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阳一听宋殊禹的话,便明白了七八分。

不过他还是好奇:“你和瑞王起冲突的事儿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瑞王不是素来不和朝廷上的任何人亲近只过自个儿的逍遥日子吗?竟然有朝一日会和你扯上关系了!”

宋殊禹瞥了眼卓阳写满好奇的脸。

卓阳身体微微前倾,嬉皮笑脸地对宋殊禹抬了抬下巴:“说来听听呗,昨天出啥事儿了?”

宋殊禹沉默。

卓阳厚着脸皮纠缠:“说嘛说嘛。”

宋殊禹想了想,抬手,对卓阳勾了勾手指头。

卓阳还以为能听到什么了不得的大消息,立即乐颠颠地跑过去,弯腰将耳朵凑上前。

宋殊禹在他耳边说:“和你有何关系?”

卓阳一愣。

“管好你自己。”

“……”

说完,宋殊禹懒得再看卓阳一眼,挥手让曾夷把在书房外面等待已久的其他人带进来。

卓阳这才意识到自己被宋殊禹当狗似的溜了一圈,心里又气又恼,却不敢当着宋殊禹的面变脸。

他站直身体,搓了搓手臂,埋怨地看向宋殊禹,见宋殊禹压根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索性垮着脸一屁股坐到旁边的软榻上。

罢了。

反正他今天过来的主要目的也不是打听出什么来,还好有新鲜荔枝抚慰他受了伤的脆弱心灵。

这么一想,卓阳心头的委屈瞬间消散大半,他舒舒服服地往后一靠,将手朝果盘伸去——

宋殊禹处理起事务来一向很快,谈完要事,便让那人出去了。

那人前脚一走,曾夷后脚进来。

宋殊禹翻开手里的折子,正要吩咐事情,一旁突然响起一声怪叫。

扭头看去,卓阳不知在发什么疯,把果盘翻了个遍,最后绝望地瞪着眼睛:“怎么没了?”

宋殊禹皱眉:“什么没了?”

“荔枝没了!”卓阳奔溃地抱着脑袋,“荔枝呢?荔枝不是应该放在这里吗?”

闻言,宋殊禹的眉头拧得更紧,言语间多了一丝不耐:“我从没在这里放过荔枝。”

“你有!”卓阳用颤巍的手指着果盘,“每年宫里发荔枝给你。寓言。,你都放在这里,你不爱吃荔枝,每次都是我帮你解决。”

把桌上的解决完不说,走时还把剩下的全部打包带走。

听说今年小皇帝把大多的荔枝都给了宋殊禹,卓阳担心自己一个人拿不走,特意带了两个下人过来。

结果这果盘里一颗荔枝都没有!

方才卓阳被宋殊禹戏耍都没这么大的反应,这会儿居然一副天都要塌下来的倒霉样子,宋殊禹看得着实头疼,冷着脸吩咐曾夷:“荔枝呢?”

“都放在冰库里了。”

“带他去拿,拿了滚蛋。”

卓阳终于有所收敛,眉开眼笑起来,走时不忘嘟囔:“宋子臻你也真是的,早晚都要拿出来给我,放冰库里做什么?浪费力气。”

“……”曾夷尴尬地解释,“本来大人说的是全部给柳公子送去,但想着柳公子一时半会儿也吃不完,便只送了小部分,剩下的都放在冰库里存着。”

“柳公子?”

卓阳还没诧异完,宋殊禹便从百忙之中想起了什么,连忙喊住他们:“站住。”

然后,他对卓阳说:“荔枝别拿了,你直接滚蛋。”

卓阳:“……”

被赶出书房后,卓阳满脸不可置信。

柳公子?

哪个柳公子?

宋殊禹背着他偷偷摸摸地养了一个姓柳的男人在府里?

“……”卓阳抹了把脸,自言自语地说,“好你个宋子臻,如今真是能耐了啊,居然在府里养了个男人,还做得这么神不知鬼不觉——”

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什么。

对了!

姓柳!

他不正好知道一个姓柳的男人吗?

没等卓阳把那个名字想出来,便在余光中瞥见一道匆匆走来的身影。

他转头一看,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柳玉?”卓阳扬声说道,“想不到还真是你。”

柳玉走得匆忙,听到声音后才停下脚步,小声喊道:“卓公子也在呀。”

“我来找宋子臻谈些要事。”卓阳在柳玉面前还是要脸的,自然不敢说自己是来蹭荔枝的话。

他啧啧两声,把柳玉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遍。

俗话说得好,人靠衣装马靠鞍,柳玉长得好看没错,可之前穿的衣服那叫一个乱七八糟,什么色系都往身上搭,把人衬得像只灰扑扑的小麻雀似的,如今换了一身行头,还真和他见过的富家小公子没两样。

不对,应该说比那些富家小公子好看多了。

尤其是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腼腆又带着一丝怯弱,总让人忍不住想欺负……

打住打住。

卓阳脑海里闪过宋殊禹那张阴郁的脸,明明在阳光下,可他硬是打了个哆嗦,不敢再深想下去。

柳玉被卓阳的目光看得极不自在,下意识把装着荔枝的筐子往身前挡了挡:“卓公子是要走了吗?”

