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姆觉得从头到脚都一团黑的奥哈拉家老祖母,看来就像严肃的最高法院法官。

她坐在一张有靠背扶手,看来十分舒适的椅子里,旁边还站着一个穿制服的护土。她一双青筋浮起的手,相互交叠在一支刻纹繁复的拐杖上。

她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半月型的眼镜,她透过眼镜,肆无忌惮地打量着詹姆。事实上,她大部份的时间都透过眼镜,用她炯炯有神的锐利目光窥伺他。

那双眼睛令詹姆得到了一个结论:尽管她的孙女和医生都担心她缺乏生存的意志,但是他却一点也不担心。虽然她看来很忧伤,但是,她仍然充满了生命力。不,死神不会那么快就取走她的命,死神敌不过她的。

“嗯……”她终于开口了:“萝拉是在哪里认识你的?”

他甚至还来不及回答,她就接着说:“你不像那些经常和她混在一起的年轻人。我不是说他们都在混,但是,那些活动实在太没有建设了。我就是搞不懂,那些玩乐难道可以使他们事业有,身强体壮,成为真正的男人吗?”

萝拉不好意思出声埋怨,虽然事实上,她并不确定祖母说得对不对。那些男人跟着流行走的娱乐爱好,已经开始让她觉得厌烦了。有时,她觉得内心好象非常空虚,好象自己也不知道在追求什么。也许她需要的是一个知心的人。她不想结婚,但是,她需要有人分享她的生活,需要有人陪她度过寂寞的夜晚。

“你尽管否认我说的好了,但是你心里知道我说的是实话。”奥哈拉奶奶对她孙女说完这句话后,又把注意力转回詹姆身上,“我想,你应该是个好丈夫。”

在奥哈拉家老祖母密不透风的注视下,詹姆动也不敢动,但是现在轮到他还以颜色了。

他仔细地把她从头到脚看了一遍从她灰白头发上戴的那顶蒙着黑纱的帽子,到她脚上那双实用耐穿,系有鞋带的黑鞋。除了手上那只平凡的结婚金戒,她没有配戴任何珠宝首饰。那只朴实无华的戒指,在这么多年后竟没有被更大更好的戒指所取代,尤其奥哈拉家又是那么富有的人家,着实令他非常感动。他期待的,就是一个女人这样全心的承诺吗?也许。

“嗯……”他终于也开口了:“我想,你也是个好奶奶。”

老奶奶咯咯笑了起来,“我喜欢你,年轻人。”在他还来不及接口时,她接着问道:“那么,詹姆,你爱我的孙女吗?”

“奶奶!”萝拉出言抗议。

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啊!”老奶奶盯着詹姆。

詹姆毫不犹豫地揽着萝拉的腰,令她和他紧靠在一起,“你问我爱不爱我的万人迷?”他看着萝拉的棕眸,眼睛挑衅地迷起来,“老实说,就算有人给我钱,我也不可能比现在更爱她了。”

萝拉不自在地大笑起来:“他就是喜欢开玩笑,奶奶。”

“我喜欢不把生命看得太认真的男人。你祖父愿他的灵魂安息就是这样,他总是令我发笑。欢笑对婚姻很重要,你们可不要忘了。”

“我们不会忘的,奶奶。”詹姆说。

“好了,我还没有把你们的结婚礼物送给你们。”

“我们什么都不需要,奶奶。”萝拉

感觉和詹姆一样不自在。

“谁说的!”老奶奶看了一眼手表,“再过四十五分钟就会有一辆车来接你们,送你们去机场。”她制止了他们发出的反对声,“我知道你们两人一定会认为,你们没有度蜜月的时间。但是,那根本是一派胡言。不管怎么说,你们得挪出时间来。”

她说完后,从手提包取出了几张东西交给贾詹姆,“你们可以在机场搭乘我包租的飞机到新奥尔良度周末。我已经订好了我和你祖父住过的那家旅馆。”

贾詹姆只有接受了老奶奶的好意一间蜜月套房。同时,他抬头向萝拉瞄了一眼。

他看到她眼中的不悦。

她也看出了他的不悦。

“奶奶,你真的不用这么做。”萝拉虽然不高兴,但是,她知道她和詹姆已无处可逃了。他们根本无法拒绝这样一份慷慨的赠礼。

正确的说法是,他们根本无法不启人疑窦地拒绝这项赠礼。

而这点,詹姆也心知肚明。

“根据合约,我应该为这次蜜月向你收取更高的费用。”

萝拉逼视着詹姆,此刻他和她分坐车子的两边。在驶往机场的路上,他就只说了这句话。

他们两人之间的座位上放了两人的行李,另外还有一堆教科书和一些法律辩护状。车里的气氛相当凝重,萝拉觉得他们之间若没有那些东西挡着的话,可能已经打起来了。

“你说什么?”她问。

“你已经听到了。”

“我是听到了,只是我不相信你竟然有脸提出这么荒谬的建议。你也不想想看,自己不但迟到了,还穿着这么不搭调的服装来参加婚礼。”

“喂,我的车子熄火了,可以吗?”

