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关重大,柳春华连炖好的鸡汤都顾不上喝了,赶紧拉着卢召田回屋换了身衣服,然后叫上刚回来的卢连才一起坐牛车去县上。

牛车颠簸了一路,柳春华的一颗心也被颠得七上八下,她始终想不明白一件事——

春时怎么会去找那些泼皮无赖借钱?

虽然她从小到大都不喜欢春时,但是根据她对春时的了解,春时为人处世都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绝不可能和县上的泼皮无赖扯上关系。

还是说那些泼皮无赖故意上门想要讹诈他们?

毕竟春时已经死了,那些泼皮无赖再怎么说都是死无对证。

人对未知总是充满恐惧,柳春华也不例外,下了牛车,她便马不停蹄地朝着陈老板的铺子奔去。

陈老板开的一家包子铺,雇了几个伙计,只做上午和中午的生意,到了下午的这个时辰,基本上就关门了。

果不其然,等柳春华赶到,铺子的大门早已关得严严实实,连放在外面揽客的牌子都收了进去。

倒是左右两边做其他生意的铺子还开着。

其中一家卖米的铺子没什么客人,老板百无聊赖地坐在柜台后面抠指甲,听见外头传来柳春华焦急的说话声,老板走出去瞧了一眼。

“你们也是来找陈昌的?”老板说,“你们还是回吧,陈昌最近遇到了一点麻烦,估计这几天都不会开门了。”

柳春华一听这话,本就凉了一大截的心霎时凉了个透顶,她赶忙问道:“陈老板遇到什么麻烦了?是不是有人过来闹事?”

“可比闹事严重多了。”老板也不太清楚事情原委,只能说个大概,“好像是他租的这个铺子出了岔子,铺主欠了很多钱还是什么的,那些人找不到铺主,只有来这里要钱了。”

话音未落,柳春华却是两眼一黑,双腿一软,紧接着整个人都直挺挺地往后栽去。

还好站在后面的卢召田及时扶住了她。

“娘!”卢连才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上前抓住柳春华的手臂,声音发紧地问,“娘,我们该怎么办啊?”

柳春华好久才从那阵头晕目眩中缓和过来,她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哑声开口:“这件事不能拖,我们必须尽快解决。”

卢召田问:“如何解决?”

“我们分头行动,去找租了我们屋子和铺子的那些人,看看是否还有同样的情况发生,不过不管有没有,我们都得找到那些泼皮无赖,从他们嘴里打听到欠钱的事究竟是真是假。”

卢连才说:“若是假的呢?”

柳春华冷笑,眼中尽是恶毒之色:“他们敢欺负到我们头上来,我们就敢把这件事闹大,闹到衙门里去,最好闹到县长大人面前,我就不信县长大人还会偏袒几个泼皮无赖。”

“可——”卢连才顿了下,声音变弱,“若是真的呢?”

柳春华突然沉默下来。

这正是她最害怕的地方。

三百两黄金可不是小数目,就算把他们三个人都卖了也值不了那么多钱,她上哪儿去找三百两黄金来?

她只能盼着都是假的,盼着她那个早死的弟弟并未对外借那么多钱。

若真是真的——

她想自己应该会把这件事告诉柳玉,因为柳玉是春时的亲生儿子,于情于理,柳玉都应该帮忙填补这个窟窿,何况柳玉最近赚了不少钱。

……

县长府里。

邵文鸿正陪着钱永丰坐在花园里喝茶,这时,一个卲府的下人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

“二少爷,事儿已经办成了。”

“嗯。”邵文鸿左手端着茶杯,右手用杯盖撇着茶沫,闻言不甚在意地问,“卢连才的父母都来了?”

“来了。”下人说,“之前在陈昌的包子铺外面守着,现在已经走了,听他们的对话,似乎是准备确认一下这件事的真假,要是假的,他们打算直接报官。”

“报官?他们居然有脸报官?”邵文鸿嘲讽地笑了一下,“不过到底是从别人手里偷来的东西,这么轻易地就稳不住气了。”

钱永丰一点也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上,将茶杯往桌上一搁,颇为烦躁地说:“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赶紧把这件事解决了。”

“是。”

下人说完便走,可才走几步,身后冷不丁地响起邵文鸿的声音。

“等等。”

下人停下脚步,回头问道:“二少爷还有其他吩咐?”

