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心情好了，干什么事也就觉得顺当了。斯佳丽趁热打铁，把嬷嬷和妈妈以前灌输给她的礼仪教导尽数传给了罗比拉德家的下一代。保罗也不再像刚才那样和她对着干了，学得很认真，虽然因为时间仓促他对于很多细节并不熟练，但是斯佳丽觉得大体上也过得去了。只要明天再巩固一下，应付后天的宴会应该是不会出什么问题了。

但斯佳丽的急性子让她忍不住想要试验一下自己的特训成果。午餐的时候保罗的表现也确实没有让她失望，虽然还不能说彬彬有礼，但是起码她教给他的用餐规矩他都遵守了。虽然兰莉和迪森没什么太显而易见的表示，毕竟他们对保罗还不熟悉，但是眼看着安吉拉掩饰不住的惊异神情，斯佳丽还是觉得自己有了一种成就感。不过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看安吉拉的表情，她什么时候和保罗这么熟了？

这件事只在她的脑子里停留了不到五秒钟就溜走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小孩子的事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吧，她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下午除了对保罗的简单重复训练以外，她把主要的精力都放在了挑选合适的衣服上。原本她对自己的眼光是很有自信的，但是现在人生地不熟，她的参考也只有兰莉一个人的指点了。但是过了这么多年以后，兰莉对于邀请来的贵宾们喜欢什么也是心里没底，只能去向迪森求救。谁知道迪森对此也是爱莫能助，在军营和一群男人呆惯了的他对于衣服一窍不通。

时间容不得斯佳丽精挑细选，她也只能从自己带来的衣服里挑出最好的几件留用。至于北方如今的流行趋势是什么，在迪森叫人找来的一群裁缝七嘴八舌的围攻之下，斯佳丽被吵得头都要炸了也没搞清楚，最后干脆把自己的衣服全部交给她们去改了。这些女人们的舌头确实有剪刀一般的锐利，但是斯佳丽比谁都清楚，女人的才干和舌头往往成反比。而且一天之内要改这么多衣服，换谁来肯定都会手忙脚乱。尽管如此，她也只能把自己的指望寄托在她们身上了。

刚才为了让那群人量体裁衣，斯佳丽被她们围成一圈折腾得够呛。关于她腰身纤细苗条的恭维早就不能让她心花怒放了，再说自己如今的身材和以前相比——算了，还是不比了——这种花言巧语说多了她只能对镜空叹自己年华易逝。

其实斯佳丽如今的状态在她同年龄段的女性里算是比较好的了：她的皮肤依旧白皙细腻，她的眼睛依旧闪亮如绿宝石，让她自感绝望的身材也没有臃肿变形，只是比以前的芊芊细腰略微丰腴了一些，足够撑得起那种很宽的礼服，这为她增添了妩媚的风情。

只是对镜自照的时候，她还是能发现岁月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眼角周围已经慢慢开始出现细小的纹路，每一条都如同细细的针一样刺痛了她的眼睛，她现在都不敢像以前那样毫无顾忌地放声大笑了——

不过话说回来，现在的她的确也没法笑得出来。

不再年轻的自己，就意味着真正成熟了吗？斯佳丽对自己的问题没有回答的底气。其实，真正成熟的人不会这么问自己，但是真正不成熟的人也想不起这么问自己。

不过斯佳丽现在倒是看清楚了一件事，爱情是女人真正的保养品。兰莉明明比自己年纪还要大，但是现在的气色整天都是好得让人嫉妒，那双眼睛似乎又回到了少女时代，总有水一样的波纹在轻轻荡漾着足以把人溺毙的幸福；不像自己，虽然眸光闪亮，但眼神现在却是一种沉淀了很多杂质后强行过滤出来的清澈，任谁都能一眼看出那经历世事沧桑后在漫长的时间之河里堆积出的泥沙般难以流泻的沉重感。

当然，这些负面情绪对斯佳丽来说就像是烈日下的泡沫一般易碎，碎了也就被遗忘了，尤其是在遇到正经大事的时候。她必须承认，虽然自己参加过不少聚会，也亲自办过聚会，但是无论哪一次都比不上这一次的规模和规格；罗锦软缎珠光宝气她见得也不少，但是当它们如此集中地出现时，那种聚合出的奇异光彩仿佛连太阳都逊色了，尽管它们就是因为太阳而光芒璀璨的。