“嗯。”卓阳还要说话,却被柳玉打断。

“卓公子慢走,那我先进去了。”

说完,柳玉抱着筐子就往书房里走。

书房外站着几个人高马大的侍卫,若是别人连通报都没有地进去,早就被凶神恶煞地拦下来了,可那些侍卫看都没看柳玉一眼,任由柳玉一声不吭地走进书房。

卓阳愣了一下,抬脚追了上去:“你等等……”

话没说完,他就被那些侍卫拦下了。

卓阳:“……”

他和宋子臻认识了二十多年,才知道这是个重色轻友的家伙。

……

柳玉昨天才来过书房一次,对这里还算熟门熟路。

他把装着荔枝的筐子往案几上一放,说:“荔枝太多了,我留了一小半给你。”

宋殊禹本来还在为其他事烦着,见到柳玉,瞬间感觉心头的烦躁去了大半,他拉来一张软椅让柳玉坐到自己身旁。

今儿上午的天还阴着,这会儿已经放晴了,大束大束的阳光从窗外洒进来,把细小的尘埃照得清晰可见。

柳玉穿得有些厚,连领口都扣得严严实实,一路疾步走来,他额上渗出了不少汗珠。

宋殊禹用袖袍抹去柳玉额上的汗珠:“热的话就脱一件衣服,这里没有外人。”

柳玉确实很热,他乖乖脱了一件外衣,里面穿着青色的衣裳,衬得整张脸都格外白净,一双乌黑的眼睛紧紧盯着宋殊禹。

宋殊禹被他盯得想笑。

柳玉结结巴巴地从篓子里拿出一颗荔枝:“吃荔枝。”

“好。”宋殊禹先剥了一颗荔枝递到柳玉嘴边,等柳玉张嘴吃了,他才剥开第二颗荔枝放进自己嘴里。

都说这个季节的贡品荔枝最为鲜甜,可宋殊禹并无多大感觉,不过看着柳玉的表情肉眼可见地缓和下来,他仿佛也尝到了一丝甜意。

他问柳玉:“这荔枝好吃吗?”

柳玉重重点了点头,眼里有着光亮:“好吃。”

宋殊禹笑了,伸手摸了下柳玉的头发。

连续吃了好几颗荔枝,柳玉狂跳的心才逐渐平静下来,他从荷花池那边回到院里,即便有刘嬷嬷和几个丫鬟陪着,也始终坐如针毡。

于是他寻了个由头来找宋殊禹。

他想宋殊禹那么聪明,肯定看出了他的异常,还以为宋殊禹会问些什么,结果对方什么都没问。

宋殊禹只让他在边上好生坐着,坐累了也可以去后边的榻上躺着,今天得把一部分的事务处理完才行。

柳玉闲来无事,把筐子拖到自己面前,一颗颗地剥着荔枝吃。

快把荔枝吃完时,突然来了困意,他坚持了一会儿,实在没坚持住,可又不想离宋殊禹太远,便悄悄趴在案几边缘。

很快,沉重的眼皮拉了下来。

睡着后的柳玉更加安静,连呼吸都很轻,肩膀随着呼吸的节奏一起一伏,只是这样趴着到底让他不太舒服,两条腿别扭地分开,眉心微皱。

宋殊禹放下手里的折子,低声开口:“刘嬷嬷在外面吗?”

“是的。”曾夷悄无声息地出现,“她一直在书房外面候着。”

“让她进来。”

不多时,面色沉重的刘嬷嬷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她先喊了一声大人,转眼瞧见趴在案几上睡着的柳玉,顿时哎哟一下:“怎么能在这儿睡着呢?”

说着,刘嬷嬷想上前把柳玉喊醒,却被宋殊禹喊住:“无妨,就让他在这里睡。”

刘嬷嬷犹豫了一下,没敢再上前。

“我请你进来是想问问。”宋殊禹将一只手搭在案几上,身体微微后靠,问道,“你们今天去了哪里,以及做了什么。”

刘嬷嬷一听这话,立即明白了宋殊禹真正要问什么,她如实回答:“饭后柳公子想去西南角的荷花池边逛逛,老奴和丫鬟们就带他去了,谁想只去这么一次,就碰到了老夫人,老夫人她……”

刘嬷嬷顿了顿,她心知宋殊禹的忌讳,没敢深说,只含含糊糊地说,“柳公子应该是被吓着了,老奴请了大夫来看,大夫说并无大碍,可柳公子还是心神不宁,就跑来找大人了。”

宋殊禹缓慢地点了下头:“原来如此。”

“大人,都是老奴的错……”

“不关你的事,你不必自责。”宋殊禹说,“我说过,这府里他想去哪里便去哪里。”

而且他并没打算对柳玉瞒着那件事,早些知道也好。

挥退了刘嬷嬷,宋殊禹将座椅放到柳玉身旁,让柳玉靠到自己身上继续睡。

柳玉睡得很熟,一点也不客气,把全身重量往宋殊禹身上一放,脑袋枕在宋殊禹的肩头,又沉沉睡了过去。

宋殊禹尽量压低身体,好让柳玉靠得舒服一些,他一只手固定在柳玉的腰部,另一只手翻动折子、提放毛笔,不一会儿便逐渐酸麻。

但低头看到柳玉的睡颜,心里是满足的。

他亲了亲柳玉的发顶。

这种感觉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