“难道你从来没想过早该让那辆车退休吗?”

“我是想过,但是,我不喜欢走路。”

萝拉甜甜一笑,“你可以叫出租车啊。”

“噢,你的建议真是太好了!那我的牛仔裤和靴子又有什么地方不对了?”

萝拉立刻有了答案,一个令她讶异的答案!他的牛仔裤和靴子没什么地方不对,至少可以说再适合他不过了。自从那天下午她不得不好好打量他开始,这个想法就一点一滴地进入她的意识之中了。

“听着,小姐,你还算幸运的,至少我的内衣是干净的。”

“噢,太好了,我好象已经可以看到报纸上出现这样的标题:新娘穿著名家设计的服装,而新郎穿的是干净的内衣。”

“喂,我们不会上报吧!”詹姆一边问,脑中的思绪也一边回想她的服装。撇开那件衣服过份昂贵的价格不说,他不得不承认,那件衣服再适合她不过了。

“你应该知道,依据我们所签的合约条款,这次蜜月完全形同虚设。”

“啊,对了,我们的合约条款,可以保证你蜜月后仍然守身如玉。”

萝拉朝他望去,眼睛盯着他的胡子,以及他膝盖上那顶饱受风吹日晒的牛仔帽,“你这么说不觉得太粗俗了吗?”

“哪有这回事!夫人,你明知道我们这些牛仔的嘴里一向吐不出象牙来的。”

她叹了一口气,“好了,

让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们对彼此都没有什么好感,而我们的协议内容,又没有什么地域限制。因此,我们唯一要做的,只是试着和对方好好相处一段时间。反正那也是大部份夫妻的主要工作。等这件事结束后,我们就可以宣布婚姻无效,各走各的路了。至于这个周末,我们的看法相同,你有书要念,我也有工作要做。”

她瞄了一眼座位上的活页夹:“我有一个重要的案子,星期一要开庭,因此我有篇开场辩论词要写。我们可以分开住,那样你就可以念你的书,而我也可以写我的发言稿了。”

“很好。”

他仰起头,背靠在后座的豪华座椅上,双眼紧闭。他心想,真可悲啊!坐在他旁边的这个女人对婚姻竟然有这么悲观的想法。但是,只要他们兵分两路,各走各的,她跟他就毫无瓜葛了。事实上,也唯有这么做,才能安然度过接下来的几天,几个星期。

“你说没有别的空房间是什么意思?”几个小时后,贾詹姆和萝拉站在新奥尔良最古老、也最负盛名的旅馆柜台前办理住房手续。

“对不起,先生。”柜台后的职员对詹姆说:“有一场会议要在我们旅馆举行,因此所有的房间都被订走了。”

一直站在旁边听的萝拉,很有自信地站上前,面带微笑地从皮包里取出了支票本,放在柜台上,飞快地打开它,再随手拿起旁边的笔,作势欲写。

“钱不是问题,你只要告诉我,需要多少钱你才能找到另一个房间。”

柜台职员温和地微微一笑,但是贾詹姆看得出那个微笑根勉强。

“这位夫人,就算你给我一百万,我也没有另一个房间可以给你。”

这些话完全浇灭了最后一线希望,而萝拉也意识到她将被迫和她的新郎共处一室,她急切地问:“你是说,你们真的没有另一间空房了?”

“是的,夫人。”

萝拉和贾詹姆面面相觑,不知所措。萝拉的眼神彷佛在说:我真不敢相信会发生这种事,而詹姆则似乎在做无言的抗议,你不是说我们可以各顾各的吗?

最后这名职员清清喉咙,以优雅的措词说:“我想这不会是什么大问题吧!你们不是正在度蜜月吗?”

“不是,不是——”萝拉迅速改口:“我是说我们是,但是——”

“她会打呼。”贾詹姆打断她的话。

萝拉杏眼圆睁,正待发作,即转而无奈地叹口气:“算了,我们就住那间房,但是我要你另外帮我加一张床。”

那位男职员很快地说:“好的,夫人。”好象他很习惯替新婚夫妇另加一张床似的。接着他把房间钥匙递给詹姆,“祝你们愉快,先生。”

“谢谢。”詹姆径自大步走向电梯,靴子在地板上发出很大的声音,听起来像在生闷气,而他的语气则好象要将他和一头发怒的母狮关在一起过夜似的。

萝拉很快地跟上他的脚步,走到他旁边说:“喂,你以为我喜欢这样吗?我们根本没有别的选择。”

“你只管离我远一点。”

“你也一样。”萝拉一边走入电梯一边回骂。

詹姆跟着进去,“你大可放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