实在让她感伤,尤其是想到卡琳为布伦特进修道院,威尔为了卡琳选择了苏埃伦,甚至连她素无好感的印地亚因为斯图尔特而成了老处女都引起了她的悲伤。她早该发现的,围绕在自己身边的人,无论是亲人,朋友,仇敌,甚至可能她不怎么熟的人都命运坎坷,有些直接就连命都没有了,连一向进退自如的瑞特这次都栽了跟头,真不知道上帝还要让多少人受苦受难才肯放过自己的子民。战争,死亡,废墟,重建,整个南方都垮了,至今还在艰难地疗治战争创伤,努力重新崛起,他们只不过是苦难的一个小小

缩影而已。她虽然以自己为中心,但并非是不关心南方,老早玫荔还活着的时候,她和她就在塔拉讨论过南方的姑娘们没了男人的支持该怎么办,只是她当时是因为死了丈夫担心像她一样的女人们生活艰难只好做老处女,玫荔关心的是女人们没孩子该怎么办。她没有想过孩子们,反倒是一直在琢磨怎么样去迷住更多的男人,这一点现在真让她羞愧。没有想怎么做一个好母亲,也根本不去琢磨如何去做好一个妻子,要是她早点想清楚这一点,瑞特就不会走了,自然也就不会有今天这种阶下之囚的困境摆在她面前让她伤脑筋。好了明明在想保罗的事又扯到了自己和瑞特身上,还是别浪费时间了。

保罗除了头发和眼睛,其他地方倒是没什么像贝尔了,这一点起先让她心里一阵窃喜——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感到高兴——但很快就觉得不对了。斯佳丽仔细打量着保罗的相貌,想弄清楚究竟是他身上的什么地方让她觉得不对劲。

他的眼睛是棕色的,颜色比贝尔的眼睛还要深一些,不是妈妈那种乌黑,但是和他的发色很相配,整个人都显得精神——虽然他现在低着头看不出来。高大健壮的身材,笔直坚挺的鼻子,方正的下颌,都和妈妈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这些原本应该让斯佳丽觉得亲切的外貌特征组合在一起让她看着却有些别扭,虽然这不影响她承认保罗以后一定是个美男子,但是她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感觉。

不配,斯佳丽的脑子里突然蹦出了这个词。她茅塞顿开,找到了自己觉得别扭的原因所在。她并没有什么门户之见,但原本就是两个不该相遇的人,却偏偏被命运安排在一起,甚至都有了孩子,结果最后还是分道扬镳,负心人不知所踪,贝尔成了那种女人,还连累孩子跟着他们受苦,她觉得悲哀,对保罗不由得多了些许怜爱,却又没办法拿出真正母亲的方式来关心他。也许杰克能告诉她自己该怎么做吧。不止保罗,还有贝尔和菲利普的事,他不是什么都知道吗?

她内心深处始终无法接受贝尔的职业,而且她的打扮也确实够糟,让她看了没有舒服的感觉。她虽然一直在比较妈妈和保罗有多少相似之处,但是她的心里也很矛盾,不知道是该为保罗长得像妈妈埃伦而庆幸还是为他长得不完全像埃伦而庆幸。她自己也知道,最终接受这种比较的还是菲利普?罗彼拉德——他们既然是堂兄妹,那么长相有几分相似在所难免。

斯佳丽没想到兰莉会顶着大太阳站在那栋大房子门口。她的脸色很焦急,看见斯佳丽和迪森回来就像看见了救星,当即向着他们的方向奔了过来,斯佳丽和她认识这么久都没见她这么失态过。她刚想迎上去问她出了什么事,就看见兰莉手里举着一个信封,她疑惑地接了过去,正准备打开看里面是什么,手里的动作却因为兰莉的一句话停住了:“不好了斯佳丽,杰克和凯文不见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