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玉?”文婶子以为自己听错了,反应过来后,她急得伸手掐了付秀妮一把。

付秀妮被掐得嗷嗷直叫,一个劲儿地往旁躲去。

“你个死丫头,我给你找了那么多人你不要,你居然觉得柳玉不错?你也不想想柳玉现在是什么个情况!”文婶子指着付秀妮骂骂咧咧。

“那件事又不关柳玉的事!”付秀妮说,“他那个坏姑姑占了他那么多便宜,他爹欠下的债就该让他姑姑解决!”

文婶子也是这么认为的,可惜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县长如何处理这件事还轮不到他们平头百姓插嘴。

付秀妮见文婶子不说话,心下一横,又说:“要是你真想让我早点嫁出去,不如把我说给柳玉吧,他长得好看,又勤快,还是我们同村的,最重要的是,我听蒋婶子说他最近不是赚到钱了吗?还准备盖新房了。”

文婶子居然被说得有些心动了,以前她不是不考虑柳玉,只是以柳玉那样的条件,村里村外谁敢考虑他啊?

可如今柳玉赚了钱、盖了房就不一样了,既然物质基础已经解决了,那柳玉的其他条件不就成为加分项了吗?

而且柳玉性子温和,容易拿捏,确实适合她家这个成天上蹿下跳、没点姑娘样的闺女。

不过想到县上那件事,文婶子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她对付秀妮翻了个白眼:“人家盖新房关你何事?少说这些没谱的话。”

……

柳玉揣了一颗忐忑的心跟着两个衙差坐上马车。

他听说衙差都脾气不好,要是一不小心得罪了他们,屁股上少不得要挨几个板子。

因为记着这些话,柳玉一路上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哪怕坐上马车,也谨小慎微地缩在角落。

谁知就在马车开始前行时,一个衙差突然对柳玉说:“这么怕我们做什么?我们又不吃人。”

说完,他又对柳玉招了招手,“坐过来一些。”

柳玉不敢违抗衙差的命令,小心翼翼地挪了过去。

衙差见他实在怕得厉害,尤其是那张白净的脸上毫无血色,便安慰起他来:“你放心吧,该安排的我们都已经安排好了,你只要过去露个面就行。”

“……”柳玉愣了一下,茫然抬头,“啊?”

衙差一点都没有传闻中脾气不好的样子,还乐呵呵地笑道:“小兄弟,为了你的事儿,我们兄弟可是几个费了不少功夫,你回头一定要帮我们在县长大人那里好好说上几句。”

“……”柳玉眼中茫然更甚,他根本听不懂衙差在说什么。

不过衙差并未在意。

反正人情都欠在这里了,不管柳玉认不认都抵赖不了。

但话说回来,这个小兄弟看着温温吞吞,也没那么能言善变,没想到一下子就搭上了县长那条线,还真是个闷声干大事的人。

虽然今天不是赶集的时候,但是在玉潭村和桐溪县之间来往的人和车并不少,还没走到一半的路,就有七八辆牛驴车与柳玉所坐的马车擦身而过。

马车在乡下属于稀罕物,几乎引得所有人侧目。

大家都在小声议论马车坐着谁。

就在这时,又有一辆马车从桐溪县所在的方向驶来,不紧不慢地朝玉潭村所在的方向驶去。

那辆马车无论是外形还是拉车的马都比柳玉所坐的马车胜上好几筹,拉车的马是一辆通体发黑的高大骏马,漂亮的鬃毛顺着流畅的颈部线条往下延伸,哒哒哒的马蹄声规律又清脆。

一时间,大家的注意力全被吸引了过去,包括掀开窗帘往外看的两个衙差。

“他们是谁啊?”

“不清楚。”方才和柳玉说话的衙差挠挠头,“难道又是县长大人派下来的人?”

“怎么可能?!”另一个衙差立即否认,“县长大人可没有那么好的马,就算有,又怎么可能拿给我们这些人用?”

听着两个衙差叽叽喳喳的说话声,柳玉也忍不住探头往外看了一眼。

结果这一眼正好看到那辆马车从旁经过。

拉车的马比他想象中还要威风,他长这么大连见过的马都屈指可数,更别说浑身黑亮的马了。

被拉的车也和他曾经见过的马车不太相同,车厢很大,面上雕刻了繁杂又漂亮的花纹,交错的金色与黑色汇聚成一个个形似却又不同的图案。

这样一辆马车,和玉潭村格格不入,好像一块金子落在了铺满灰的土地上。

柳玉便是灰中的尘埃之一。

即使他也在马车上,即使他和那辆马车处于相等的高度,他还是下意识地仰望。

耳边再次传来两个衙差的说话声。

“该不会是那两位大人的马车吧?”