其实相比较这些，华服美裳包裹下的人才是她关注的重点。虽然自己精心裁剪过的衣服和细心挑选的珠宝完全被比下去了，但她却没有像以前一样生闷气，她只顾着为一件事感到震惊：在来的这些女宾中居然有很多人的丈夫参加过当年的南部邦联军，更巧的是还有几位就是在佐治亚州出生的。之前迪森说会有很多南方人来，她还以为是那种正统南方人眼中的“叛贼”，对他们她可是没有一点好感，但是迪森跟她解释了，虽然加利福尼亚州在当年的战争中最终支持的是北方政府，但还是有不少人出于个人意愿参加了南方志愿军。所以面对着这些人，这些无论战争开始时的动机如何以及最终的结果怎么样，都绝不会后悔自己的选择，为邦联奉献过青春与热血的老兵时，她觉得异常亲切。

不过虽然收获了意外之喜，但斯佳丽绝对没有忘记自己根本的目的。借故离开那几位因为他乡遇故知而分外热情的老乡以后，她撩起裙子飞快地穿过训练有素地为她让路的服务生，闯进了以迪森为中心的男人们的领地。看到一群衣冠整洁的绅士脸上诧异的表情，她这才觉出自己行为的不妥。几乎是下意识的，她回过头看了一眼兰莉，她正在行使女主人的职责指挥侍者们招待到场的女客并且要他们看好所有的小孩子，没有注意到斯佳丽的擅自行动。就在斯佳丽为自己的莽撞懊悔不已，但仍然对那些不明状况的人强撑笑容的时候，她听到一个爽朗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各位，请原谅我之前的疏忽，现在我想我有这个荣幸为你们介绍我和我最亲爱的太太平最为感激的恩人。她的勇气与智慧世间少有，没有她

的好心帮助就不会有我和我太太的重逢，甚至这次美妙的聚会也不会存在。虽然她今天是第一次来到我们的旧金山，但这位令人尊敬的贵宾依然值得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欢迎。她就是这位来到你们面前的，与她的家乡佐治亚州一样美丽的斯佳丽？奥哈拉小姐！”

斯佳丽没想到迪森这么快就把自己推了出去，连个招呼都不打。她来到北方也有快一个月的时间了，可是一直就住在他们家很少出门，更不要说会见客人了。但是天生的外向性格和被束缚了长时间而逐渐膨胀的社交渴望让她在经历了几秒钟的手足无措后就释然了，友好地回望众人围绕在自己身上陌生而好奇的目光。这时，她感到自己的手臂被另一只温暖柔软的手轻轻握住并举起向人群致意，她听到兰莉拥抱她的时候贴在她耳边低语：“别紧张，斯佳丽，现在只能这样介绍你了。他这是在帮你。”斯佳丽看着她轻轻眨动的紫色眼睛，也给了她一个同样的信号让她安心。

虽然计划被打乱了，但是斯佳丽怪不了别人，谁让自己刚才那么冲动的？之前说好的“不要惊动太多人”已经被迪森救场时大张旗鼓的介绍弄得没办法实施了，那就只能去吸引所有人的注意了。不过，当看着这么多不认识的人对自己投来钦佩和赞许的目光的时候，斯佳丽心里还是滚过一阵少有的兴奋，觉得自己这一步走得值了。

接下来的事没有按照计划但是依然顺理成章地进行着。斯佳丽仿佛成了聚会真正的主人，不断有人想要认识这位城防司令的座上宾。她也拿出十二万分的精力去与他们周旋，之前背下来的宾客名单和他们的性格这时候派上了用场，所有被叫出名字的男人都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刚才自己见到的那几位同乡现在对自己更是殷勤备至，这一点让斯佳丽多少有些意外，她原以为听说自己的身份以后他们会心有芥蒂，毕竟迪森是北方军的司令。现在看来这里的南北方对立不像迪森跟她说的那么严重。

就在斯佳丽被男人们簇拥而女人们又难得没有表现出妒忌的时候，在另一边，保罗也在享受着和她差不多的待遇。拜斯佳丽的耐心训练所赐，他现在的举止就算不是非常得体，但是在一群小孩子中间也算是说得过去了。原本他以为这种聚会就是大人们戴着假面的社交游戏，心里多少有点抵触，但是好在小孩子之间还没有这种勾心斗角的事，连之前闹过不愉快的安德鲁见了他也是笑脸相迎，他玩得还是很开心的。刚才迪森向所有人介绍斯佳丽的时候他也听到了，同桌的小孩子对大人的事都是三分钟热度，扭头看了一会儿就把头转回来专心对付盘中的烤肉了，只有他一个人对着那边望了好久，直到斯佳丽被一群人围在中间看不见了为止。奇怪，怎么还有人没围上去？华尔蒙特夫妇他是认识的，他们没围上去他理解，但是那个懒洋洋地站着的人是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