“把计划改变一下。”邵文鸿缓缓说道,“先别急着把东西拿出来,也别急着说县长公正的事儿,既然他们想把事情闹大,那就让他们闹大。”

下人稍作思考,很快明白了邵文鸿的意思,点头应道:“是。”

“去吧。”

下人匆忙离开了。

钱永丰表情微妙地看着邵文鸿。

邵文鸿放下茶杯,本想接着说方才的事,结果被钱永丰的眼神看得心里发虚,他拿起折扇哗啦一下展开,装模作样地扇了扇:“三表伯,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钱永丰懒得绕弯子,直截了当地问道:“你对那个小少年还没死心?”

提起这件伤心事,邵文鸿的心里头就堵得慌,他扇扇的动作不断加快,咬牙说道:“早就死心了,三表伯都不敢招惹那个疯子,我又哪儿有那个胆量?”

“可我看你还很在乎他的事。”

“我哪儿有!”邵文鸿脸红脖子粗,想也不想地反驳,“我就是顺便出谋划策罢了,一两句话的功夫,对我又没什么影响。”

钱永丰默默看着邵文鸿。

邵文鸿见对方不信,只好追着解释:“而且卢连才那一家子做事确实过分,一口气吞了别人那么多东西,连一个子儿都没留下,这不过分了吗?”

钱永丰还是沉默。

邵文鸿解释了半天,发现解释没用,索性不再解释了,将折扇一合,喝了口闷茶。

钱永丰叹了口气,他何尝不知邵文鸿埋怨自己畏手畏脚,在京城混迹多年,到头来还被一个没名没分的小子给摆了一道。

可俗话说打蛇打七寸,那个小子不就正正好好地拿捏住他的软肋了吗?在如今这个节骨眼上,一步走错全盘皆输,他不允许自己出任何岔子。

如此一来,也只能委屈一下邵文鸿了。

“你可千万记住了,不要再去骚扰那个小少年。”钱永丰再三叮嘱,“这是我答应他的第二个条件。”

“我知道的,三表伯。”邵文鸿更加郁闷了。

叔侄俩在花园里坐了将近一个时辰,迟迟等不到要等的人,眼见太阳慢慢下山,邵文鸿不得不起身告别。

钱永丰也准备回屋休息了,守株待兔还真不是他这把老骨头能干的事儿。

分别前,钱永丰看了眼邵文鸿比之前肿胀了很大一圈的手腕,皱了皱眉:“你的手还是得找个大夫看看,都成这样了,别自个儿硬撑。”

“好,我回头就找找大夫。”邵文鸿摸了摸手腕,顿时疼得嘶了一声,整张脸都扭曲了。

这才几天功夫,他的手腕就肿胀得跟馒头似的,明明之前看着一点问题都没有,顶多是被捏得有些乌青。

都怪那个该死的人,不仅威胁他们,还把他的手捏成这样。

可恶啊!

邵文鸿气都快气死了,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在出去的路上把那个人从头到脚地狠狠骂了一遍。

刚骂完一遍,迎面忽然走来两个人。

邵文鸿还以为是府里的下人,并不打算搭理,可抬眼一看,原本怒气冲冲的脸上瞬间蔓延出巨大的惊喜。

那两个正在朝他走来的高大男人不就是他和钱永丰在花园里苦苦等了一个时辰的人吗?!

怪不得他们一直等不到人,原来是这两个大人出去了。

邵文鸿立马停住脚步,恭恭敬敬地向曾夷和曾飞行了个礼:“小民邵文鸿拜见两位大人。”

曾夷和曾飞在外面白白忙活了一天,身累心更累,连头都懒得点,只是把视线往邵文鸿身上偏了一下。

然而就是这么一偏,曾夷整个人都震住了。

邵文鸿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只觉眼前光线一暗,等他有所意识时,自己那只肿胀的手已经被曾夷握住了。

紧接着,刺骨的疼痛自手腕内部生出。

邵文鸿没忍住发出一声惨叫。

曾夷仿佛没听见邵文鸿的叫声一般,猛地转头看向同样意识到了什么的曾飞。

这是摄政王才会的功法,是摄政王留下的记号!

摄政王没死!

摄政王还活着!

这一刻,他们终于在漫无边际的黑暗里看见了希望的曙光,不枉他们这几个月来顶着重重压力地苦苦寻觅。

他们终于就要找到摄政王了!

“说!”曾夷的声音隐隐有些发抖,他抬高邵文鸿的手,“你这手是谁弄的?”

邵文鸿的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他强忍泪水,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吼道:“是、是玉潭村的一个人!”

……

柳玉还不知道县上已经发生了那么多事,他把一天的活儿干完,便等着孩子们把采到的草药送来。