“我估计是。”

“京城来的大人就是不一样,坐的马车都是我们从未见过的马车……”

与此同时,另一辆马车里的人并不像大家想象中那般气定神闲,四张面孔皆写满了惴惴不安。

曾夷和曾飞相对而坐,对着沉默许久,曾飞忍不住开口:“我们就这么贸然过去,会不会惊扰了大人?”

他到现在还认为摄政王未在第一时间联系他们是事出有因,否则也不会用那么隐秘的方式寻找他们。

曾夷也有这个担忧,但比起担忧,他更害怕远在京城的夫人稳不住那边的局势,到时候他们还未找到摄政王,京城那边就出了岔子。

夫人再厉害也是个深宅妇人,如何斗得过那帮牛鬼蛇神?

曾夷眉宇轻拢,说:“我们已经按兵不动太久,如今越来越被动,只有主动出击,才能抓住先机,就算不能和大人相认,过去看看也是好的。”

曾飞仔细想了想,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为了掩人耳目,他们的马车并未走得太快,走了小半个时辰才走到玉潭村的村口,之前见过几次的里长周正早就带着几个人在村口候着了。

见马车徐徐停下,周正脸上的笑容灿烂到了近乎讨好的地步,他弓腰驼背地上前迎接,像是恨不得让马车里的几位大人踩着他的背走下来。

周正在自己家里准备好了茶点,还让妻子杀了一只养了多年的老母鸡,猪鸭鱼肉也是必不可少的,都在锅里用慢火炖着、煮着,只要两位大人点头,他便立马将人往自己家里带。

然而两位大人拒绝了去他家里的提议。

曾飞对他说:“我们只是下来看看罢了,周里长不必搞得如此郑重。”

周正一愣。

曾夷又说:“你们去忙你们的,我们先逛逛再说。”

“……”周正满脸冷汗,擦也不敢擦,抖着声音回,“大人初来村里,对村里的一切都不熟悉,万一迷了路就不好了,还是让小民带着大人逛吧。”

“也好。”曾夷顿了顿,不动声色地引导话题,“听说你们村里那两个姓柳的还是姑侄俩?他们住哪儿?你带我们过去看看。”

果然!

这两位大人就是为了柳春华和柳玉的事而来!

周正心里叫苦不迭,早知道柳春华和柳玉之间的事会闹得这般大,他当初就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柳春华可真是个祸害,仅凭一己之力把整个村子都拉下水!

他当初就不该放纵柳春华那些自私自利的行为!

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周正脸色煞白,抬手抹了把额上的汗水,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大人这边走。”

他们先逛到了柳春华的家门外面,柳春华家就三口人,这会儿三口人都被扣在县上的衙门里,大门紧闭。

倒是住在柳春华家附近的其他人跑出来看热闹,但碍于曾夷和曾飞的身份,他们没敢靠近。

曾夷象征性地问了周正几个问题。

周正脸上的冷汗越来越多,顺着下巴直往下滴,他不敢有所隐瞒,老老实实地回答了所有问题。

曾夷点了点头,面上情绪不显,也没多说什么。

周正一阵心惊胆战,心里七上八下,仿佛被拴在一只鸟上,冲上云霄又笔直地坠落下来。

他感觉自己都快交代在这儿了。

一行人继续往前走。

越是接近柳玉的家,周正就越是心慌,整个后背都被汗湿了,他想到了柳玉家里的宋殊禹。

不知道能否趁此机会把那个烫手山芋交出去。

若是把宋殊禹的事交到两位大人手里,再拜托两位大人交代县长处理,那么无论宋殊禹是何身份、当初为何受伤,都与他以及玉潭村没有一点关系了吧。

话虽如此,可这也是一步险棋。

周正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眼见柳玉的家离自己越来越近,他手心里也攥出一层汗水来。

他正琢磨着如何跟两位大人提起宋殊禹的事,就在余光中发现两位大人放慢了脚步。

曾夷和曾飞都看到了篱笆外的那道高大身影,两人脚步一顿,几乎在同时感受到了眼部的湿润。

那个人──

那道熟悉的身影──

那不是他们一直以来苦苦寻找的摄政王吗?

他们从小追随摄政王,哪怕只有摄政王的一根头发丝,他们也能认出来。

是摄政王!

就是他!

曾夷和曾飞难掩心中的激动,一颗心砰砰砰地跳了起来,可就在下一刻,他们转眼瞧见了摄政王手里的东西。

那是──

一把锄头?

那个神似他们摄政王的男人正在……

用锄头挖土?

*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