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不紧不慢的水流一样平静地流淌。杰克几乎天天呆在家里,斯佳丽对他可能会闯祸的担心也渐渐消除了。珍妮特自从那天以后就迷上了舞会,每天都和瑞特以及斯佳丽一起去跳舞。在不知踩坏了多少男人们的皮鞋之后,她的舞终于跳得有模有样了。斯佳丽和她渐渐消除了隔阂,成了朋友。瑞特自从跟斯佳丽摊牌之后,每次舞会都只和她象征性的跳一曲,之后就把她丢给其他男人。斯佳丽虽然很想和他跳舞,但她从不开口去求瑞特,干脆像个吉普赛女郎一样每次都和别人跳得筋疲力尽。她清楚自己的名声已经传遍了查尔斯顿,每次都有不计其数的男人邀她共舞。她就像一朵盛开的玫瑰,吸引了所有惊叹的目光,这些目光像水一样浇灌着她的一枝一叶,让她开得更加放肆。可是这些目光都不属于瑞特,他就像她的阳光。没有他的注视,她再努力地开放,又有什么用呢?

每次想到他,斯佳丽的舞步总是会乱,弄得她的舞伴莫名其妙且手忙脚乱,最后哪怕一肚子疑问也只能出于绅士风度向她道歉说自己踩了她的脚。渐渐地,邀她跳舞的人少了,直到无人登门。斯佳丽独自一人坐在场下,眼看着瑞特颇具风度地邀其他女人共舞,她心里充满了嫉妒。这种日子她过够了,她要回家,回塔拉去,在查尔斯顿她根本施展不开,这里是瑞特的家,不是她的家,从来不是。

两个月的时间梦一般的过去了。斯佳丽向瑞特的家人告辞,说自己要带杰克回塔拉安排明年的生产。埃莉诺夫人虽然流露出舍不得的样子,但她还是通情达理地答应了。瑞特则提前放出风声说自己要去新奥尔良,那里有些事要处理。斯佳丽自然不信他的鬼话,但她也懒得揭穿他了。

她没想到的是,瑞特的家人全部到火车站来了,给他们送行。当着全家人的面,瑞特突然狠狠地抱住了她,她猝不及防差点被勒昏过去。等她清醒过来的时候瑞特已经放开了她,黑眼睛饶有兴致地盯着她被勒得通红的脸看。她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生硬地说了一声:“再见,巴特勒先生。”转身朝火车走去。反正来送行的人都走了,她也没必要再陪他演下去。就在她要登上火车的一刹那,她忽然听见瑞特的声音大声对她说:“你说的没错,巴特勒太太,我们会再见的。”她奇怪地转过头,看见他已经登上了另一列火车,她知道那是开往新奥尔良的。瑞特正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她笑,那个笑容很温柔,一时间竟让她不知所措。直到火车开走了,她仍然愣在那里,咀嚼着那个温柔笑容的含义,以及瑞特去新奥尔良的目的。他们在新奥尔良度过蜜月,还有什么呢?她好像听瑞特说过新奥尔良的事,可是怎么想不起来了?算了,以后再想。话说回来,“会再见的”,瑞特是这么说的吗?他是什么意思呢,难道她的努力终于收到了成效?这真让她欢欣鼓舞。

杰克站在一旁等了她很久,他很不想打扰斯佳丽,但是列车员已经催了好几次上车了,所以他大着胆子拉了拉斯佳丽的袖子,等她回过神来像以前

一样瞪了他一眼的时候,他静静地说:“斯佳丽小姐,如果您再不走的话,就要误车了。”一句话提醒了斯佳丽,哎呀,她得赶紧回塔拉去,安排好一切,等着瑞特回来才行。

在回去之前,斯佳丽已经给亨利伯伯和威尔发了电报,让他们帮忙处理银器兑换的事。她的脑子很清醒,并没有因为瑞特的话而混乱。瑞特肯和她再见面当然好,但是谁知道是哪一天?说不定他说着玩罢了。斯佳丽又立刻制止了这种想法,瑞特是什么人,他要是不想回来可以直说,没必要说假话。再说他的去留从来不由她控制不是吗?不过,瑞特要是真的回来了,她也不会让他轻易离开的,这次绝对不会。她肯定有办法挽回他的心了,她已经看到曙光了不是吗?

斯佳丽知道自己的表情会随着脑海中的想法而变化,但她从来不控制这件她已经发现的事。究其原因,是她自觉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也不屑于做这件事。她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淑女就要惺惺作态假模假式,碰到男人做了蠢事还不能放声大笑,明明心里悲伤为什么还要对着虚情假意的男人强颜欢笑,那真是天下最蠢又最累人的事了。所以,杰克轻而易举地看透了她的心里在想什么。只是作为一个孩子,同时又是事实上的仆人,他没什么发言权而已。因此,他假装什么也没见到,埋头不语。

斯佳丽又想起了塔拉。不知道苏埃伦用她的钱把房子修好了没有。她自然不担心苏埃伦会把钱扣下而不修房子,她只是担心以苏埃伦的品味和威尔对她一向忍让的态度,不知道会把塔拉修成什么样。要是修的像个糟糕的色彩拼盘,到时候瑞特回来只怕会笑疼肚子,露出一口闪亮的白牙让她无地自容。她真后悔自己临走前没有告诉苏埃伦应该把塔拉修成原模原样,弄得现在心里七上八下的。

与其担心已经发生的事,不如好好想想眼前的事,斯佳丽告诉自己。她的目光看向低着头的杰克,心里想怎么安排他才比较好。她叫了一声他的名字,杰克疑惑地抬起头,但还是用一副恭敬的态度回望了过去:“斯佳丽小姐,什么事?”“你会干什么,告诉我,我好在塔拉给你安排一个活干。我可不养闲人。”“我会写字,看账本,还有看病。”“算了,写字谁不会?记账,你要是记账我真不放心;看病,塔拉的人都健康得很,没病让你看。就一个孕妇,也不能让你看。”“那我该干什么?”“你喜欢干什么?仆人我是不能再让你当了,得再雇一个才行。”“我就是喜欢写字,还有就是跟小狗玩。”“那跟小孩子玩怎么样?也不是玩,替我照顾他们,塔拉的小孩子很多的。”“好啊,我愿意。不过,您有几个孩子?”“我有两个,一男一女,都比你小,你应该管得住他们;我妹妹生了三个爱哭丫头,又怀了一个,也要生了,那就是六个了。”其实这些事原本是不该跟小孩子说的,但斯佳丽管不了那么多了。“这样啊,没问题,我能管好他们。”“别把牛皮吹太大了,到时候你要是被他们合起来欺负哭了可别来找我。”“放心吧,斯佳

丽小姐,管小孩子我很有一套的。”“得了吧,你自己还不是个孩子?”“也许吧,也许。”杰克的声音不再像刚才那么欢快,变得有些低沉了,好像一首曲子突然从**跌入低音区一样。这变化让斯佳丽有些奇怪,她想起了瑞特对她说的话,“他不是个简单的孩子,但他还是个孩子。”瑞特的原话侧重点在后一句,但斯佳丽琢磨的却是前一句。杰克从来不是个能让她一眼望穿的小孩子,瑞特说过他身上也许有很多故事,这一点她也知道,否则一个小孩子不会变得这么成熟。可他身上究竟有过,或者说能有什么故事呢?瑞特对此好像很感兴趣,虽然他们两个从来没有单独谈过话,但是斯佳丽看到有好几次瑞特的目光带着疑问紧盯着杰克,一旦他们的眼神撞在一起,他又会立刻换用一种长辈的慈爱来安抚他。而杰克每次都恭敬得过了头,斯佳丽甚至觉得他有点怕瑞特的目光。这两个人到底在搞什么鬼?

她还没理出个头绪,火车已经到站了。斯佳丽提着两大箱衣服,里面还有杰克给她买的药——这里的衣服她几乎没用上一件,为了扮淑女她整天穿些灰白棕的布料,想想真是不值——而杰克手里只是一个轻巧的小布包,做工倒是精致,花纹也是她从没见过的,可里面连500个金币都装不下,斯佳丽奇怪那里还能装些什么。从她见到杰克以后,这个包就没离过他的手。她问过杰克,他支支吾吾地回答说几件小东西,她也不再问了。现在看到他轻松的样子,她不知怎么有些生气,厉声命令他去扛其中一个衣服箱子——那里面装着他买回来的分量不轻的药,她打开看过,但是一点也不认识。杰克乖乖照做了,斯佳丽没想到他的动作显得那么轻松,好像几十斤重的箱子根本不算什么。于是她干脆把另一个箱子也交给了他,自己替他拿着小布包。趁杰克吃力地提着两个箱子保持平衡时,她偷偷打开了小布包,发现里面只有一个袖珍笔记本,一支笔,还有一个更小的黑色布包,她用手掂了掂,里面发出沙沙的声音,是一包种子。她刚想打开再看一看,就感觉有一双眼睛在死死地盯着她的动作。她抬起头,看见杰克转过了身,像是要冲过来,但又不敢冲过来。他的眼睛里盛满了愤怒,惊讶,不安,以及哀求,似乎那个包里装着他全部的身家性命。斯佳丽从没在她的眼睛里看出过这么多强烈的情绪,她被这个从没见过的杰克吓住了,连那天他们的谈判也没有给她这么强烈的感觉。她不由自主地把布包放了回去,系好带子,他的表情才恢复平静,但那份恭敬已经表现得很勉强了。好像他拼命想要拔出一只萝卜,却不小心把叶子拔断了,再也没法单靠自己的手不伤筋骨地把它拔出来。

斯佳丽看他又恢复了平静,心里暗骂自己没用,竟然被一个小孩子的眼神吓住了,她是他的监护人,怕他干什么。可是虽然这么想,一路上她再也没有朝手里那个布包看上一眼。她安慰自己,反正是小孩子的东西,她也都看过了,没什么了不起的。但她心里模模糊糊的感到,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